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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三十六章 ...


  •   三十六章

      那些姑娘或手持琵琶,或怀抱古筝,娉婷窈窕,具是一色的美人,应当是从平康坊所请来的乐姬舞女,用来招待朝堂上的王侯贵族,说是李家小娘子的及笄礼,可也不过是中书令用来宴聚百官的手段而已。

      谢蕴神色一冷,握着马缰的手紧了紧,“下官告辞。”

      她如何不知道他现在心头所思,只是麻木之余却还是心上还是有些刺痛,不过一瞬她便恢复如常,嘴角保持疏离的笑意,抬手一引:“谢御史请。”

      马头调转,他走在来时的路,每一步都是异常沉重,对于李幼衿他究竟抱着怎样的心思,李浔州落水那次他来到李府,与李幼衿相遇,但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见李幼衿。

      三年前,他金榜题名后北里饮宴,被成群的朝堂官员拥簇其中,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谄媚的笑意,他不屑于同他们为伍,便始终冷着个脸,是江阻替他解了围。

      他寻了个空子便离开了席宴,自己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却恰巧遇见朝堂新贵李幼衿同此次科考考官章咸之。

      彼时的她不像如今这般沉稳,一颦一笑亦是鲜活的美,她穿着一身绯红的官服,正巧靠在章咸之的肩头在说些什么,章咸之宠溺的敲了敲她的头,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

      他本不是听墙角的人,于是转过身便朝着饮宴的地方走去,恰巧听见一阵女音传来,自有着高洁的风骨,“官员立于朝堂之上,就该是为万民谋福,但有我在一天,便不会叫百姓受了委屈。”

      刹那间,他止步原地。像是被柔软的丝绸缠绕住了脚踝,被一双纤细的手握住了心口。

      在当时的朝堂,党派纷争,阮别鹤手握权力,急于立威,藩镇割据愈演愈烈,王孙公子在长安胡作非为,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每一个人沉溺于争权夺利的输赢,从来没有一双眼睛真正关注过阡陌间的苍生百姓。

      如今说出这番话的,不是官居三品的宰相御史,不是位列三公的王侯将军,不是龙座之上的九五之尊,而是一介女流之辈!

      他当时想的是,他会同这人站在一起,为万民谋福。

      只是三年之后再归长安,一切都是截然不同。

      当初那个说要为万民谋福的姑娘已经位列宰相,有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利,那双眼睛却不再像曾经一般明亮,她手中的剑再也不是为了保护苍生,而是为了手中权势。

      他多想知道,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御史。”

      谢蕴止步,“中书令有何赐教。”

      背后有一瞬间的沉默,可那人还是说出了口,“何衍被关在了大理寺,你应该想见见,稍后我会叫溯回带你去的。”

      谢蕴一下子翻身跃马,马鞭一扬,便朝着前方疾行而去,宽袖灌入冰凉的风,将他的衣袖撑得异常宽大,他所去的方向乃是大理寺。李幼衿无奈一跺脚,连忙撩袍进府,若是就叫谢蕴这样子去大理寺,定会惹祸上身。

      江阻还辗转在世家子弟中谈笑风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李幼衿一把攥出的人群,旁人一见是中书令,立马识时务的散去。
      江阻摸了摸鼻头,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我这几日可是安安分分的,用不着教训我了吧。”

      掌中一下子被塞入一块令牌,他抬头居然看见李幼衿的神色中居然有抹焦急,“快些拿着这令牌去大理寺,否则你就等着看谢蕴被杖责。”

      心头那点疑惑也来不及证实,江阻一把握紧了令牌,连奔带跑的出了李府,旁人也当是中书令遣了自家表弟去办事,侧目看了一会儿,便又转过身子继续同怀中的美娇娘耳鬓私语。

      牢狱森森,走过狭长肮脏的长道,逐渐有了灯火,谢蕴怔怔看着前面的牢房,霎时间攥紧了双拳,“罪名未定,你们就这样对待朝廷大员吗!”

