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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番外2】少年 ...

  •   “你还知道出来。”

      辰邪看着终于舍得从暖阁里钻出来的人,紫水晶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愠色。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努力是有价值的。潇洒的白衣,精致的腰饰,一丝不苟的长发,眼角被勾得微微上挑,横生一股魅意。辰邪也不知道一个贵族是哪来的时间去把画眼线涂脂粉的技术练得这么精湛,每次都要亲自上手,现在这人看起来比身为魅惑菇的林江羡都要勾人。

      “虽然只是去骑马,也不能说是件小事哦。我的妆看起来不会太浓吧?会不会不自然?”

      辰邪带有怒意地挑了挑眉:“我说太浓了,你是不是要再改一次?”

      “真的吗,真的太浓了啊?”

      “苏焕。”辰邪忍无可忍,最终仍抑制住冲动,“别搔首弄姿了。”

      林江羡穿过长廊第无数次来报:“王子殿下何时出发?”

      将林江羡从头到尾从手到脚打量了一遍,苏焕堪称哀婉地叹息了一声:“怎么办,我还是觉得他比我好看。”

      辰邪看不下去了,一把扯过苏焕的手,强行拉着他往宫外走。苏焕被他扯得跌跌撞撞,干脆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脸却不露痕迹地朝下。

      因为并非正式的出行活动,他们从侧门通过,门外已经由人牵了几匹高头大马过来,皆是毛色纯粹的良种。

      三个美男子从郝斯城的街头经过,带着露水的鲜花像下雨一样纷至沓来。春日正是出行的好时候,也是花开的季节。女孩子们一边在路边嘻嘻哈哈,一边给三位贵族避让出一条宽敞的大道来。

      林江羡和苏焕都按着规矩将马驾在辰邪后面半步的位置,后者却对此很有不满,对苏焕道:“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林江羡也注意到这点,微微诧异。

      苏焕虽然和他一样是世家子弟,却是经过辰邪特许可以与他并行的,看到另外两人投过来的目光,苏焕的脸上出现了一瞬的不自然,随后他露出个迷死人的微笑:“怕你抢了我的风头。”

      ……也就是半步的事,抢风头个鬼。

      看着把玩着手中金黄色花束的苏焕,辰邪又一次感觉到了不对劲。又一次?这样的感觉在最近已经出现好几次了。

      不知是否因为年龄的增长,三人都有各自的正事要做,会面的时间比不上从前了。苏焕以前绝不会推脱他的邀请,近来却五次里能推两次,化妆的时间也一次比一次长。

      明明不化妆也很好看,不是么?

      不安的预感在心头跳动着,辰邪冷冷道:“来,比赛。”

      骏马飞快地奔驰出去,苏焕愣了一愣,笑道:“好!”

      此处已经接近城乡的交界,人渐渐少了,大道也更加宽阔,一路狂奔出去,虽然落后了一步,苏焕竟然赶上了辰邪。在并肩的时候他本想打个招呼,辰邪却一脚踹了过来。

      苏焕的脸上没有任何慌张,这样的切磋早进行过无数次,他轻松地避过这角度刁钻的一腿,灵活地侧身以手刀回劈了过去,辰邪侧身不及,被掌风刮得肌肤发疼,微微皱眉,手上猛烈出拳,转瞬间已和苏焕拆了好几招。

      二人身手相近,十招之内一般半点分不出高下,可这一次辰邪却感觉对方仿佛看见了自己全身的破绽,他反应过来以前,体内的能量已经膨胀,苏焕叫了一声,收回手去:“你这是犯规啊!”

      他们可是有过约定,不能动用能量纯靠肉搏的。

      辰邪道:“最近进步不小。”都逼得他不得不犯规了。

      “不玩了不玩了,我累着呢。妆都花了。”苏焕掏出小镜子来补妆。

      辰邪无言以对,两人的马像有默契一般一齐慢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悄悄转眼去看苏焕,那种不自然的感觉又涌上来,比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苏焕背过身在脸上从容涂抹,只留了一个背影,却给辰邪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

      辰邪欲言又止,想着林江羡大概快赶上来了,终于下决心开口道:“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苏焕的身子僵了一僵,回身看着辰邪,神情中有显而易见的犹豫。

      辰邪道:“是父王给你安排了亲事吗?”

