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石溪篇八 ...
-
石溪篇八
“举世破魔弓，王翱之兵也，红衣少年斩长蛟，王侯一箭破寰宇。”——《仙门兵器谱·卷一》
但见王翱卸下重重机防，步步上前，附耳倾听白美人密语道，“其实······”
暗波中便散出银光数重，冰弦如同一缕缕丝线，将王翱层层捆缚，任凭他面红耳赤，亦是逃脱不得，只能仓皇骂道，“白······白······白雪奴你好险恶的心思！”
白美人却无暇顾及此声谩骂，连忙从随身药囊中取出解药喂徒逍逍服下，他双手颤抖得厉害，方才为骗过王翱，皆是假戏真做，他亲手喂了徒逍逍毒/药······
思至此处，额上便添三分薄汗，若是再迟上些时候，他还不知该如何歉疚自责！
好在徒逍逍此时仍睡颜香甜，安然无恙，白美人便起身，一步步头晕目眩，天旋地转，一声声腥气翻涌，恶心作呕，仍是大步流星赶去查看白凡状况，却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妖······妖怪啊！妖怪！妖怪！妖怪！”
一声惊恐尖叫仿佛投入湖中的一颗石子，于众仙心中激起万千波澜，他们惊疑眸光俱投向白衣小童，他那冒出的鹿耳、鹿尾，便令他们心头咯噔冒出两字——“妖怪”
见到此般虎狼眼神，小童亦不由躲到白雪奴身后，紧攥他衣角，哀声道，“小······小师叔······”
白美人便垂眸一顾，温柔似水，软手抚上小童绒绒鹿耳，将他护在翩翩蝶袖下，柔声安抚道，“别怕，别怕，有小师叔陪着你······”
见二人甚密，众仙忧心阻道，“请小神君速速离去，莫让这妖孽迷了心智！别看他年纪小小，人畜无害，说不定另有阴谋，包藏祸心！”
他们皆怒发冲冠，咬牙切齿地看向白衣小童，竟有妖邪胆敢混入仙门世家，该杀！该杀！该杀！不知他背后又有何阴谋？是否又是魔王余孽的一步暗棋？心烦！心烦！心烦！真想杀得仙门四国再无妖物作乱······
电光火石间，众修士便似潜伏黑暗的巨兽亮出了利爪锋芒，只待茹毛饮血之时，他们摩挲宝剑，剑欲出鞘，心中唯忌惮一人——
但见白美人玉扇掩面，浅眸寒光似簌簌雪花飘落在银光潋滟的昆仑丘间，嗓音清冷道，
“雪奴不让······又如何？”
众仙惊异万分，小神君为何如此袒护那妖孽？难道青菏白氏在暗地豢养妖怪？莫不是真······真反了？
思至琴魔叶息弑师父白烨，杀师弟白之乔，戮得三千弟子，死死伤伤，不禁打了个寒颤，青菏白氏还······还真是邪门儿得很！
忽然，耳畔又响一声惊呼，“快！快！快丢去那妖孽所赠的蘋鹿簪！说不定被他下了诡异咒法！”
众仙皆大惊失色，将束发的蘋鹿簪一把扯下，狠狠摔于水中，纵容自己披头散发似恶鬼······
看着断簪无数，青菏白氏弟子不禁动容万分，这一支支蘋鹿簪皆是他们师兄弟夜以继日、亲手所制，不知熬红了多少双眼，熬坏了多少双手，每一裁每一剪都是祝福的心意，终究是错负了，错负了······
却见白美人默默俯身，将蘋鹿簪尽数拾入蝶袖中，一举一动风雅到无可挑剔，朗朗吟诵道，“他之草芥，我之珍宝。既然众仙友不爱惜青菏白氏之真情实意，青菏白氏亦不愿以虚情假意来待客，还不如一拍两散，散了散了······”
众仙心晓，小神君这是在下逐客令了，皆不吭声，乖乖受着，于心中搜肠刮肚想说辞。连神君都被青菏白氏下过逐客令，更何况他们这帮无名之辈呢？
此时，却有一声悲鸣打断他们思绪，便见那妖孽倒于水中痛哭嘶叫，怒睁水眸全呈黑色，泣下滴滴血泪来，状似入魔之态。
“罪魁祸首”则冷笑道，“我怀安王氏浸泡过血凤髓的箭镞，哪会如此容易便解除！哈哈哈，白雪奴，这便是报应啊！看你如何在众人围困下相救这孽畜！”
“众位仙友，青菏白氏与妖魔勾结，该杀！该杀！该杀！”
白美人默默不言，一眼冷冷清清，便看得小王爷噤声，又是同四叔一般无二的眼神，如此黑暗噬骨，暴虐无垠······
此番闹剧上台，危情一触即发，众仙好似蠢蠢欲动的巨兽，双眸浸染嗜血红光，他们举起宝剑，剑已出鞘······
却看弹指一冰弦，白美人束起了倾泻及足的潺潺素发，一展玉扇，默念心决道：
“遣心遣身遣苍生。”
便见一波波月之清辉于折扇之上缓缓漾开，化为一卷默默而展的银针······
众人不由惊呼，“小神君你这是在做甚？！”
他轻拈银针，沉沉一声道，“救人。”
似水流针便落在入魔白凡穴位之上，倾淌出万千光华，却有一股霸道红光与之抗衡冲撞，看得白美人银牙一咬，浅眸一沉，心想：此等危急关头，只能拼死用上逆命之法了！
不禁悲凉苦笑，若白缨师兄在身旁，怕是又要骂他痴了，可医者父母心，患者之痛感同身受，又怎能忍心见死不救？
