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绛尔

53、第五十三章

　　叶飒飒忍着窘迫的感觉，回应道：“你愿意讲，我就愿意听。”反正现在横竖睡不着，干脆坐起来，学他那样，整个人轻轻靠在身后墙上。

　　“我爹和和我娘认识的时候，也有我们这般大。”

　　他不知为何用了个“我们”，她听在心里，莫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越溪没有看她那边，自然也不清楚她的异样，“同人世中所有相恋的男女一样，他们顺利的成了亲，然后生下我。”

　　之前在三叶城，她刚刚结识他的时候，她曾听人讲过他娘亲的事情。传闻她残忍地屠杀了整座山寨，可是当她亲眼见到越平玉本人时，又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提起我娘，想必你也有所耳闻，都说她心狠手辣，其实她只是惩处了那些应该被惩处的人。”他支起右腿，将手随意搭在膝盖上，“我爹常年行商，有一次穿山时被深山里的强盗给劫了，他们留了他做人质，随行的人全部被处置，一个没留。我娘得到消息后，独身一人快马加鞭赶到那里，杀了一窝强盗救出我爹。”

　　空穴来风，未必无由，但揭开真相的那刻总是让人唏嘘的。叶飒飒怎么都想不到，究竟是什么事情叫这对恩爱夫妻后来分开了。

　　越溪看着外面的夜色，嘴角轻勾，仿佛透过厚重的时间看到了那段幸福的时光。他忽地看向她，眸子里像淬过星辰，“我娘爱上我爹之后，就为他放弃了在江湖中的一切，甘愿隐于市井。虽然我爹经常出远门，但他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在我记事以来，他们几乎不吵架。“

　　“直到我八岁那年，出现了一个人。”他眸底的光渐渐暗下，面前的火堆爆出一声脆响，几点火星在空中炸开，“没错，就是你昨天在徐家看到的那个疯男人。无论过了多久，他的那张脸我永远都会记得。”

　　叶飒飒心思百转，随着他的话语在想象着。她想了很多越溪爹娘分开的理由，可偏偏一条都没中。

　　他说：“那个男人在我娘尚未成亲时便喜欢上了她，期间纠缠不断。我娘不予理睬，他反而变本加厉，后来被我娘给斥走了。原以为他已经死了心，谁能料到多年后，他居然又出现了。“

　　她静静地听他说着，一声不吭。

　　“他企图插足我爹娘之间，我娘恨他入骨，岂会让他如愿。”说到这里，他发出一声轻微的嗤笑，眸底聚集了浓浓的嘲讽，“他从我娘那里突破不成，又跑去挑拨我爹。我爹这个大傻子，做生意还行，一旦碰上关系到我娘的事情，便失了智乱了方寸。纵使我娘已经同他解释过，但那又如何？该来的争吵总会来，我爹索性连生意都暂时抛下了，带着我们搬了几次家，可还是没用。“

　　“虽然当时我还小，却是我最苦恼的一年。他们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我娘性子颇为清傲，只要我爹这个老顽固不肯认错，她就能一直僵持下去。吵得烦了，我会离家出走，故意躲在暗处看着他们找我时着急的样子。”

　　叶飒飒听得有点难过，他这样做，应该是希望爹娘不再争吵吧。

　　“后来，我爹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离开我们再也没有回来。”他记得爹临走那天对他说过，要他好好照顾娘。他不打算带他一起走，他也没有想过跟他离开，比起爹来，他觉得娘更需要照顾。

　　“这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吗？”越溪提起这段陈年往事来，语气甚为轻巧。她知道，他内心一定不是面上这么云淡风轻。

　　“没，在我十岁那年，他染病过世了，我和娘连他最后一眼都没能见上。他留给我们的东西就是他的钱和生意。”

　　叶飒飒嘴唇翕动，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越溪看着她笑了笑，笑意未及眼底，“是不是觉得很蠢？宁可为了一点面子，也不肯低头认错，两个人就这样错过了一辈子。”他想，如果以后他同喜欢的人闹了别扭，他一定不会这样犯蠢。

　　“那这个疯男人呢？”他以前大概没有现在这么疯癫。

　　他哼了一声，“说起来，这个人你应该也知道，他就是杭咏年。“

　　杭咏年？那个联合凤兴言，间接害死她爹娘的人？

　　“当年我爹离开之后不久，他再度找来，我娘念及我的安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拼尽最大全力伤了他。他失足坠海，本以为早成了孤魂野鬼，谁知道阎王爷竟没收他！”

　　所以这次徐家的事情可以说是意外中的意外，也无怪他情绪失控，换作是她看到仇人，保不准比他更冲动。

　　接下来的话越溪没有继续说下去了，他在暗中捏紧拳头，关节渐渐泛白。

　　不管杭咏年有没有伤害他娘，他都不会轻易放过他。只盼望，这天能够尽早亮起来。

　　比起说来，叶飒飒喜欢直接去做。她一时想不出安慰他的话，又不便在他面前表露同情，她知道他不需要。他说完之后，她就在旁边静静地陪了他一会儿，中间略打了个盹。睁眼时，外面雨声已歇，如墨夜色已被微光冲淡些许。

　　她屈起麻木的双腿，等它们恢复之后才从草堆上慢慢站了起来。坐在旁边的越溪似乎被她的动静吵醒了，他极快地打开眼睛，眼底少得可怜的困意，让人忍不住怀疑他压根没睡过。

　　不管这天会不会亮起来，二人都不敢再耽搁下去。当即走出破庙牵了马，朝着小渔村的方向快马加鞭赶去。一路狂奔，人和马都没有休息，终于在天光大亮之际回到了渔村。

　　站在紧闭安静的家门外，越溪抬起手犹豫半息，竟生出了害怕的念头。叶飒飒看出他的顾虑，便扯了扯他的袖子，嘱咐他暂时不要推门。她走到院墙下方，借力爬上了墙头，待看清里面景象时，她微松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