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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

  •   沈亦辛看着他的发顶,面上神情即几变,及至最后又统统掩了去,微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反手捏了捏他的指尖,轻声道:“时候不早了,睡吧。”

      安以恣反应极快地拉过了他的手紧紧握在手心,又抬头急急问他:“你明日何时启程?”

      沈亦辛一愣,这问话似曾相识,他忽地便想起了午时在乌蓬小船上安以恣睡前喊出的那一声旧称来,心下不由一软,一句“辰时便走”在口中过了几遍,竟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他索性闭了口,直接动手将安以恣托抱进了床铺内侧,自己则在外侧躺了下来,轻声道:“还能陪你用过早膳,睡吧。”

      安以恣小时刚到江城时,因着对环境不熟悉,很是折腾了一阵子。便是再懂事,他那是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日间倒是无甚关系,毕竟小孩子总是容易被新鲜的事物吸引,可到了夜里却总是很难入睡,一定要熟悉的人陪着才能睡得安稳。而这熟悉的人,在当时指的便是柳清崎和沈亦辛了。只是他们两人都有军务在身,自是不能日日相伴,好在那一年边境无甚战事,倒是能排出几日假来。最后两人商量过后决定,由柳清崎先行陪上一月,沈亦辛回边境安排好相关事务后再来替换。

      如此,柳清崎那一月如何暂且不提,沈亦辛陪着时却是日日都要陪睡的。

      经过之前柳清崎陪着的那一段时日,安以恣其实已基本无碍了,只睡前要人陪着,睡着了便无事了。只沈亦辛因着放心不下,仍是干脆睡在了边上。不过,这般做却也不是全然无收获,好几日安以恣半夜惊醒见到他后便能很快重新入睡。如此几次之后,沈亦辛便索性整夜陪着了。及至到了后来,安以恣日日安稳一睡天亮了,他却也一时习惯性陪着了。

      这陪睡习惯从那时起便保留了下来,之后的几年,每一次沈亦辛来的第一日,安以恣总会拉着他同塌而眠,事实上,很多时候两人都是不睡的,秉烛夜谈至天光微亮时才双双睡去。及至到了近些年,许是大了的缘故,安以恣不再拉着他一道儿睡了,但每一次沈亦辛离开的前一日,这人便又会变回那个黏人的小娃娃,缠着人不放。

      沈亦辛明日辰时便要启程,也就是起床用过早膳,这人便要走了,下一次再见也不知是何时,安以恣心中自是不舍,正要想法子珍惜每一息相处的时日,把人留到自个儿床上睡上一夜,却不想沈亦辛自觉便留下了,他心上自是欣喜的,便乖乖闭了口,安静躺好,等着沈亦辛熄灯。

      沈亦辛以手支额,伸手在他发上轻触了下,五指顺着耳边滑入头皮在其上轻轻按压,力道其如其分,实在舒适得很。安以恣忍不住闭了眼,趴靠在床褥上轻声哼哼,瞧着很是惬意享受。

      沈亦辛在他头皮上按过一遍,手指又慢慢爬梳过他的发,觉出了一些湿意来,便干脆运内力于掌心,将潮凉的发丝一点点烘干。

      安以恣闭着眼,迷糊着往他身边凑了凑,伸了一手抓着他前襟,舒服地轻叹了一声,口中含糊了一句:“子然哥哥……”便又没了下文,闭眼沉沉睡了去。沈亦辛瞧着他的睡颜半晌,才轻笑了声,弹指熄了烛火,也随着他睡下了。

      到了第二日辰时,沈亦辛果然一早便起了身,安以恣自是随着他起身,一道用过早膳之后,又亦步亦趋地将人送到了门口。在沈亦辛上马要走之时却突然不依不挠地说要跟到城外去。理直气壮曰,古人皆是送亲友至十里长亭才停步而返,自己从未如这般一般送过,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试上一试。

      沈亦辛一向是冷脸摆得颇佳,实则却是最宠安以恣的那一个,说是有求必应都不为过了,这会儿被安以恣这么一缠自是心软,没一会儿便败下阵去,点头应了下来。安以恣要送他,沈亦辛是没什么不愿意的,只是如今形势不明,他总是要顾忌安以恣的安危的。在城内总是安全一些,悠然居内便更不用说,就是府内的小丫鬟,那也是会武的。故而,为着安以恣的这一回“长亭相送”,沈亦辛硬是将出发的时辰延后了些,让悠然居内的侍卫仔细准备一番后,才护着人往城外而去。

      安以恣坐在沈亦辛的坐骑上,被他揽靠在身前护着,心上自是满意极了。只是这江城实在没有多大,他不过一个晃神,再细看竟已是行进于城外官道之上,往后看去,城门将将被甩在了身后。安以恣的好心情瞬间便消了个一干二净,颇为不满道:“你便是走得慢些又如何?”说着便要伸手去抢沈亦辛手上的缰绳。

