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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前夫他有佳丽三千(终) ...

  •   三月过半,御花园的红梅已经凋谢了大半,后宫不曾种上艳俗的桃花,倒是旧年哪位宠妃偏爱的梨杏多了几棵。

      这该是个万物复苏的季节,一些蝴蝶已经在这园子里翩飞了许久,御花园想来应该有更多的才是。而其墨已经站不起身来了,只能躺在床上,让送春将窗子打开,让春风吹拂进来,也驱散这一屋子的药气。

      李家近一个月来,似乎总是做错事的样子。先是纵着偏房一脉的小公子强抢民女,又是老李大人被史官奏了一本,说是容手下采买买了东西运到李家,却拒不付账,还打伤小贩,反咬一口。

      总之大事没有,小事一堆。既给自家留了点面子,又给凌祁一个保障。便是让他想处理李家,却看在老李大人跪在金銮殿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面子上,凌祁也是下不了手的。

      她不过是适时地提醒了李晋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相信李晋年这样聪明,不至于会一条死路走到底。果不其然,这朝堂政事只消在后宫看看李淑媛的境遇便能知晓。

      光是让她从四品淑媛贬到了五品淑容,就足够让她哭上三天三夜。更遑论在其墨吐血之后,还给她加上了半年的罚奉和禁足。可她这样惨,凌祁当着李家人的面说出的时候,李家人也不曾求过一句情。看样子全凭凌祁处置。

      念及此,其墨轻轻笑了笑,却压不住的喉口一痒,难以抑制的咳嗽几声。

      送春将汤药端过来的时候,就看着其墨嘴角渗着血迹,原本惨白的唇色恍然变得鲜艳起来。送春心头狠狠一颤,她曾经服侍过的某位太妃,回光返照之时,面容红润,说是艳若桃李也毫不为过,而主子现在这般模样,竟是和那位太妃如出一辙。

      “娘娘……”

      送春不由出声,其墨见着她端着汤药,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还是因为无力重重跌落在软软的床榻之上。

      见她这样,送春赶忙上前扶住她,将软垫塞在脑后,将她上半身撑起。

      其墨抬眼望她,嘴角牵起一丝无力的笑:“瞧我,生了病还这样逞强。现在喝个药还得拖累你。”

      送春眼底含着热泪,沈娘娘其实很好,疯的时候很安静,不疯的时候更安静。她的情绪激动也不过都是因为皇上的一切。现在直到死,她也只字不提皇上。

      “送春,既然我已经麻烦了你许多回。不若你再帮我一次吧。”她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梅花树枝,“我想去御花园。”

      春风渐暖,池塘子已然解了冻,早被内侍撒了鱼苗,里头漂亮的几尾鲤鱼游得极快,吃着外头飘进去的花粉蕊子,倒是显得鲜活可爱。

      其墨被扶着走进了亭榭,她坐在亭子周围的木质座椅上,上头被送春铺好了苏绣软垫,连鱼食也给她准备好了。

      一阵风吹过,外头纷纷扬扬的洒落着粉白相见的杏花和梨花,几乎看不见还有几月前盛放的红梅的影子了。送春被她支使去倒茶,大约很快就会回来。

      其墨便趁着这段时间走上一段。

      想着,怎样死才能最好看呢?

      也难为她能够一边演戏还要一边考虑这样的问题,原主大约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用什么样的方法死去。在家中父兄宠爱,在宫里凌祁宠爱,哪怕这份宠爱到了最后变了质,也依旧不能改变曾经美好。

      她大抵想轰轰烈烈的活,也想轰轰烈烈的死。

      可如今,这性命之于她其墨,总归是平静了无痕。就让这样的结束归于一场错误的开始之中吧。

      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原还需要人搀扶着,现下已然能自己走动了。再看她面上也不知是上了什么妆容,竟似个少女一般的娇妍靓丽,眉翠唇红,连瘦削到近似凹陷的脸颊也突然变得红润起来。

