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绛尔

29、第二十九章

　　天冷之后，夜里的时间渐渐变长，忙活了半宿，外面仍是黑沉沉的，丝毫没有天亮的迹象。自从发生这件事之后，凤兴言就不困了，他是年纪越大，睡得越少，真不知以后还有多少日子可以睡个安稳觉。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已经凉透的茶水，冷津津的感觉传过牙齿时引起一阵敏锐的抽痛，他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苍竹安静坐在一旁，不到他该说的时候绝不多言，凤兴言倒是十分喜欢他的性子，当然比起这个来，他对他的医术更情有独钟，若是真能纳入麾下，日后办事时也有个助力。

　　里间，婢女收拾完东西正逐一退下，凤谷烟捂着受伤的手臂，颤颤巍巍地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看到凤兴言与苍竹后，立刻扁了嘴，杏眼中攒起泪珠。

　　“爹……”

　　凤兴言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看她，又不好对她生气，随手指了一张椅子，“坐下吧。”

　　凤谷烟可怜兮兮地挨着他坐下，视线不住地往苍竹那儿瞟去，希望他可以关心自己一下。

　　苍竹自然看到了这一幕，不好再装作无视掉的模样，“凤小姐的伤可有大碍？”

　　“还好，有些疼，但我忍得住。”她杏眼湿润地看着他轻轻一笑，受到惊吓后的脸色稍显苍白。

　　“凤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只是如今刺客逃脱，想要一时半会儿找到他也难如登天，不知凤小姐当时有没有看见刺客的长相？”

　　凤谷烟闻言边回忆边看了面色沉静的凤兴言一眼，“屋里太黑，我没看清楚，他约莫是戴了面巾。”

　　“还有什么吗？”凤兴言紧紧地盯着她，无形之中给予了很大的压力。

　　“还有……”她回忆着当时的场景，突然想起来的小细节令她皱眉，“对方好像是个女子，她的身量不高，衣服上或许有些香味，我不太确定。不过，她一定是个女人！”

　　女人？凤兴言眉头中间的川字蹙得更深了。若是男人也就罢了，一个女人敢单枪匹马闯进凤家，胆量也不是一般的大。不管她是谁，她来到凤家一定是冲着某种目的来的，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心慌。那个东西被他妥善保管了十几年，不可能有人知道在他这儿，他不能自乱阵脚。颇为头大地揉了揉眉心，他发现自己的确有不少事情要解决，那个杀死叶正侠夫妇的小弟子，很有可能便是杭咏志活着的孩子，若是他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事情，那他的处境恐怕不妙。

　　不过当务之急，是将这个在他家捣乱的贼人给揪出来！

　　“还记得些什么？”他又问道。

　　凤谷烟这回摇了摇脑袋，“没有了，她很狡猾，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所以我……”

　　凤兴言幽幽一叹，“罢了，你好好休息吧，这阵子待在房里不要乱跑，有事告诉下人便是。”

　　她知道他生气了，多余的废话不敢说，只小心问道：“那我能让苍竹先生陪我吗？”

　　凤兴言瞥了旁边默不作声的苍竹一眼，“只要苍竹先生同意，自然可以。”

　　人在屋檐下，苍竹心知自己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温声应允。凤兴言问完情况后便先他一步走了，看样子是去查探刺客的事情去了，他想要离开时却被凤谷烟给拉住，她扬起令许多男人都无法抵抗的笑容，哀声求他留下来陪她一会儿。

　　“怎么，你不高兴了吗？可你刚刚不还在关心我吗？”她挨着他，身子快要贴上他的。

　　“在下没有不高兴，凤小姐心中后怕，想让在下留下来作伴也是情有可原。”

　　她满意地翘起嘴角，“你知道便好。我手现在还疼着呢，明天你来替我换药好不好？”

　　他的个子很高，她站在他旁边显得十分娇小玲珑，他低下头透过面具去看她，温声应了个好。

　　凤谷烟开心极了，那一点小小渴望着被关注的心情终于填补上了，她主动地挽住他的手臂，不顾他的僵硬，硬是将他往床榻那边拉。

　　“凤小姐要带我去哪里？”

　　“我困了，陪我睡觉去吧。”

　　她所说的陪她睡觉不是真的指二人睡在同一张床上，而是她上床躺着，他坐在旁边看着她入睡。苍竹不禁暗自庆幸脸上还有张面具替他挡着，若是叫她瞧见了他脸上的不耐烦，怕是不好糊弄过去。他极会忍，忍到极致别人反倒什么也看不出来，任由她抓着他的衣袖，静静地看着她闭上眼睛。

　　俄顷，她又将眼睛睁开，紧盯着他不放，“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他轻笑，“在下不知。”

　　“我在想，为什么后来都没有看见你？”

　　她的目光有如实质，但对他造成不了什么伤害，“当时我还在回去的路上，没有及时赶到。”

　　“是吗？”凤谷烟换了个姿势，侧躺着将身子微微蜷起，手里仍然捏着他的袖子，“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不知是不是因为眼下气氛过于美好，她竟然不想去深究这个问题了。她闻着他衣服上的药香，疲倦与困意渐渐袭来，她阖上沉重的眼皮，不一会儿就发出均匀轻缓的呼吸声。

　　苍竹在她睡着后又坐了一会儿，见她不再发出动静，才轻轻地扯出袖子离开了房间。在他离开后，睡在床上的人忽然翻了个身，阖着的眼皮动了动。

　　过了好几日，凤家因为那天晚上刺客所带来的紧张感总算消除了一点，众人的情绪不再那么防备，苍竹趁着这空当出了凤家。出门在外，他便换了一身极为灰暗的衣服，除了那张面具，走在人群中丝毫不显眼。他故意往人多的地方凑，在逛了几圈后，他才走进一间茶楼，不过他并没有停留太久，而是顺着茶楼的后门又走了出去。

　　三叶城地方极大，房屋众多，其中有不少空置出来的房子。这些没人住的房子一半是还未卖出去的，一半是有钱人买了却不去住的，平日里找个可靠一点的人看看门，其他时候多半是在积灰。

　　苍竹走进一条六尺巷，巷道深幽，无人打理的老槐树探过长长的围墙，枯枝烂叶落了一地。他左右看了看，见一切正常后才纵身一跃，身影如同灵活的燕儿般，很快就消失在围墙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