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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三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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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章
李府这方却是筹光交错,好不热闹。
正堂是朝堂上的高官王侯,李幼衿坐于堂中央,高举起酒杯,朗声笑道:“舍妹及笄之礼,还感谢诸位的到来。”一杯饮尽,周遭一片叫好声,李幼衿抬眸,正见江阻慌忙忙走了进来,朝她颔首。
她心头那根拉紧了的弦瞬间松了下来,面对此刻的饮宴也终于有了丝兴致,李幼衿视线扫过杨从柳,杨从柳连忙放下了手里的阳春面,说道:“众位大人光喝酒却是无趣的,不如来场歌舞,美人在怀,饮酒方才尽兴。”
李幼衿毕竟是女子,这番话说出来始终有孟浪之嫌,只得叫杨从柳代口。她轻轻扬手,袖褴辉煌,乐声缓缓响起,只听见一阵佩环敲击,云雾缭绕,待云雾散尽之后,正堂中央多出了数十位美人。
领头的舞姬梳九骑仙髻,穿孔雀彩衣,佩七宝璎珞,垂手旋转,舞步翩跹,舞女们斜曳裙裳,拥簇着貌美的舞姬如花似云。
曲调节奏愈快,她们轻步旋转的速度也越发激昂热烈,彩色的丝绸如乱花渐欲迷人眼,舞姬纤细的腰肢像是荷花的枝蔓,在风中摇曳,曲声戛然而止,唯有一声余鸣,如鸾凤收翅的华美,终了亦是炫目至极。
李幼衿摇晃着青铜爵,满意的看着堂下那些官员近乎痴迷的神情。
“中书令家有喜宴,怎么就忘记请我了,莫不是瞧不上本官。”
她的笑不减反深,瞧着步步临近的孟庭歇,曼声道:“孟尚书这话从何而来,我可是早早给孟尚书下了帖子,孟尚书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在正堂里坐着的大都是在朝堂任职的世家子弟,还有的是皇亲国戚,自然不得无礼。孟庭歇含笑作揖,“哪里哪里,这不是见到帖子才来了么?”
“那便请孟尚书落座吧。”她做事从来就是有备无患,孟庭歇不同魏祯,他向来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李府席宴这事,他自然不会错过,李幼衿也早早吩咐下人备下了他的位置。
孟庭歇含笑落座,欣赏着堂中歌舞,好像果真只是来做客一般。好在正堂这些人也从不惧孟庭歇,也都是些有眼色的人,自然不会多生事端。
恰时,鼓乐震耳欲聋,又将众人的视线吸引到了正堂。数十位男子披甲持剑,执纛健步,交错屈身,首尾互回,往来刺击,乃是战阵之行,筚篥声声,夹杂着打鼓的轰隆,凛然竦动,将众人一下子便带到了战场之上,高歌而唱,声韵慷慨:“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雄浑壮烈的曲声回荡,堂上宾客纷纷起身,李幼衿端起铜爵,“这杯,敬众位大人,若无各位大人呕心沥血,无我今日强盛大宣!”
众人齐声道:“敬中书令!”
孟庭歇却是端着鎏金侍女狩猎纹八瓣银杯朝李幼衿徐徐走近,侍女俯身再为李幼衿倒满一杯酒。
“中书令可饮满此杯,再歌一曲否?”