      百花竟放,桃李争妍。

      粉白的世界里,已然没了红梅般灼热的胭脂红色,世界忽然变得安静起来。

      再往前,步伐再往前,她就能走到那片梅林,去寻找她丢失的那朵最美的红梅了。

      时间擦过世间的棱角,变得一瞬间寂静。许是太早,这花园里没有任何人的存在,只有她一个。安静的看花,安静的坐下,然后。

      安静的死亡。

      她走到那处,恰是还有一株梅树,在枝上的红梅寥寥无几,在她走过去的一瞬,又是几朵落下,飘落在一层杏花梨花之上,随即又是飘落的一层,将那点点猩红彻底的掩盖住。

      风过了无痕,放在这里竟也适用的。其墨想笑,也确实笑了。

      喉口腥甜满布,渐渐上涌,却只得竭力咽下。要好看的、干净的死去。

      她有点累了,累得眼皮都睁不开了。唔,其墨觉得她需要好好休息了。等着送春来给她送茶,然后她们就回去吧,不看花了,再也不来看了。

      这样晦气的颜色,好丑。还是红红的,红红的多好看啊。

      啧,就是忘了穿斗篷,她有点冷。

      思绪有点凌乱,大约是接近生命的终点,什么想法都冒出来了。

      她闭上眼,在天旋地转的混沌之中,被粉色的杏花和白色的梨花淹没,鼻尖萦绕着泥土的腥味和花朵的清新,心跳突然变得很慢很慢,渐渐的,她连心跳声也听不见了。

      微风掠过,停留在她耳边的,是花瓣落下的声音。

      这一天,宫闱之中,最后一朵梅花缓缓落下。

      落在一层粉白相见的杏花和梨花之上,又被另一层粉白渐渐覆盖……

      彼时张贵妃正在书房写字,凝神静气,是养心气儿的好方法。因着养胎,她暂时也没旁的事儿可以做,也只能靠着这事消磨。

      问秋在她耳边说了传来的消息,她写字的手一顿,面上表情变得难以捉摸。

      终是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感到疲惫的坐在了圈椅之上。

      “通知皇上那边了吗?”

      她看着桌上洁净的宣纸上写到一半戛然而止的“静”字,一半是“青”,一半是……争。心绪从原本的安静,变成此时的烦乱,反而本末倒置,因果错乱。

      问秋点了点头,“那头出事的时候,立马就通知了承乾殿,现在皇上应该正在路上赶来。”

      张贵妃轻叹了一口气,抚着还不知事的肚子里的孩子长叹了一口气。

      皆是轮回。

      凌祁坐在不断摇摇晃晃的软轿上,脑袋变得木木的,发着一阵阵的疼痛。他之前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样快。

      他软禁了她那么多年,她疯了,痴了,又变好了,可身子却一日不如一日。他看着她变得痛苦,变得越来越不像他记忆里的那个其墨,本应该继续视若无睹的他,却还是不止一次的心软。

      他努力告诉自己,不应该去怜悯一个背叛了自己的罪臣之女,也不应该去怀缅曾经的他们。

      可当听到她死了的时候,他还是不能抑制的心痛了。

      凌祁捂着麻木疼痛的心口,扶着软轿侧面的木梁,一时间不敢再去想象她的音容笑貌。也无法面对他当初坐下的选择。

      哪怕一切都过去了,她似乎也没了那份责怪。可凌祁还是知道,是他的自私,让曾经变得污浊不堪,本该可以成全,让她当初干脆的随着她的家族一道死去。

      但他还是不顾一切的想要挽留,去顾念他们的曾经,他想要让她活着。

      哪怕苟延残喘,也想要让她活着,想要让她记得他们那些或悲或喜的记忆。

      可是,她死了。

      这世间,从此以往,记住那份执念和过去的人,只剩下了他一个。

      明明是春暖香浓的日子,可凌祁却无端觉得很冷,是那种从骨血中漫上来的,直到这股寒冷浮现在身体之上。

      他裹紧了身上披着的斗篷,却发现怎么也无法温暖自己。

      过了半晌,这阵麻木的疼痛过去,凌祁闭了眼,脑中一片空白,眼角却也不知为何,明晃晃的落下一滴泪来,滴在玄色绣金龙纹的斗篷上,被布料吸收,转瞬不见。

      他的妻子、他的朋友,一个个的远离他,也是他咎由自取,看的太清楚,也活的太自私。

      凌祁终于成为了一个皇帝,也终于成为了这世上最孤独的人。

      *

      张贵妃经历了十月怀胎之后,在第二年的盛夏里生下了一个男孩儿,凌祁喜爱非常,当即赐名为泓,封太子之位。而在太子之后,却鲜少有皇子皇女出生,直到张贵妃三十的这一年里,才又添了一个女孩儿。

      这个女孩的眉眼,不像凌祁,也不像张贵妃。却像了一个几年前就故去的人。

      心口处天生带了一朵梅花的胎记,胭脂色的,怎么擦都擦不掉。

      凌祁面对这个软软的小姑娘,比之几年前的太子出生还要开心几分,恨不能天天抱着这个小公主,不管到哪都带着。

      只没取名字。

      张贵妃觉得凌祁是在等她开口,让她替他做下这个决定。她想拒绝的,斯人已逝,拿一个巧合般的孩子作古,总是折人寿命,更何况,那故人生前爱梅,不过皆是因着凌祁的缘故。现在解脱,又何必用这个孩子困住她呢?