      “呵,你来。”沈亦辛配合至极地将缰绳递进了他手中,轻笑道,“快些慢些,都是要走的,倒不如早去早回。”

      安以恣心想这人这回一走再见都不知会是何时,哪里来的早去早回之说?更何况,这江城的悠然居亦不是他的归处……他这般想着,便忍不住哼声道:“这是你的归处么?哪里来的早去早回之说。”

      沈亦辛闻言也不恼,知他是因着临别心情郁郁,才这般说话。这也就是这些年还好些,只是说上几句酸话便罢。这要是早几年,还不得哭得狠了,想当初自己走时哪一次不是又骗又哄,非要立下一溜儿的不平等条约,又忍着心疼才能走得了的。

      如今这般的情形,他自是要哄的,便干脆微松了背,下颌往下轻搭在安以恣颈窝处蹭了蹭,温声哄道:“这些年来,除了述职之时耽误几日,哪一次我得了假不是往这儿跑?我们家老爷子都不止一次问我,可是在这儿藏了美人儿。此处若不是归处,那又何处能是?”

      安以恣闻言心中自是舒坦,可转念想到那“美人儿”三字又是惴惴,绞着缰绳犹豫半晌,还是开了口:“沈亦辛,你——如今可是三十了?”

      “恩。”沈亦辛偏头看了看他,问道,“怎地?”

      安以恣微侧头避开了他的眼,轻声道:“沈老爷子都不曾让你娶亲么?”对于这个问题,他心里实在矛盾得很,既想问,又怕极了得到一个他不愿听的结果,却不知今日为何便问了出去。只这话一出口,他便后悔极了,正要说一句自己只是玩笑,毋需回答,耳边却是已响起了沈亦辛的轻笑来。

      沈亦辛埋首在他颈边笑了一阵,才好不容易收了笑抬头道:“呵,我们小恣是真的大了啊,竟会关心这些了么?”

      安以恣脸上一臊,佯装镇定道:“你自己提到什么藏了美人儿,我便随口一问罢了,与我年岁大小何干!更何况,我同你说过了,我十六了,本就不是什么小娃娃了!”

      沈亦辛闻言却不再逗他,收了笑后坐直身子,又伸手搭上了安以恣握着缰绳的手,带着他一道儿拉了缰绳,止了身下马儿的步子,道:“到了,下马吧。”

      安以恣一愣,往前看去,便见官道旁修着一座亭子,这亭子无甚装饰,修得倒是颇大,应是供路人途中休息之用。亭子正上方挂着一块黑底红字的匾额,上书“十里亭”三字,正是安以恣之前提及的十里亭。沈亦辛勒了马,环着安以恣的腰便带着人下了马,在两人身后跟着的侍卫亦跟着下了马。这些侍卫有一些是要随着沈亦辛走的,另一些则是沈亦辛安置在悠然居的护卫,另外还有一些侍卫隐在暗处。

      沈亦辛扶着安以恣站定,装作一本正经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小公子毋需再送,请回罢。”

      安以恣知晓这人是在逗哄自己,心中却仍是止不住地一阵阵发酸,忍不住揪紧了沈亦辛的袖摆,仰头问他:“你既说此处是你的归处,那我便问你,此去何时归?”

      闻言,沈亦辛便停了玩笑,伸手将安以恣揽进了怀里,凑近他耳边温声道:“秋叶落尽时,我自会回来见你,娃娃,好好照顾自己,勿让我担心。”

      安以恣一愣,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又死死咬牙忍了下来。娃娃,是小时他哭闹时沈亦辛哄他的称谓,自他十岁之后便不再用了,却不知这人今日为何突然这般唤他。真真是不逼着他哭出来不罢休了!

      沈亦辛又抱了他一阵,而后便放了开,转身重又翻身上马,正要挥手道别,却见安以恣突地抬手,示意他俯下身来。他自是照做。安以恣往前几步站至他面前,见他俯身忙伸手揪住了他的前襟,凑近他耳边压着嗓子道:“沈亦辛,不许你娶亲!”

      沈亦辛未曾想到他临别的最后会说上这么一句话来,正要回应,却见安以恣说完这话便手上一松转身一溜儿跑到了护卫边上,利落的翻身上马,抬手一挥,便带着人扬长而去。

      像是身后追了只恶犬。

      沈亦辛想着,想罢又觉得似是在说自己,不由失笑。他倒是并未将安以恣最后那句话放在心上,只当他是孩子心性,更何况,他原本便没有要娶亲的打算。

      目送着安以恣一行人的身影扬长而去,及至再看不见,沈亦辛才调转马头,示意护卫们出发上路。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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