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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02
      在走廊里等到阿ron的时候,sammul瞥他一眼,然后叹一口气。
      他知道阿ron高兴,今天的节目照例做得火爆,而阿ron的心情,好的坏的都写在脸上。他看出阿ron很是感激,甚至还有冲动在豪气云干地掏出支票时给他个拥抱。因而sammul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他最近进展得不算顺利,有些烦心事,他不想让阿ron看出来。倒留下好友阿ron,几秒钟的古怪出现在对方的眼神里,又在转瞬即逝前,被sammul捕捉到。
      他怎会不清楚阿ron,明明白白的,从他们认识到现在,自己从来就不是个多么善于伪装的人。他并非有心瞒着阿ron,过去他们要好时,sammul几乎事事都与他分享。这份毫无保留挺过了整个孩提时代,他曾经以为那并不算什么难得之事。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些多愁善感,假装不经意地接起话茬,
      “你还记得我阿嬷吗?”
      “我们一起回乡玩的时候总是煮猪肺汤给你喝的那个?”阿ron反问,sammul点点头。
      “我几年没有去看过她了,昨天接到mummy电话说阿嬷似乎轻微脑梗,近期要入院治疗。”
      几许了然爬上阿ron的面颊,在他记忆里sammul同家人关系向来亲密,他只当好友是因为祖母的病况而烦恼。
      “会没事的。”
      阿ron抱着sammul的肩膀安慰他,同时将300文工钱塞进他怀里,一拍胸脯说“今天宵夜我请客!”,拉着sammul就往外跑。
      新城电台大楼下方,短短一条街就有十一家餐馆可以选,但他们仍然每次都坐六站巴士去旺角,那儿距离阿ron和sammul的住家都近,中学时两个人就常在旺角鳞次栉比的街边铺里窜进窜出,亦早已在那些藏在写字楼和购物中心背后的巷子中摸出了脾气,哪家排挡好吃不贵,几间粥铺会通宵经营,类似这样的事早就不需眼神交流,无非是心照不宣。
      整条路上他们都并肩而行。阿ron擅自做了决定,今日的心情,尤其适宜收工以后来一例烧味。
      旺角好吃的烧味店太多,多到无聊的日子里他和sammul甚至有比过赛,将整条长街的店铺逐一试吃过来再像模像样地给每间都打分评级。
      自打中五毕业以后,阿ron同sammul每次来旺角吃烧味,就总是去同一家店,店铺对门就有家7-11,靠猜拳来决定谁请客喝东西。但其实那家烧味并不是评分表上的冠军——与它仅仅一个街口之隔还有别家,烧味皮脆汁甜,连河粉都炒得胜出一筹。但中学时一次约会,被sammul望见店家收银时有多比餐牌上多收20文,食客不识得说粤语,估摸着是陆客,直到食完走人也没发现。从此之后sammul就拒绝再去那家铺头吃饭。
      阿ron是知道他脾气的。
      他有时都会想,明明sammul一家笃信基督,父亲又为他取名恩耀,连名字里都感念圣光——为什么会是这种倔起来十头牛也拽不回来的性格。偏偏他又讨巧,连长相也颇随信徒气质,表面看着斯斯文文,不熟悉他的人大概以为他只是每周都去礼拜堂的乖仔,怎么可能估到如今,他会不传圣经改行给电台兼职写鬼故事。阿ron每每对着他那张脸都有股冲动,大话精,他们听没听过你骂人时的样子。答案必然是否定的,因为没人似他,认识阿耀这么久。
      这个认知让阿ron的心情突然明丽,想到自己有条喜讯,正适合在头两盘烧味上桌前宣布。
      “阿耀,你不用担心你阿嬷的事,下周电台做节目专题,往期精选内容可以轮播一周,我请示上级说休年假,八成会给我批下。到时我陪你一道去看望她。”
      将手伸向筷笼的sammul愣住,望向阿ron的眼神带点慌张。他想起许久之前阿ron就对他提及过自己的年假计划,雄心勃勃计划着出境游,却又对着银行存折自怨自艾嘟囔着不如在家打机做宅男更省钱。他没想到阿ron会提出要去看阿嬷,更无法当面拒绝他。
      他的阿嬷与父母这一辈人不同,还没有接纳西方的宗教,唯独笃信家传,在老家靠祖辈传下的技艺营生。sammul与她隔着一代人,却天然亲近,她一度想传他手艺,那门手艺并不一般,老一辈的人喜欢管那叫扶乩或者通仙人,但多半都是通地狱。她能看见的东西sammul也能看见,灰白的、死去的、虚无缥缈的东西,代表着另一个许多人拒绝相信它存在的世界。
      sammul不肯接受那项手艺,他抗拒它们,就像抗拒乡亲为祖母送去的礼钱,他哭闹着同父母回到了城市。
      直到那时他才知道,并非所有事情都能毫不避忌地讲给好友听。那年的阿耀7岁。
      之后他一直有自己的方式。互联网时代,能做的事情很多——他给杂志供稿,也自己开设博客和个人站,依靠分享不同的内容和撰写专栏来过日子。他有好几个不同的账号,每一个的人气都很高,账号的名称他所有的朋友通通不知道,包括阿ron。
      给阿ron的电台供稿不是sammul的本意,但那时阿ron需要帮助,而他只是忍不住拿起听筒。
      他没骗过阿ron,他打电话进去讲的故事,每一个都是真实的。
      阿嬷的脑梗并非自然发作,而是替人扶乩时不小心招惹上祸患,sammul去看她时在病床前看见一团烟灰似的死气,自病院回来后,那抹不祥的感觉就一直跟着他,甩也甩不脱。
      sammul想告诉阿ron,他其实已经去医院看过,但没勇气再去。
      他决心不让阿ron以身犯险。Sammul抬起头准备答话,看见一层缠绕在手臂上的乌云如同被吹拂起的青烟,在路灯下缓慢散开,沿着桌沿向外滑去。站起来的时候,他失手打翻茶瓶。
      “离他远点!”
      半夜三点的铺头就听见这么一句话,操作间切肉的老板从橱窗后面伸出脑袋。而阿ron眉头紧锁地望住他,他需要一个解释,他表达得沉默但是坚定。
      半晌过后,sammul才问他一句话,他性格如此,已经快速回复了冷静。
      他问“你信不信我?”。
      阿ron点头,他希望这世上能有比点头更郑重的方式,于是他补充上一句“信”。继而他看着sammul重新坐下,以一种平日少见的严厉语气讲话。
      “我再同你讲多一次,不管你是谁,都离我的朋友远一点。”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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