      可他这几年的不快乐,不情愿,还有深夜里冗长的梦境里,纠缠的也都是这个人罢了。

      她疯了,他就跟着疯。她死了,或许他也跟着殉情了。

      只谁也见不着,也想不到罢了。她在这场局里,终究是个局外人。张贵妃低头看着怀里沉沉睡着的女孩子,还有不远处正摇头晃脑背书的小男孩,轻轻笑了。

      没多久,小公主的名字定了,单名一个寒字。

      凌寒。

      也罢,总是成全。

      一晃十八年过去了。

      那人走了很久很久。

      久到他们都开始忘记,开始一点点的淡忘曾经的罪孽,也一点点的开始忏悔自己的罪孽。

      这年的凌祁四十三岁,正值壮年。

      但他身体似乎已经不大行了,有时候在御书房看奏折,批着批着就睡了过去,等到小德子来喊他,才恍然惊醒。可等他真正到床上睡了,却发现自己根本睡不着,或是睡了一会便会梦靥,然后满头大汗的从梦靥中惊醒过来,直到上朝,也不能再次安眠。

      张贵妃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侍寝时,总在夜间点上了静心凝神的药香,能够让凌祁睡得更好些。

      可惜汤药和调养,加起来也延缓不了生病的速度。凌祁病了,病得很重。

      这时候的太子已经长成了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娶了个家世不错自己也欢喜的女子做太子妃,琴瑟和鸣,夫妻间甚是和谐。

      小公主凌寒确实像极了一个人,笑起来格外像,哭起来也格外像。

      当这样的一家人凑在一起时,正是因为凌祁已经不行的缘故。

      张贵妃坐在一侧,给凌祁喂着参汤,一勺一勺的,可是凌祁的病太重了,连一小勺的参汤都咽不下去,那些汤顺着他的唇角流下。

      张贵妃却只能捻着手帕替他擦拭。

      太子在一旁无声落泪,太子妃红着眼在一旁轻声安慰着。他的小公主哭声很大,恨不能将紫宸宫的屋顶都哭掉了。而他不是妻子却胜似妻子的张贵妃,半点不嫌弃的替他处理口涎。

      凌祁恍然觉得,他过去的十多年,好像也一直都在辜负。

      但心中又很是满足。

      他伸手摸了摸哭倒在床榻边的小公主的头,软软的发顶,小小的女孩子。

      和那个已经撇下他走了很久的人,很像很像。

      可再像又怎么样呢?

      终究不是她。

      “不哭,不哭。”他说话已经很困难了,却还是一字一顿,认真的说,不带一丝敷衍,“天上有个仙女和朕的寒儿一模一样,父皇去了那里,不会孤单的。”

      十八岁的女娃娃,被保护的再好也知道,父亲这话不过是安慰自己的,可她却不想反驳这样的父皇。

      或许天上,真的有个像她一样的小仙女,在等着父皇呢?

      她伸出手,和凌祁的手交握。

      “她一定在等着父皇呢!”

      凌祁笑了,笑着笑着,却哭了。

      会等他吗?

      那个已经离开了那么久的人,会等他吗?

      大抵是不会了吧。

      他闭上眼,企图勾勒那个人的模样,却怎么样都想不出她应该长什么样子。

      罢了罢了,他有些累了。

      等他醒来……

      等他醒来……

      或许,能见到她罢。

  •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想还是修文了,不过没想改太多。
    毕竟皇帝这个设定就是深情渣,自私自利活得清醒,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女人闹得死去活来。
    或许我考虑残酷现状比较多吧,写出来的人设清醒自私,实在对不上大家胃口,但也不想委曲求全,改掉了凌祁人设。
    别以为张贵妃那一家是全心全意向皇帝的,太子成了太子,不表现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会被戳脊梁骨的,至于张贵妃,在凌祁心里最爱的那个位置已经是女主的了,她一辈子也不会成为她,所以爱情之于她没用,皇后这个位置凌祁也不会给任何人,那么只要她的儿子当上了皇帝,她就不用愁了。
    所以整个故事里,没有一个人爱凌祁,哦,貌似有一个,就是他的小公主【摊手】
    ps:果然还是我的笔力不行,表达不出来这个故事的含义吧哭唧唧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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