      苏焕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咳嗽不止。辰邪忍了一会儿,伸手捅他:“到底怎么回事。”

      苏焕弯腰避开:“猜猜?”

      辰邪没再动手:“要真是因为这个,我去跟他说。”

      “直接说啊?”

      “直接说。”

      “咳……算了吧!”苏焕笑了,之后他转过脸,语气淡了下来,“说白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一句语气与平时大不相同,辰邪的怒火几乎是刹那被点燃:“你什么意思!”

      搞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他忽然将手搭在了苏焕的肩上,整个人脱离了自己的马背,神色凶狠地将身子压了过去:“和我没关系?”

      接下来一拳差点没把苏焕打下马去,苏焕不甘示弱地回击,这一下却没稳住真的掉下去了,标兵的体质给了他们强大的防御力,却无法解除应有的疼痛,何况辰邪仍旧疯了一样往他身上捶,苏焕疼得龇牙咧嘴:“停停停停——”

      “你是不是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苏焕叫道:“我没忘,我只是——等会!”

      “别试图转移话题,别跟我说你当时是开玩——”

      苏焕却已经强行推开他爬起来,向着远方跑去,辰邪被他气蒙了:“你跑什么!”他坐在原地喘了两口气,才发现苏焕不是逃跑,而是跑向几个蒙面的陌生人。

      一个小女孩正被那几个人捂住口鼻强行拉扯着,往一边的小树林里弄。那女孩看起来不过几岁,穿着身做工普通的红裙子,想必是平民人家的姑娘。

      辰邪满心里还是“这家伙搞什么居然说那样的话”,他的心本来就略有不安,因为这样的话变得越发忐忑。他就坐在原地,看着苏焕和那几个杂碎搏斗,那几个家伙手脚粗苯,看着连标兵都不是,也用不着自己多操心。

      他刚这么想的下一秒,便听到了重击的声音。

      辰邪飞奔过去的时候,那几个人早已桃之夭夭,小女孩跪在地上哭得煞是可怜,辰邪却顾不上她,一把扶住苏焕道:“你怎么样?”

      他心中的不安愈加扩大,苏焕身上那种不自然的气息,已到了完全掩盖不住的地步了。他扭头看向苏焕,看见了流淌的鲜血,和对方青白的脸色。

      伤得这么重么?辰邪手足无措,幸好赶上来的林江羡身上带了足够的临时医疗用具。看着苏焕的伤口被包扎起来,辰邪的思维才渐渐回来,冷声道:“江羡,你看,是有预谋的吗?”

      一开始伪装成普通强盗人贩子,却在苏焕上来后展现出强大的实力……哪个有这种实力的人需要当强盗?

      “不好说。”林江羡皱眉望向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苏焕一边被包扎着直喊疼,一边还在试图哄慰小姑娘。尽管这回连林江羡也感觉到了,那种呼之欲出的不对劲感,然而苏焕倒像是轻松了许多似的:“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抽泣着,含糊地道:“绯羽。”

      苏焕道:“你家住哪里呀?”

      小女孩像是对温柔的大哥哥很有好感,正准备开口回答,辰邪却抢道:“林江羡。”

      “臣在。”

      “你负责这个小姑娘。我送苏焕回去找医师。”

      辰邪下命令时的语气不容辩驳,已经初具王的威严。林江羡领命牵着绯羽而去,小姑娘的表情怯生生的,辰邪没有多看一眼,对苏焕道:“和我乘一匹马。”

      “是是是。”苏焕毫无挣扎地由他推上去,“你真是,一点都不温柔。”

      辰邪随口反唇相讥:“你真是一点都不娘。”

      苏焕叹了口气:“喂,可不可以不去找医师?我觉得我这一下要躺很久,嗯……很久很久。”

      “……你今年多大?”

      “不是,我是说,你过两天可是要封太子了,我赶不上这个仪式了怎么办。”

      辰邪翻身上马,目视前方,也因此未能看见苏焕的眼神:“这个太子我不当了。”

      他这话说得极快,苏焕几乎以为是幻觉:“你再说一遍?”

