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 - 愚人颂》Virgin桑

68、Chap. 23

　　一月二十日。晴空万里月明星稀。

　　迹部景吾在高级的长型礼宾轿车，抵撑着下巴，遥望靡烂灯灿的街景，审思非一般的问题。

　　这个世界没有大王乌贼。

　　据传大王乌贼通常栖息深海地区，产于北大西洋和北太平洋。体型上仅次于大王酸浆鱿，为第二大软体和无嵴椎动物。长度不超过20米。至所以广受争议，主要缘于牠从公元四世纪前就是个传说中的生物。大众对这类生物的印象多半来自牠的宿敌，抹香鲸胃部尚存的骨型残()颏，以及自然历史文献。儘管如此，仍旧如传说的美人鱼，无具体确切的证据。像具游魂，潜藏附近又无法捉摸。

　　打自英国King Primary School求学的幼年期间 ，他几乎是生存而非生活地度过每一天。在球场上若不针对敌方弱点，便硬生生沦落为亚()裔霸()凌X档案的悲剧主角。套用到日常生活亦然。他曾在同学们讨论海底生物图鑑，当众朝滔滔不绝叙述大王乌贼威猛的雀斑脸女同学弹指，优雅高坐在教室裡顶价胡桃木的教科桌上，翘起匀称身材一部分的纤长二郎腿。他衣着维多利雅时尚风的军蓝水手装和名牌高筒袜，凭藉缜密型头袋与强劲学习力，捅破她的弱点，器宇轩昂，活灵活现地诠释了何谓高傲的顶尖小屁孩。

　　「这世界根本没有大王乌贼。想证明就抓给我看,阿嗯。」

　　他不假思索地称道这些传説，只是为了增加报纸新闻版面，让人民掏钱满足好奇心的生意手法。或造假乌贼尸()体给评论家舞台高谈阔论、耍猴戏的商()政()技俩。头头是道的口吻，彷佛在他的眼裡，也不会有塞钱至枕头的牙仙，当场把白人女同学惹得痛哭流涕。

　　迹部景吾想，他不过是阐述事实，坚信自己的理念加以贯彻。亦同他的自尊。然而如同事实地，若大王乌贼真存在，而宿敌为抹香鲸，迹部景吾生存于世间自然也有命运的宿敌。既非越前龙马、越前龙雅或真田，更不是手塚国光。衍生至回忆，依然是在英国求学，把女同学弄哭后的某天下午發生的，当时气候多云潮湿。

　　对于宿敌，迹部解释—
　　在这个人面前，近乎窝囊得生活。

　　那名女同学向老师投诉后，有关大王乌贼的事，很快传到了迹部祖父耳裡。记忆裡，他的祖父将他叫到书房，祖父永远被阳光照射下的阴影遮上半边，跳出的眉眼始终未混浊犹豫之气。相较于他华美典雅的欧洲贵族气息，祖父一装浅灰正装和服，侃然正色。连书房的佈置都是传统塌塌米。

　　「大王乌贼不存在有何根据？」他记得祖父气势汹汹，一开口便胜过一大半。

　　「…我没亲眼看过。照片、尸()体都是假的。」

　　「谁规定你没看过就代表不存在？照片和尸()体是假的,你能表示被模拟製成玩具的蟑螂不存在？」

　　「世上的人都没看过，谁都不会相信。」

　　「你有访问过除了你之外全球74忆的人,相不相信吗？」

　　「…没有。」

　　「没做到没证据,有什麽资格说别人。明天到学校跟你同学道歉。脑袋不好使就少跟别人争辩。」

　　事过后的几年，某国的研究组()织总算从海底捞出了大王乌贼悠游的珍贵画面，仅靠一次就证实牠的存在。再尔后的初三，去年，他鼓作精神给祖父打越洋电话，请求延迟英国进修，只为了当时的全国大赛。他向外公开留在日本，纯属是要让伙伴放心而已，毕竟实情的發展不近完美。

　　「这是我的决定,爷爷。为了」

　　「你想成为职()业选手」

　　「…我还没决定。」

　　「你想过选择不同道路,我会跟你妥协的机率多少？」

　　妥协失败后，会打算休学打工睁钱打球？妥协失败却想成为职业选手前，他是否查过需要多少所得？卖掉几隻手机可以活几个月？如果被要求断绝迹部家关係互打官司，是否搞懂聘()请律师需付出的时间与行价？