此时众人饮酒正值兴头,这劝酒亦是常有之事,李幼衿摩挲着酒杯上精致的花纹,“孟尚书劝我酒,自然不辞,但请孟尚书先歌。”
孟庭歇爽朗一笑,将杯中酒饮尽,开口便唱道:“思为莞蒻席,在下蔽匡床;愿为罗衾帱,在上卫风霜。洒扫清枕席,鞮芬以狄香;重户纳金扃,高下华灯光。衣解金粉御,列图陈枕张;素女为我师,仪态盈万方。众夫所稀见,天老教轩皇;乐莫斯夜乐,没齿焉可忘。”
这是张衡的《同声歌》,诗里隐晦描写的是一对新人夫妇洞房花烛的快活,这样的诗词男子之间酒宴之上说出并无不可,可是孟庭歇所面对的却是李幼衿。
她脸色如常,举杯回敬,只唱了首平常的曲子,对于孟庭歇的挑衅只当做没看到。
一曲终了,食案上的饭食也冷了下去,丫鬟此时正端着食盘走进大堂,换下食案上的菜食,皆是皇家及贵族世家大宴时的菜品,一盘菜食足够一户中等之家半年的花销开支。
江阻寻了这空隙走到了李幼衿身侧,小声道:“我们离开时看见大理寺卿带着魏祯去了大理寺。”
她猛握住了铜爵,朝孟庭歇望去,四目相对,孟庭歇向她举起了书中的酒杯,一口饮尽,得志意满。魏祯现在去大理寺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
只是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莞尔一笑,仰头一饮,杯中滴酒不剩。
这场宴饮到傍晚时候方才结束,因为同在一坊的缘故,也不必担心夜禁。
李幼衿绕过书房的方向,转头去了新苑,乃是李慕帘所住的府苑,到时依旧还是灯火通明,她并没有睡下。丫鬟早早便看见她的身影,连忙通禀了二娘子。
李慕帘从榻上跃下,双脚踩上柔软的锦毯上,迎面便看见自家姐姐,一个怀抱便扑了上去,“还以为姐姐忘了我呢,只陪着那些人。”
她无奈揉了揉她的头,“怎么会呢?那些人可没有你重要,只是他们是客人,哪里有将客人晾在一边,陪着主人的道理。”
这么一想,也的确在理,她也不是不知礼的丫头,当下便离开李幼衿的怀抱,牵起她的手走到案桌上,只见上头堆满了锦盒,或大或小,但是可以肯定每一件都是上好的珍品。
“姐姐喜欢什么,我送给姐姐。”她扬手一扫,示意丫鬟打开锦盒。
里头琳琅满目,珠钗翡翠,绫罗华裳,胭脂水粉.......每一样都是华光溢彩,李慕帘捧起里头一盒胭脂,双目盈盈看向她,“姐姐,这胭脂是暹罗贡品,长安城里的姑娘想求都求不得,我送给姐姐。”
胭脂么?
好像用不着。
李幼衿扬起一抹笑来,将李慕帘手中的胭脂盒放回的原位,“傻丫头,姐姐可是要去上朝的,若是叫别人看了还不得笑话姐姐。”
“那这个呢?这钗子姐姐戴上肯定好看。”她转身又找出一根珠钗,献宝似的捧在她面前。
“阿帘,今日是你及笄礼,不必送东西给姐姐。”
“不,姐姐说过要答应我三个请求,我第一个请求是叫姐姐戴上这珠钗。”她语气坚定执拗,神色亦不像寻常那般严肃,这不像她。
“阿帘,你怎么了?”
怎么了?她攥紧了拳头,刚刚饮宴之时,她离开了后堂撇开了丫鬟自己去找姐姐,只看见她姐姐从正堂匆匆离开,却是到后园催吐,瑜枝拍着她的背,劝道:“何必如此拼命,你是个女子,上次大夫还说你身子本就不好,若是在这样下去,恐会伤及根本,无法孕育......”
“好了,上了朝廷分什么男女,我也从未打算过嫁人生子。”
余音尚在耳畔,她只觉得心疼,她是个姑娘,当初爹爹说过,会将她们姐妹嫁给这世间最优秀的男儿,可是如今呢?这世间哪里有人敢娶姐姐呢?
见到李慕帘一下子蔫了下来,也不说话,李幼衿只得弯下了头,笑道,“还请小娘子为姐姐簪上珠钗。”
满腔的心情能同何人说?李慕帘扬起一抹笑,取下了她头戴的幞头,将珠钗插进她的发里,顿时生出一股雌雄莫辩的瑰丽。
“阿姐,如果爹爹还活着,我们一家该是什么模样?”
如果父亲活着,她就不会因为李家的生死存亡跨入朝堂,母亲就不会去武夷山修道,她会在及笄之年嫁给一个男子,从此为他生儿育女,困于后堂方寸之地。
人生之事,有所得有所失。
李幼衿璀然一笑,“阿帘,阿姐很喜欢如今的生活,你并不需伤心,这世间有人爱平静无波的安宁,也有人追求波澜横生的惊险,如何能以自己的眼光评价他人的对错。”
血脉呀,有时就是如此神奇,李慕帘抬头看见她的双眸,便知道她这话说的真与假,只是她没有多说,只是轻轻应了声,“阿姐很适合这珠钗。”
时间不早,李幼衿又同她说了几句,便回到书房处理公务。
快到夏季,再也不似前几月那般寒冷,她伏在案头,握着的狼毫笔却始终没有放松,瑜枝缓步进来,重新为书房添了等,为她披上毯子。
因为娘子向来浅眠的原因,瑜枝每一个动作都异常轻缓,她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今日若不是太累,可能也不会在案头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