便见他眉间坠颤颤，隐约浮现的仙印散出一缕银光，宛若秋水漾开了月之清辉，映照得小童面色初霁，血目渐褪，侥幸从阴曹地府拾回一条小命。
而他却元气大伤，猛地喷吐出一口炙热鲜血，溅落了一地星星点点的红色，双手颤抖着从随身药囊中取药服下，心晓自己接连逆命，已是天理难容，若强撑硬使折扇，便是玉石俱焚之结局······
可此时情状，却不容他退却半步！
但见众修士步步紧逼，声声怒骂道，“白雪奴你竟如此执迷不悟！青菏白氏有你这等相救妖怪的邪魔歪道，白烨定是死不瞑目，黄泉难安！”
众仙皆似凶猛虎狼，拔剑出鞘，只待饮血，却遭白美人一扬玉扇，一声长啸道，“雪奴行医半生，竟不知······枉添杀孽，不辨是非亦是正道？！”
一折十二骨玉扇卷袭起，清风四作，流苏漫天·，大退众人！
他却忽的身形不稳，摇摇欲坠，兀自颦眉，咬牙强撑道，“我青菏白氏一心所向，并非杀戮成灾，并非枉添杀孽，唯有悬壶济世之道，唯有医者仁心之道！”
但见君子玉琢，寒眸澄澈，声声入耳道，
“安神定志，无欲无求，非正道？”
“以诚入道，不忘命重，非正道？”
“外求新法，内守初心，非正道？”
“怀侧隐之心，救众生之苦，非正道？”
“不问仙魔贵贱，普同一等，非正道？”
“若都当得起正道，我白雪奴半生便无愧于正道，无愧于心！”
一串连珠炮语逼得众仙怔怔，哑口无言，他方才所言的确为正道，可是······可是······他救下的是个妖怪啊，谁知这小妖是否包藏祸心，做尽恶事呢？
白美人浅眸流转，便洞悉众仙心意，沉沉一声道，“白凡既是我青菏白氏中人，所行之事自有家主白缨定夺，无需众仙友耗费心力，若他作恶多端，亦不过哑人窟中多上一具腐尸，宗族谱上少一个名字而已······”
听出他语中讥讽，众修士不由嗔目怒道，“小神君今行此举，难道不怕仙门六道说你包庇妖怪，纵容魔道吗？！”
但见他浅眸忽的一抬，眸中双瞳清澈若星空，郎朗吟道，“白氏有训，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美人一拢折扇，漾起雪发似水，“世上知我者，不过二三子，至于无关旁人，便随他们去吧，随他们去······”
“呵，”他垂眸轻笑，宠辱无惧，“我青菏白氏之人，何曾怕过世间纷杂，悠悠之口·······”
众修士皆噤声，这便是“青菏风骨难拓画”，他们不羁于生死祸福，不屑于兴衰荣辱，只听凭此心，率性而为，只随心而活，天命风流！
故而这世间，饮酒放荡者有散人白烨，弹指杀人者有琴魔叶息，尝毒救众生者有医狂白乔华，皆是他青菏白氏中人······
却见白雪奴浅眸流转，便落在捆缚王翱之身，他轻拈银针，一闪寒光道，“家主白缨有言：凡弟子伤同门、欺祖师者，拔舌为奴，百年不休·······”
“小王爷既在石溪，入乡随俗才好~”
他话音刚落，便见似水流针淌入王翱口中，令其口吐血沫，哀叫不止，“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你······你······”
小王爷随即咬死唇舌，不愿溢出半声痛吟，却疼得双眸翻白，几近晕厥，他怀安王氏峥峥傲骨，宁愿引颈就戮去，绝不愿在他人面前暴露如此丑态！
登时，他衣上所绣火凤活了，恋恋不舍相偎颈旁，泣下滴滴殇情血泪来，小王爷则仰起高傲头颅，倔强道，“白······白······白雪奴，你给本王记住！今日之痛，我王翱必定千倍！百倍！万倍！来奉还！”
白美人沉沉凝睇，缓缓俯身，一折玉缣扇轻抬上王翱下巴，轻笑道，“小王爷，断舌饮血的滋味可还好受？”
王翱便与其相视，那双浅眸中一丝光明也无，唯有堕落的无底黑暗，似要将他活生生地吞噬，便捱不住地打了个寒颤，依偎下巴的玉缣扇令他更冷，更冷了······
耳畔却有清冷长叹响起，“今日小王爷所受之痛，不过雪奴骨肉同胞的十分之一，若是下次再动我，便有千般法子让你不好受。若是动我身侧人······”
玉手轻掸微尘，他神情慵懒，偏头轻笑道，“小王爷可懂那万般痛苦滋味？”
王翱遂一惊，被无数小厮搀扶而去······
注：
①白雪奴一语化自孙思邈的《大医精诚》，“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②“知我者，二三子”缘自辛弃疾的《贺新郎》
②“拓风流”化自“纵是年少风流可入画，却也自成风骨难笔拓。”——墨宝非宝《轻易放火》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石溪篇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