　　大堆冗长的现实问题，迹部犹记自身何等哑口无言。

　　「难道説一句贯彻觉悟，你以为就是个大人？」

　　后来的对话，他都不知道是怎麽接续的。倒头来均在他祖父训斥还他去日本，完全没长进的局面设想。扬言再给他一年的时间，随他过。俨然一副饶恕罪人，“今次就放过你”的冷漠。

　　「反正把我亲手撑起的家业交给现在的你,迟早会倒。」

　　他想，宿敌雏型恐怕从大王乌贼开始到那一天，逐渐成型了。从那贯彻到底的威信及冷冽声音中，只知道无论他有多少理由，在大庭广众展现的气焰多高昂，他的祖父可随时随地将之毁灭殆尽，打趴他一整条街。包含信心、自尊。

　　「完全不反驳吗。窝囊。」

　　一月二十日晚会来临前的上个月，向爷爷通话的心情而今没有任何变异。在确证祖父为了生意飞回日本，将在晚会跟他会面，他有时会到无人叨扰的角落，超乎寻常地倒吸口气。

　　「迹、迹部学长！？你还好吗。」

　　「阿...没事。小睡了会儿。」

　　车内不只一人。迹部始终打破沉思，扯了个谎回应耳畔边声音的主人。

　　今日晚会将聚集各样尊贵人士。一年下来数不清的排场早麻木了他的心神。因此若能来一点小变动，倒也无妨。凤长太郎本身就作为初中钢琴演奏大使代表，出现在晚会名单，迹部认为单车接送他不过小菜一碟，深沉原因则另有文章。两人各自身穿稍显成熟的银色及深紫西装，将平常锻鍊有诉的身材曲条，本就清俊的姿色，衬托得完美无瑕。

　　他和凤到达目的地，跨出车门转瞬间，悉数少女贵妇群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明明历经冰帝网球社全盛时期，遭同学少女围堵、被学妹告白的画面，不计其数到甚至可以製成一套绘本。但凤仍旧从大门一进，经过大丹红地毯的路途，显现踏进鬼屋般的坐立难安。那过于忸怩、抖动双肩的作态，简直就像是他带了个“高个子”名模女伴，连迹部本人都看不下去。

　　要知道，他今天可没心情管瑕任何人。

　　「你再这样,等下要怎麽介绍你是我学弟,阿嗯？」

　　「对、对不起。我实在太久没来这种场合了。」

　　「哼,算了。只要弹琴的时候别出错就好。」

　　放眼观望逐渐涌入的人群，迹部最后专注到二楼一名青年往下倒香槟塔的壮观之景。今日晚会的地点在东京这一座私人宅柢。室内以皇室红做主色，接受到来自地板和稍显偏黄灯光，到处都闪烁着虚无的光点。餐桌各摆红玫瑰花束当缀饰，满足对华丽的讲究。

　　「说起来,冥户会来？」

　　「嗯。据说因为他哥哥想带的女性不会到场了。」

　　因此就由他弟弟取代，是吧。

　　迹部从未忘记冥户大哥的追求对象，是越前家的闺秀越前菜菜子。他默认这非他该管辖的范围，然而那一股莫名窒闷的心绪搅扰着他。尤其看见冥户朝他们走来，语道“他老哥改变主意,带他这弟弟见见世面”，他确定了自身第六感的招应，腹腓。

　　越前家的人，果真没一个省心的。

　　然而閒瑕时光并非持续，到处充满盛装的人群裡，总会有几个打扮简朴的嘉宾使人留意。第一眼新奇，过会儿便食之无味。举例而言，一袭酒红系肩带短礼服的女孩进场时，迹部曾稍微赞许过她尚可的品味。选择能凸显匀衬腰身和光洁背部的聪颖，搭配蓬裙剪裁，整体不失优雅的体面。可惜在往腰身以上一瞥，略过可怜飞机场，亚麻短髮下的那张巴掌脸蛋，他定睛认清，嗤之以鼻。俄顷，对方终究發现到他，照样先来个由下往上打量后，虚张眼眸内令人气消胆散的冷冽。专注迹部眼角的泪痣，痛恨至心霾。

