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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佳人二 ...

  •   还好带了些吃食,不然在这穷乡僻壤,要啥啥没有,他们爷俩非落得和茅厕里那个饿死鬼一般的下场不可。

      时未无在柜子里翻找了半晌也没能找到半粒糖,她撇了撇嘴,突然大声喊道:“老爹,带蒜了没有?”

      石老爹在屋里不知道在翻找什么东西,“啥?蒜?我看你像头蒜!”

      时未无耸耸肩,“带葱了没有?”

      “我看你像根葱!”

      时未无翻了个白眼,拿筷子将锅里的粉利索的捞到了碗里,挥着大铁勺浇上了汤汁,“酸辣粉给你送屋去?”

      “你看我像不像碗酸辣……啊,盛好啦?不用拿过来,我过去!”石老爹脚上踏了双崭新的蓝布鞋,仔细的避让开泥地里的水坑,活像一只踮脚偷蜜的野熊。

      时未无把碗塞给石老爹,他响亮的咽了口口水,喉头滚动,上下嘴皮一呲溜,一碗粉就没了一半。

      时未无明智的护住了自己的碗,道:“你慢慢吃,我回屋待会儿。”

      石老爹嘴里塞着一大口粉,含糊不清道:“嫁衣我给你搁屋里了,你赶紧换上,迎亲的人应该快到了。”

      时未无应了声,单手拿着碗,将鞋提好,脚腕处精致优美的线条若隐若现。石老爹又道:“别忘了梳妆梳妆,好歹也是出嫁,胭脂水粉啥的都往脸上抹抹。”

      时未无抽了抽嘴角,石老爹八成是饿糊涂了,她哪来的胭脂水粉?不过她此时懒得和老爹扯皮,肚里空城计唱得正欢,手里酸辣粉的香气溢得也足够勾魂摄魄,她将手护在碗口,将将挡住细小的雨丝,一路小跑着回了屋。

      方圆十里的活物大概是千八百年都没见到过吃食了,能撑到现在都是饿出境界成了精的。一只瘦骨嶙峋的大耗子闻着香气绿了眼,胆大包天的从耗子洞里钻了出来,气势汹汹的抖了抖胡子,黑豆眼死死地盯着时未无手中的油碗。

      时未无吃的满足,心情正好,无意跟一只畜生计较,她盘腿坐在床上,用筷子挑起一小块辣椒末,大慈大悲的甩到了地上。

      大耗子“噌”的腾跃起来,前爪准确无比的抓住了那一小块辣椒,长牙嗑了两下就进了肚。

      时未无弯着眼促狭的笑着,不错眼珠地瞧着大耗子的反应。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那耗子便使劲的用爪子挠着嘴,辣的双眼通红。

      八成真是成了精,它的小眼珠里混杂着感激又怨愤的复杂情绪,冲着时未无吱哇乱叫。

      时未无挑衅般的呲溜了一口辣汤。

      大耗子彻底被激怒了,它身上杂乱的灰毛竖竖起来,弓起了背,后爪一蹬,亮出长牙对准了时未无拿筷子的手。

      时未无勾了勾唇角,电光火石间,仰头将残余的汤汁一饮而尽,将碗高高的抛起,手腕一压,筷子一挑,正正夹在了耗子的细腰上。她气定神闲地伸出手,那碗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手心里。

      大耗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动弹不得了,它的四只伶仃细爪仍在打着圈的刨。时未无恶趣味的揪着它的长尾巴晃来晃去,没过一会儿它便晕头转向了。

      时未无抹了抹嘴,足尖一点,身子轻盈的跃起,将耗子尾巴打了个结,挂在了房梁上。

      她眯眼打量了一会儿大耗子的小粉屁股,满意道:“母的。”

      时未无在母耗子羞愤的怪叫声中抖开了石老爹放在一边的红嫁衣,利索的开始换衣服。

      宁孔雀倒是舍得下血本,红锦绫纹罗衫上还缀了玉,凤冠上明珠星列。时未无强忍着把这些一看就值不少粮食的大宝贝儿抠下来揣兜里的冲动,规规矩矩的穿戴好,拎起了盖头。

      红绸盖头也精致的很,上面绣了繁复的鸳鸯纹,边角也用金线细细勾了,时未无稀罕的摩挲来摩挲去,最终意兴阑珊地伸出小拇指,在盖头针线最密的地方掏了两个小洞。

      这玩意儿要是真扣脑袋上没走两步就得来个大马趴,时未无原本觉得那些富家小姐们出嫁都有媒婆和丫鬟层层叠叠的陪着是为了气派,纯属有钱烧得慌。现在看来,的确有这个必要。她没钱请媒婆、养丫鬟,就只能“抠洞保平安”,真是呜呼哀哉。

      石老爹敲敲门,“威武,梳妆好了没?”