      “你叫我说我就说?回头再跟你算账。”

      苏焕没再言语。这样赌气般的辰邪可是极少见的,然而那样的话说出来,苏焕已知无法回头。

      ……如果不是无法回头,他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所以辰邪才如此生气吧。辰邪生长在宫廷里,又太过聪明,早早就看透许多事情——他父王的后宫可乱得很,因此这孩子极没安全感,除了苏焕,他信得过的,也就一个林江羡。苏焕答应过的事情,从不食言的。

      他答应一直陪着他,无论如何都陪着他。即便辰邪身为王太子不得不娶妻继位,传承皇室的高贵血脉,苏焕也绝不会如他一般。

      时间太久远,苏焕已经想不起这样难以言说的感情是从何而起,但真的已经很久了,他一直都陪着他。苏焕看着辰邪从许多王子中脱颖而出,终于接近那个位置。

      可是这一次,不得不食言了。血虽然被止住了,可力量的汹涌已经再也抑制不住,他的脸色越发苍白,这苍白之中透着难看的乌青色,硬生生毁坏了一副绝好的面容。

      辰邪将他放在医师的床上时,医师满面凝重,请王子先出去。因为有的治疗确实不适合被打扰,辰邪很配合,还说会尽力让他看到那个仪式。

      其实能得到那样的话,他已经该满足了。苏焕想着,脑子里昏沉一片。

      再醒来,就该分道扬镳了。

      然而苏焕发现,他还是想错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粗而深嵌的铁链拉扯着他的皮肉,动辄一阵钻心的疼,那两个士兵却生怕用少了力似的,一路把他往最黑暗的地方拉去,苏焕沉声道,“回答我,我的话不管用了吗?”

      他在军中素有威信,此时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一个士兵回头讥笑:“您还以为自己是苏祭司呐?”

      苏焕的神色瞬间冷得可怕,声音都发生了变化:“我不是,难道你是?”

      他用这样的声音来掩饰自己的心里的恐慌,另一个士兵往地上呸了一口,大声道:“别跟他废话,算咱们看走眼了,什么极北国最大的天才,居然是那群怪物派来的卧底。”

      这士兵咬重了怪物二字的音,苏焕顾不得疼痛,猛烈地挣扎起来:“你们……”

      “老实点,别乱动!”

      被扔进连稻草都没有的地牢中,苏焕的头磕在地上。极北国风气奢华,就连牢房也拥有着光可鉴人的地面,他看见了自己丑陋了一百倍的面容,简直以为是错觉,剩下的话缓缓出口:“你们……弄错了什么吧。”

      怪物……他是怪物了么。

      苏焕的变化,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

      在一次训练中,他感觉到了自己体内能量的滞涩,然而滞涩之后,却又止不住地爆发。那一天他的发挥失控,险些做出极不合理的指挥。

      当时他是镇压国内叛军的重要人物,身体状态自然不可忽视,苏焕不爱逞强,当即去找了医师,医师道:“最近战事太频繁,训练和实战您都做得太过了。还偏偏每次都竭尽全力……”

      苏焕笑道:“您这话说的,既然是战事,还能放水不成。”

      “总之,节奏应该缓一缓……”

      说是这样说,可那边怎么少得了他?过了好一段时间,这场镇压战才收尾。下一场又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但总之,他身上的问题已经不可遏制地恶化了。

      他常常感觉到力量爆棚,身子发热,再有日常训练都得收敛着来。

      同时外貌上也开始发生变化,他不得不用越来越多的脂粉遮掩,虽然显得娘一点,但起码还是好看的。

      苏焕感觉自己在向一个很可怕的方向变化,他没告诉任何人,自己翻书得出了一个确定的结论:他要变成僵尸了。

      这是一种曾经侵略过普朗特之地,又被狼狈地打回去的怪物,但它们的实力确实可怕,只是数量太少了,且没有脑子,战斗指挥一塌糊涂。他看过僵尸的图像以后,想到自己会变成那种恶心的样子,当天晚上就失眠了。如果那样的话,肯定会被视作异类的。

      但再怎么抗拒,变化已经发生了。他闻得到自己身体里散发出的腐臭的气息,得不断地寻找尽可能自然的香料来中和。即便如此,苏焕总还觉得辰邪能够发现,于是他想方设法地借口正事,拒绝了好几次辰邪的邀请——以前也不是没用过类似的理由,只不过那时候是真的。

      辰邪看起来没有怀疑。

      这让他既愧疚,又有种逃脱处刑般的侥幸。

      这一次的伤痛似乎带有魔力,将他体内恶魔的种子都激发出来了……这变化一下发生得也太彻底了。苏焕躺在地上木然地想。他想过会被当成异类,想过辰邪会投来怎样的眼神,但至少人们对他更多的,总该是同情吧?虽然他不太需要。

