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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京城(2) ...

  •   一个浑身酒气的男子靠近了宁白。
      只见他衣衫不整,眼神游离,三倒两晃的走到了宁白跟前。扑鼻的酒气直让旁人退避,却未惊动色如春花的作画人。
      他太认真,太用心。
      万梓堂一面打摆子,一面口吐酒嗝儿。酸气上涌,他单手掩口,虚虚倚住椅背。上前一展臂,便抓起宁白正握笔疾书的右手。
      宁白抬眉,心道:醉蟹。
      便横他一眼,一下将手抽回。

      这万梓堂不是个善茬。
      他老爹于皇城外供职,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节庆日子颇有闲钱,于是有点鬼混的资本。而并未出仕,愈发使他闲散不堪,因此成了头流连于花丛的蜂。耽于酒色,以美人美酒饱腹,不忌荤素,且不忌男女。
      他方于一姐儿怀里喝饱了酒,正歪扭扭出喧闹处,欲去行个方便。不料没走几步就看见了个娴静美人。
      腰背微弓,许是累了。手握画笔,直若美玉。
      扶着廊柱,万梓堂晃了晃脑袋。眯眼看了许久,不是酒气晃了眼,那个身著白衣正作画的……诚然长得勾人。
      他是个花丛老手,见过数不清的俏丽脸蛋。锦衣丝罗披身上,轻歌曼舞眼前绕,究竟看得有些疲劳。
      今日却见一人如此出尘。只是静坐,且无甚夺人眼球的衣裳配饰,却能夺他八分心神。
      于是自然的忘了自己原之想做。万梓堂径直走出暗处,走近宁白,便握住了宁白做画的手。

      宁白甩开,却教他又一次抓住,抓的更紧。
      “哥儿莫不是春宵寂寞,竟悄悄从对过儿杨柳阁跑出来了?好在遇上了爷,爷还就喜欢你这样的。”
      宁白惊愕且莫名其妙:“我何曾去过杨柳阁?几近整日我都在这里。”
      但看这人分明一副酒虫上脑的形容,于是也不欲费什么口舌,只去挣脱他的手。

      原来杨柳阁与棠梨居仅一街之隔,且风格如此相似,却相安无事,并不是没有缘由的。
      因得他们生意上没太大交织。
      虽然做的都是男人的生意,与棠梨居不同,杨柳阁却是个寻小倌的妙处。

      醉汉看宁白挺不老实,便更加重了手上劲道。
      酒气喷人一脸,他色眯眯道:“莫躲莫躲,这般脸皮薄,莫非还是个雏儿?安心,爷再会怜香惜玉不过,定会好好疼惜你。”

      本不欲同醉鬼计较,所以只是躲避,不料这瓜娃子愈发放肆。
      然宁白一介书生,自是挣不过醉酒莽汉,关节挣得发白,却无济于事:“你……放开!我并无龙阳之好!”
      醉汉不言语,他那张油脸却在宁白眼前渐渐放大。
      手被抓的生疼,人被压制住,宁白欲呕吐。
      他抿着薄唇,心中挣扎:若……若再近一步……便吐这短命的一脸唾沫。
      虽有辱斯文,但也不能任人折辱!
      然而无事发生。
      宁白睁眼一看,竟有一个半道的折扇阻住了那张醉脸。
      随即清爽的男声传来。
      正是那浇了他一头脸酒液的家伙。

      “我当是谁,原是万兄。”
      醉汉被坏好事,岂能好脸色。正想破口大骂,骂哪来不长眼的肖小,却在抬头瞬间,便泄了八分气焰。
      是哪个不好?
      来人却正是九王爷唯一的儿子。今上最宠爱的侄儿、被唤之敏的景小王爷。
      纵是被酒壮了怂人胆,他却还是做不出伸脖子来找死这等傻事。
      当下收了嚣张面孔,万梓堂甚谄媚的答道:
      “小人不敢不敢,不敢被王爷称一声兄。小人醉了酒形貌难看,并无冒犯之意……想是污了您的眼,小人这就……呃这就告退。”
      “嗯,确有几分难入眼。”
      男子带着假正经神色,朝万梓堂拱了拱手,微微一笑道:“所以还是请万兄回府,洗漱一番,且撒泡尿照了镜子,再来寻欢罢。”
      旁人发出了几声轻微嬉笑。
      万梓堂捏紧拳头,垂下的眼睛带满凶光。
      但权势不如人,这么个时候,他也只有灰溜溜的走开。

      宁白逃了狼口,心下感激。略一镇定心神,便两手一合,深深一揖,忙不迭的向眼前男子道谢:“白幸得公子相助,不胜感激。”
      “不过举手小事,何足挂齿。”
      说话间男子一转语气,瞬间带了几分戏谑,便继续道:“倒是公子你,为他人画像之时,可曾料到自个儿也成了别人的眼中画了?匹夫无罪,怀璧自罪。”