      时未无应道:“好了好了。”她把盖头端正戴好,头顶上传来了那耗子虚弱的叫声。

      时未无的眼珠转了转,像是滴落入镜湖的墨。她坏坏一笑,将眉目间的冷意冲淡了不少。她轻轻跃起,将挣扎到筋疲力尽的大灰耗子从房梁上解救下来,从地上捡了根麻绳,把耗子细细捆了,藏在了袖子里。

      她拉开门,石老爹难得体贴地伸出手让她扶着,眼角竟然湿了,汉子粗糙的大手小心地托着小姑娘白嫩的手腕,声音闷闷的,“闺女啊,小心台阶。”

      时未无听出了石老爹的哭腔,但她惯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便怂乎乎的没搭腔,没话找话道:“轿子停门口了?”

      石老爹眼眶更红了,“对。”

      这下时未无彻底不敢吱声了,石老爹担心她摔了,巴掌大的小院子他们愣是走了半天。时未无本来透过那俩洞是看得清的,她想了想,还是闭上了眼,安心的把这段路交给了这个双眼含泪、和她半丝血缘关系都没有的便宜老爹手中。

      石老爹推门的手一顿,忽然回过头,轻声道:“闺女,妆化的美不美?给老爹瞅瞅。”

      时未无犹豫了一瞬,将盖头掀开一个角,露出方才被酸辣粉辣的通红的小嘴,又极快的放下。

      石老爹哽咽着道:“我闺女真好看。”

      时未无没法装听不出来了,她笨拙地扯袖子擦着石老爹的眼泪,笑道:“自己个儿说的‘又不是真嫁’,怎的现在倒哭了?”

      石老爹挡住她的手,“仔细别脏了你的新衣裳。”他粗声粗气道:“是酸辣粉太辣了!小孩崽子人不大,倒是挺能吃辣!哭?你老爹能干那娘们兮兮的事情么?”

      时未无嘿嘿一笑,道:“那是那是。”

      石老爹推开了门,一顶大红轿子停在了门口,见新娘子出来了,迎亲队伍喜庆的乐声立马响起来了,石老爹拍了拍时未无的肩膀,“老爹就送你到这了,走罢,小心着路。”

      时未无讶然道:“你不去么?”

      石老爹低叹一声,闷声闷气道:“不去了。毕竟不是你亲……唉,去了不合适。再说了,老爹长得不体面,不给你丢人去啦。”

      时未无忽然觉得心口有点闷闷的,她故作轻松道:“嗯,不去也罢。和这些小民也没什可聊的,去了也是拘束。”

      石老爹咧开嘴角,“闺女懂老爹。”

      时未无轻声道:“我走了。”

      石老爹将手伸入怀中,掏出了几颗糖塞给时未无,“喜欢糖也不能总是吃,伤牙。”他叹了口气,“走罢。”

      时未无默默的将糖果放入袖中,提起裙子,低着头,小心的透过盖头上的小洞瞧着路,那洞毕竟是小,视野不宽广,她一个没留神,忘了门槛这回事,便被绊了一跤,她正飞速思索着怎么摔才能摔的不难看又不会被人看出她会武功时,手臂却被一个温暖有力的手托住了。

      时未无抬起头,看见了一口明晃晃的白牙连带着一个颇傻气的笑容。

      有个轿夫笑道:“少夫人还没进门呢,少爷就开始心疼了!”

      这就是那小傻子沈归尘?