　　若以日高唯的立场，迹部景吾此刻现身，简直是煞坏了风景。她这套酒红小礼服能给人一盼，真实情况得来不易。当初到贊助留学的唱片公司，小唯是忐忑进门，丧智出去。

　　她打算休学。现实负担，她渐渐不勘负荷。当小唯带上这个打算去探访时，遭受到绝情教育。她靠不择手段得到留学资格，尽一己之力练习声乐歌唱，可在对方眼中等同上学，只是本该尽的义务。小唯至今无法忘怀，她驼背弯坐的办公室因百叶窗的垂降，光线十分微弱，真田顾问睨视的眼神裹了层深密残酷。有着与他刚正不阿的弟弟真田弦一郎，天差地远的思维。

　　「日本并非格差社会，是个阶()级社会。」真田顾问说道，警惕意味浓厚，「你想怎样我根本没必要管。不过你爸爸过去到这裡打乱,你应该没忘吧。」

　　那时候她是怎麽看待自己的父亲？若她真的放弃学业，再怎麽充满抱负，世人真的就不会将她跟她爸爸划上等号？

　　一时震惊下，导致她出办公室的时候，面对真田顾问的秘书一计短暂潮讽，也没能拭淨空白脑袋裡沾染黑墨的渍迹。唯有印象的，是这名秘书的出生背景。京都大学毕业，家父家母均为京都小有名气的插花师。时尚婉约鲍柏头配上精简品味卡其色套装，证明了她非凡的社经地位。

　　「这是要给你去晚会穿的礼服。我帮你挑好了。嘛,这价值也算便宜你...请你今后明白顾问只是同情你,麻烦谨记在心。」

　　秘书抬高士气行走渐远，她只是将酒红礼服紧窜于胸口，迟迟沉着那颗掩饰菜色的头，聆听那秘书遇见同事，细碎的八卦。

　　「那女孩怎麽了,感觉很可怜。」

　　「别提她,每次看到我就来气。爸爸跑来要钱,现在女儿也不省事。听到我的指责也不反驳。呵,不晓得是有自知之明还是...」

　　后头对话与她们进入电梯的身影般被吞噬。可她还是料想到那秘书会用哪类形容词。

　　窝囊。

　　人生如果为了一时的困境，便成了窝囊。
　　快半年了，再忍耐一下痛就会过去。

　　所以她再度告诫自己撑住，就能离开建造这个阶()级社会的国家。深知其理，因而当她三次邂逅迹部景吾和他的队友们，早已不信他们站在这裡的原因是格差社会所致。真有能力好了，都是建筑在家境富裕的情况，再究其实力高低而已。

　　即使能够坐在一起吃饭，
　　不见得彼此都是一样的。

　　「先恭喜真田先生,贵公司唱片去年得到日本公信榜销量第一。」

　　众举高脚杯以示祝贺。迹部沉稳有礼的声音似有股力量，震撼杯内香槟浓缩，倾吐乖张气势。（至于未成年者，自然喝得是无酒精香槟。）一道道祝贺划音为止，手中的饮品被各自灌饮见底。无论作为场面话与否，身为一家唱片公司的顾问，真田大哥首当感谢旗下众歌手的天赋与努力，以示合作的信赖、愉快。约莫数分钟，才终于开始他做回本质—以生意人之姿推销现今手上，才华洋溢的新手。

　　「给各位介绍下,这位是我们去年歌剧比赛的新人。」

　　迹部景吾作为这场晚会的嘉宾，拥有绝对性的义务守护自己的尊严至尽善尽美。至今荣耀的道路恍如网球招式，碎满冰柱零死角。他的冰之世界正如此缔造，哪怕与手塚国光对打仍置信不疑。起码支持日高唯的公司顾问真田、冥户亮大哥凑来，正巧瞥见的桦地、一个向桦地寒暄，素未逢面的女孩到场，都不足以构成有损他体面的宿敌。除了短暂的交际进行一半时来临的一位和服老人。

　　以及在此前的日高唯，那简直媲美潜藏附近、天翻地复的存在。倘若继续刻意地挑衅，必定迫使他自潮地暗涌一句：

　　阿阿，真的有大王乌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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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后话：这篇你可以说对于迹部而言,大王乌贼代表「不好的回忆」所以小唯就被当作大王乌贼了XDDD 怎麽也没想到吧,对！迹部的宿敌就是他祖父XDD 我是这样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