      “卧底?”苏焕念了一遍这个词,觉得不能更陌生。

      “僵尸派来的卧底?”他贴在冰凉的地上好一会,才想清楚他们把他当成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呢?苏焕花了极其漫长的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普朗特人中从没有谁变成僵尸的先例,因此他们理所当然地将他当作了原本就是僵尸的卧底。——听起来仿佛很可笑,但这样的理由完全成立。

      作为辰邪身边的天才祭司,苏焕却有个致命的弱点——他是家族中最后的血脉,也没来得及在王廷中拥有自己的势力。

      能力虽然强,身后却没有足够的个人势力,可以为他清阴谋扫障碍。

      这次的事,背后要说没有人为的痕迹,苏焕不信。

      但他不清楚辰邪和林江羡能查出多少真相,足够把他救出来么?还是,他会被当作弃子?

      这个惊人的念头让他不敢相信,它竟是出自对辰邪无比信任的自己。苏焕抬起头望向幽暗的前方,一盏油灯照出对面遍体鳞伤的囚犯的影子。

      脚步声传来,牢门被打开了,两个人将苏焕提去某个大堂审问。说是审问,更像是逼迫他认罪。审他的都是陌生人,哪怕跟在辰邪身边以至有一面之缘的人,苏焕也不曾见到。

      他似乎,掉进了一张大网中了。

      接下来是漫长的煎熬,外界的风云变幻苏焕一概毫无了解,提审一般在半夜,他咬着牙拼着一口气坚持了不知道多少天。尽管拥有了不一样的体质,他仍然觉得疼痛,那一对紫水晶便恰到好处地出现在脑海,连极度的疼痛都变得虚幻了。

      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的人生,也就剩下这么点执念了。

      他为了什么而活着呢?作为苏家最后的血脉,辰邪从小培养起来的属下,这个问题的答案无需置疑。可是,不仅仅是这样的原因。

      当黎明女神在昏暗的刑堂中射入了第一抹希望之光,苏焕总算能够稍作歇息,他躺在冷得叫人发颤的地面上,慢慢捡回散得七零八落的思绪。恍惚间他觉得辰邪已经站在面前,俊美的面庞离自己不过咫尺,近得能感受到呼吸。

      “是真的吗。”

      他听见轻得如错觉的声音。

      “……真是你啊。”苏焕伸出手,仿佛要通过触摸来确认眼前人的真实。

      他的手却被抓住了,无力地停在半空,辰邪望着他指尖的血迹,眼里闪过一丝辨不清的感情,又问:“是真的吗。”

      苏焕被辰邪的语气激得清醒了一点,他心中有什么在忐忑地跳动,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你在说什么?”

      辰邪的眸色从未像此时这样清冷,他换了个问法:“你什么时候潜入极北的?真正的苏焕在哪里?”

      如重锤击在胸口,苏焕突然发现这个世界荒唐得厉害,他猛力挣脱了辰邪,厉声道:“你说他在哪里?这么多年你他妈认不出我来?”

      辰邪的唇动着,苏焕却再听不见他的言语了。像无数的土豆地雷樱桃炸弹火爆辣椒毁灭菇玉米加农炮同时炸开,耳朵里嗡嗡一片,眼前五光十色,鼻腔中充斥着诡异的味道。

      什么东西先破碎,再被碾压成尘。

      他大声吼叫着,却听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

      像夜空中忽然划过了一抹尾翼极长的流星,苏焕的眼前闪过了灼灼的白光,下一刻他在自己的意识中开始了精彩的表演,那是世上最疯狂的舞蹈,舞台上点缀着最耀眼的宝石,它们在灯光下刺得他双眼发疼。但是停不下来——停不下来,思维被编织成了麻花的形状,他整个人都像被狠狠地拧成一团,这一团东西却又像飘在云端。

      那轻薄的云终于没能承载住他的重量。

      他落了下来,落着落着,巨大的疼痛袭来,世界变作了无言的漆黑。

  • 作者有话要说:  想填坑,结果挖了更多的坑。
    都会一一解释的,不能留太多,不然等于没写,哈哈。
    怕有人不知道,说明一下苏焕就是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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