      时未无睁大眼,方才被盖头上几根不听话的红线挡住了视线,她没太瞧得清。方想仔细瞧一瞧,沈归尘已经转过头去了,她只瞧见了一个侧脸。

      时未无知道他为什么叫沈归尘了。

      相传在遥远的雍国有一种花名唤“归尘”,生在幽谷,花期极短,唯有一刹。可那花绽放时,就算是在深夜,也仿若沐浴着光华,流光溢彩,令人心折。

      这样的一张脸伴着墨色妆成的发,让时未无不争气的红了脸,她悄悄舔了舔唇,偷偷一乐,这小傻子的确挺好看的嘛。

      时未无满足的盯着沈归尘,满脑子都是“睫毛好长”、“鼻子真漂亮”、“我的天啊这也太好看了罢”之类乱七八糟的话。她正愣怔着,小臂上却骤然一松。

      沈归尘松开时未无的手,拉拉她的衣袖,墨黑的眼如深邃而又清澈的湖,差点将她吸进去,他眨眨眼,明明眼底都是清澈的懵懂,却莫名让人嗅到了几分春色,“拉手手。”

      这!声!音!也!太!撩!人!了!罢!

      时未无捧着心口倒抽了一口气,她这样一动,袖子里藏着的大灰耗子就翻了个个儿,它不满地扭了扭身子,时未无的袖子便鼓了鼓。

      时未无赶紧捂住袖口,小声道:“等会儿拉手哈。”

      沈归尘有点失望地扁了扁嘴,可还是听话的“嗯”了一声。

      好乖!

      时未无本来是想趁人不注意把耗子塞进新郎官的后脖领子里去的,说是为了掩盖身份才嫁给一个傻子,但终归还是有些介意的。可是面对这样一个乖巧的小美人,她是万万下不去手的。

      时未无假装脚下一滑,向地上跌去。她的手藏在袖子里,偷偷用指甲划开了捆着大耗子的绳,手方一撑住地,大耗子就赶紧顺着袖口溜了,顺着墙根瞬间就跑没影了。

      沈归尘的面上是显而易见的焦急,他忙俯下身去扶她,“小心!”

      时未无余光瞄见沈归尘动作,嘴角抽搐了一下,他这一扑,大有“气贯长虹”的架势,可能会没扶起她不说,倒把她当成人肉垫子了。

      若是旁人,时未无定叫他摔个狗啃泥。不过,这么个小美人么——

      时未无的指尖轻轻点了下地,腰间用力,手握住了沈归尘的手腕,将他向上稳稳地托住,顺势站了起来。落在别人眼里,就像是沈归尘拉起她似的。

      沈归尘把她“扶”起来,细心地俯身为她扫掉身上的灰尘,嘴里还小小声的哄道:“不痛不痛,拍拍就不痛了。”

      时未无低头瞧着他如墨河般流淌的发,轻轻歪了歪头,偷瞄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帘微微垂着,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绒绒的阴影,让他的眼角看起来雾蒙蒙的,像是桃花边凝了滴露。明明是极风流的形容,眼神却天真又懵懂。

      委实勾人得很。

      沈归尘站起身来时,时未无便赶紧站直,又装作不经意的偏了偏头,透过盖头望着远处的天。

      天很蓝。云飘得很慢。

      时未无放老鼠的动作极快,旁人瞧不出来,杵在门口的石老爹可是看的一清二楚。他当然清楚时未无那点花花肠子,毕竟是他养了十几年的娃娃!

      石老爹眼角的泪还没干,怒火就噌的一下子窜上来了。他磨着牙,一字一顿道:“时!未!无!”

      时未无暗道一声糟糕,她利索的拉着沈归尘从台阶上一跃而下,回头喊道:“老爹,再见了您呐,别送啦!”

      石老爹一下子冲出了门,时未无麻溜的跑向轿子,掀开轿帘,一屁股坐了进去,“快起轿!”

      这父女俩的动作看的沈府的丫鬟和轿夫们一愣一愣的。

      时未无已经进了轿子,石老爹的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于是便转向了无辜的群众,“你瞅啥!”

      时未无在轿子里拍大腿狂笑,顺手剥了颗糖入口,“瞅你咋地!哈哈哈哈哈哈!”

      还是轿夫先反应过来,亮起嗓门道:“起轿!”

      迎亲队伍这才吹吹打打的踏上路。

      骑马在最前的沈归尘勾了勾唇角,这小新娘比他想象的可有意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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