      “可宁白并无美玉。”
      宁白有些赧然:“公子这般说笑,着实令在下惭愧。公子于在下有恩,便敢问公子名姓,今日公子助我解围,便若有机会,必当结草衔环以报。”
      结草衔环四字虚言,但是宁白想报答的心却是实打实的。
      景之敏微一笑,方才完好合着的折扇又被他打开。
      轻轻一推,站起的宁白便又被带回了梨木椅上。

      只见他站宁白眼前,空着的一只手慢慢挑起了宁白的下巴。强制坐着的人直视自己的眼睛,悠然开了口:“寻常人等皆称我为之敏。但你与他们不属一类,所以美人只唤我敏郎便可。”略一停,弯了勾人眼继续:
      “结草衔环大可不必,美人允我一小事便可。”

      他的动作好生怪异,他的言语好生怪异。
      可与方才醉汉不同,他非但生了一副好人面孔,还救自己于危难之中。
      宁白不晓得该说什么,他心里疑惑:“京城都时兴这种讲话时的动作?”
      宁白蹙眉咬了咬牙,心中有些发毛。一溜儿下去,直盯着景之敏,从他的眼睛望到他的下巴:“还是唤之敏公子罢……我姓宁单名一个白字,并不叫美人,请公子不要这般唤我。之敏公子,这般站着,你竟不累……唔”
      景之敏并未理会,一双勾魂狐狸眼遍洒周遭。然后低头轻笑,出声打断,便在宁白唇上印下了一个浅浅吻。

      一旁的花姐儿们很是雀跃,京城第一纨绔的现场撩人现场她们百看不厌。
      “啊啊啊!”
      围观呼声高到不行,甚至许多姐儿竟都脱了手头恩客,急匆匆奔了来看。

      格老子的……
      宁白觉得自己一生的粗鲁竟就要在这几日里被用尽了。
      宁白两眼瞪似铜铃,整人呆似木鸡。
      他不是刚救了自己么?他不是是个好人么?
      然而心细如发的宁公子立即留心到了一桩事。
      这桩事让他十分奇怪。
      怪道。
      专注于此,甚至忘了其他。

      下一刻,眼睛被微凉的手掌遮上。
      世界变成了黑色,充满魅惑的声音响在耳边:“乖,接吻时,莫要睁眼。”
      话音落,一个滑溜东西碰了宁白嘴唇儿一下,反复左右摩挲。
      “唔……唔”宁白被冰得回神,胃袋发酸,伸手臂可劲推。
      却叫景之敏就着他手一把捞起,嘴上也不松。几步退却,直逼的宁白身后是墙。
      身后是墙,退无可退。
      先是轻巧,继而又似转了性子。景之敏凶暴的撬开了宁公子的牙齿,攻城略地,汲取他的清明神智,汲取他的五感五知。
      宁白缺气,渐成了张不着一字的白纸,所有的认知都糊作一团。他用力捶打,伸腿欲踢,皆不过徒劳。脑内只余下被人强灌的一阵冷香,甚至都忘了呼吸。
      许久,景之敏才意犹未尽的收了舌头。
      看着眼前的人一脸春|色,嘴角还残留一道银丝,景小狐狸笑意更盛。
      就着手背擦去那痕迹,悠悠道:“美人既名宁白,果然人如其名,肤白胜雪。”
      “但是。”他话锋一转。“作画技艺不错不假,可我看画中人却无一比上你本人之姿。这么说来,与其画其他人,倒不如画美人你自己。不知可否卖我张画美人自己的画儿啊?”

      景之敏仍保持着紧靠宁白的姿势。
      只见他眼睛定定锁着椅上的人,右臂一转,便从桌子侧边扯了一纸白宣。
      将其轻放桌子中央,景之敏便不再言语,一味深深望向宁白。

      此时木头一样的宁白全然任人摆布。
      他拿起了笔,另一只手则缓缓摸着自己的形貌,缓慢而呆滞,费许久方画好了画。
      宛如行尸走肉。

      翌日。
      宁白在自己床上醒来,身旁躺着一个玄色绸布的钱袋,里面放了好几锭纹银。
      惊愕不已,绞尽脑汁苦想许久,他才重拾昨日种种。
      自己昨天完画后便仓皇而逃。
      匆忙中,依稀那个之敏追来,塞给他了这个钱袋。
      一把将塌上薄被掀翻在地,气的宁白连连喘气。
      这算什么?
      看清他无权无势,所以不管是谁都能作弄他?
      被占便宜也就勉强罢了,但给银子算怎么回事?
      当他是青楼姐儿?
      那个之敏到底搞什么名堂?他面对自己的时候,分明十分的……
      想起那个吻,宁白不禁又干呕良久。

      究竟是个读书人,他对那些烟尘女子尊重是尊重,却并不喜欢她们离间别家夫妻、不劳而获的所为。
      于是思虑了良久,他决定去还了这银子。
      他宁白宁愿饿死,也不吃这被侮辱得的嗟来之食。

      打定主意,宁白又闭眼咬牙数遭,终于下床整好了仪容,出发去前街的棠梨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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