      守狱的小吏连忙赔笑的躬下了身子,此人可是执中书令的令牌而来的,自然是开罪不起,“这都是上头安排的,同小的没有半分关系。”

      屎尿味混着鲜血的腥味扑鼻而来,老鼠的尸体横在牢房之中,厚实的土墙壁上不知用什么东西画上了恶毒的诅咒,踏进这里完全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牢房之中唯有一点纯白,那人负手而立,抬头看向巴掌大的天窗。

      “羡渊。”听到挚友的声音,何衍转过身来,嘴角挂着笑,踱步走向谢蕴,像是闲庭散布的悠闲公子,处在此地如淤泥之中独盛的莲花,“你会来,倒是我未曾想到的。”

      自己刚进长安便被押入大理寺牢狱,定然是不为人知的,他又是从哪里知道的?何况大理寺是何等牢狱,哪里是他一个小小的侍御史可以进来的。

      现在,他不仅知道了,而且还进来了,这是叫他所诧异的。

      “是中书令的缘故。”

      “原是如此,听旁人说中书令冷血凉薄,未曾想还有此古道热肠。”何衍也不去问里头的弯弯道道,只是一句调笑。

      小吏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原不过旁人说在大理寺守狱就是活受罪,可不是吗?里头关着的高官可是一个都开罪不起,保不齐别人一朝无罪,自己被记恨了。

      万一这节度使以后被放了,自己又听见他如此调笑中书令,万一杀了灭口怎么办?

      他连忙快步上前打开了牢房的门,勾头赔笑道:“郎君可得快些,莫叫小的为难。”

      谢蕴应了一声,小吏连忙离开。

      “委屈羡渊了,不过稻草锦毯在羡渊眼里也没有区别,至于这扑鼻恶臭便当做百花芳香了。”何衍撩袍胡坐于稻草之上,宽袖扫过肮脏的案桌,抬眼去看谢蕴,眸子里一片温和。

      “子屈,到底是怎么回事?”何衍不着急,可是他却不是何衍,始终没心没肺,看圣人如今的样子,分明就是认定了何衍背叛中央。

      何衍:“你要听么?”

      “自然。”

      他垂头整理着衣袖,问道:“你可记得前几月我寄给你的信,里面提及王自修将赵昭贬去泉州做别驾之事。”

      自然记得,那一日刚巧李幼衿也来了他的府邸,谢蕴点了点头。

      何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自那之后,王自修行事愈发无法无天,而赵昭去了泉州之后,任命于福建节度使张夫寻手下,而张夫寻为了讨好王自修,便任命自己幕僚杨才为泉州刺史,设计陷害赵昭。”

      他掌中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玉佩,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杨才是个君子,不仅没有陷害赵昭,反而替他辩护,遭到了张夫寻的报复,死在了泉州的牢房之中,而赵昭则是被软禁在了泉州。王自修也彻底同我撕开了脸,没想到这次干脆把事情闹到了御前。”

      “羡渊你猜,为何王自修就非要将我弄死呢?”

      谢蕴抬首看着何衍满目的无所谓,心下一紧,沉吟许久后方才答道:“阮别鹤想揽安南道的权,所以非除你不可。”

      他并不笨,相反他对政治的敏锐程度不亚于李幼衿,只是很多时候他并不想说出来罢了。

      何衍满意的笑了笑,将腰间的玉佩扯了下来丢给谢蕴,“所以我只能到长安来了,不过能见到你,也不枉此趟了。”

      谢蕴猛地站起身来,横眉怒对,“误国误民的阉贼!”

      何衍揉了揉太阳穴,无奈的笑了笑,“你呀你,还是和以前一般,这话在我这说说可就行了,要是叫旁人知了,我就怕要给你收尸了。”

      “行了。”谢蕴俯身将玉佩重新放到何衍掌中,沉声道:“这是你父亲的遗物,还轮不到我来保管。”

      守狱的小吏快步朝这方走来,“郎君,快些走吧,有人来了,若叫别人看到小的私自放郎君进来,小的小命不保呀。”

      谢蕴蹙眉,“谁来了?”

      “这小的就不知了,郎君还是快些走吧。”

      谢蕴侧身看了何衍一眼,只见那人眉目平和,似乎眼前的牢狱之灾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不过是一个做壁上观的闲人一般,何衍抬头对上谢蕴一双清明的眸子,扯唇一笑,“不必担心我。”

      他永远学不会子屈身上的淡泊,生生死死在他的眼里不过是落叶归根的常态,他向往的永远是林和靖梅妻鹤子的悠然,诗仙太白不侍权贵的豪迈。

      “若我不是安南道节度使,我就要做一个走遍三川五岳的浪人,看风花雪月,读春秋老庄,路经每一个地方,我就要写下一首诗,写好之后将他埋在那片土地,让他成为我,留在那里。”

      谢蕴跨步走出牢门,心上像是被一根铁丝紧紧的缠绕,愈来愈紧,仿佛是要将他勒死。

      江阻见到谢蕴连忙奔到他面前,他此时已是面色苍白,纵然故作镇静,可是江阻还是发现了他的慌乱,像是被搅乱的一汪泉水,再也不同以往的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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