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重生很心累》尚且而扉

2、重生之贰

　　裴羽枢起身泄愤般的一脚踢翻简易小桌，瓷碗咕噜噜滚出去老远，磕到门板发出“哐”的一声后才停止了动作。

　　他的肉身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师从何人？他一概不知。

　　还有……为何会还魂？

　　按理来说，被竹居所击杀之物，皆会魂飞魄散，永无返阳之时。但裴羽枢粗略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三魂七魄，完整无损，似是被什么人好生管护了起来。

　　难不成这是有心人刻意为之？

　　裴羽枢眉头紧锁，一时片刻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是谁会对自己这么“好”。

　　眼下当务之急便是要弄明白这身体的身份。正当他在思考着如何去解决它们时，门口突然传来“啊”的一声，将他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蓦的被打断思路，结果却随着那一声喊叫在心里敲了钉板，他轻叹口气，决定暂且不理这些，便径直向门口走去。

　　裴羽枢之所以这样下决定，一是因为他本就乐得清闲，不爱沾手费力琐事；二是他这人对除了林易以外的人和事一向坦率，更不爱遮遮掩掩，也就丝毫不在乎自己的一举一动与这肉身般不般配，会不会被人识破。

　　换句话说，就算暴露他是魔尊又会如何？让所谓的名门正派再找师兄杀他一遍？何况这肉身尚且年幼，估摸着连修仙为何物都不清楚，更别提仙缘一说，怎的会让人把他和“灭世魔尊”挂上钩？

　　巴掌大点的屋子，胡思乱想间几步就到了门口。身体上的酸痛难耐让裴羽枢步伐有些踉跄。正要推开门，他却眼尖的发现，这拥挤到摆个桌椅草垛就能把空间塞得满满当当的小屋中，在门边居然有一块白白净净的小空地！空地上全是薄土，有几个地方被划了痕迹，好似是字。好奇心驱使之下，他探头瞅了一眼，随即了然。只见那里写的确实是四个字，字迹工整有韵，让人见了十分舒心:

　　「万物归元。」

　　万物归元，天下一也。

　　这是修仙最初的八字箴言，为初学者炼体之用，只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在这破屋中，能写这字的……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指，沾在食指上的沙粒将他刚才那“这具肉身不可能有仙缘”的想法拍到了天际之外。再一掏兜，又从中掏出一张被保护的极好的素纸，纸上面是完整的八字真言，鸾翔凤翥，如龙蛇飞动。书写者显然修为极高，裴羽枢清轻咳了一声，看着熟悉的字体，有些尴尬。

　　这是他师兄的字……下一秒裴羽枢一脸严肃的把素纸折叠妥当，把它贴心口放了起来。

　　看来，这孩子拥有仙缘，并已经被啸霜宗看中，还由专人来传教了他箴言去炼固基。却因没有条件，仙门之人只能将含有灵气的箴言写在纸上，让孩子一遍遍去临摹。要是让旁人来看，肯定觉得这啸霜宗又抠门又小气，连点笔墨都不愿给外面的门生。但裴羽枢却再明白不过，让一心醉于修剑的自家师兄理解这些人情世故的可能性为零。没有他打点，师兄在某些方面简直就是残障人士，不然也就不会那么轻易的被各派世家怂恿去剿灭他了。

　　裴羽枢咂了咂嘴，把目光从那个被他定义为毫无用处、临摹纯属浪费时间的箴言上移了开来。

　　其实，也不能说这八字完全没用，只是——

　　他用脚尖在字上点了一下，“元”中的一撇出了头，顶着上面一横，这四字便成了:「万物归无」。

　　万物归无，魔初始也。

　　归元也好，济世也罢，终有一日会动了魔念。若不及时将其拔除，后果也不过是像他一般，步入魔途，背诬枉之罪，顶无端之名，人尽唾之。

　　有生以来第一次干了件符合所谓魔尊身份的事，裴羽枢顿觉神清气爽。

　　面前的木门已经脱了皮，合页上锈迹斑斑，把手早就掉到不知哪去了。裴羽枢沉默片刻，留着力推开它，生怕劲儿大了将它戳个洞。门扉吱吱呀呀的，让人听了浑身鸡皮疙瘩。他皱眉忍住想要捂住耳朵的冲动，也不在乎力气了，只想快点把门打开。

　　阳光终于照进这片阴暗之地，在门口撒下灿烂光束。门外空气比起屋内隐隐散着发霉潮气的味道不知好了多少倍，显然这柴房也不是正经用途的。

　　看这灿阳，应该是正午刚过。裴羽枢下意识伸了个懒腰，除了妖族那些怕光的货色，恐怕没人会拒绝阳光的洗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

　　小女孩的尖叫声把他的目光吸了过去。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丫头颤颤巍巍站在门边，一手指着他，一手紧紧拽着身边的小男孩。小男孩双目瞪得滚圆死死盯着裴羽枢，□□处颜色变深，隔着几尺裴羽枢仿佛都能闻到些许骚味。

　　他一看这两个和自己肉身年纪相仿的小孩的神情，再加上如此大好时光之下，两人居然守在破柴房门口不挪窝，心下便清楚了个大概。估摸着他们跟在饭里放散魂散这事儿失脱不了关系。小姑娘可能是因为听见本该无活物的房间里出了响动，所以被惊得叫了一下。

　　裴羽枢忍住笑意，刻意露出一副阴沉样，森森笑了几声:“怎的？你能看见我？”

　　“李……李潭，你没死？”小男孩哆哆嗦嗦的问。

　　“啊，当然死了，不然怎么会变成鬼呢？”裴羽枢的语气听起来阴森无比，还带着点嘲讽之味，“你们怎的能看见我？莫不是你们害死的我？”他习惯性的弹了弹衣摆，随即想到这破烂不堪的衣服要是再弹，他估计就要裸着了，施施然收了手:“鬼差跟我说可以带阳间两个朋友回去，不如就……诶，话还没说完呢！跑什么跑！”

　　两个小孩拖着吓软的腿跑的飞快，让他想要拦住他们问一点事也来不及。

　　李潭，嗯，姓名知道了。裴羽枢好笑的看着狼狈而逃的两个小孩，心情愉悦了不少。

　　接下来的事也好办了，具体的，与其是问别人，还不如亲自去询问本人。

　　他眯起眼，开始盘算起招魂的事宜。

　　裴羽枢溜着墙根出了院门，大街上行人不多，在看见他时皆露惊讶惋惜之色。他也来不及细细品会，只记得这里看起来眼熟得很，貌似是啸霜宗所处雪山山麓处的一个小村庄，其中村民靠供给啸霜宗物资、向外出售竹制品为生。出奇的，这小村庄丝毫不受不远处雪山影响，四季变化分明，与外面的地方根本无差。裴羽枢曾经问过师父，说，到底啸霜宗和村庄是结界所制，还是雪山才是幻境？

　　师父给了他个极其富含深意的答案:“汝猜。”

　　裴羽枢看着远处的雪山有些发怔，想到师父，又想到那些江湖上所谓他“亲手”做的事。苦涩之情自心底溢出，眼眶也感到微微酸胀，这身体到底年幼，对情感的把控能力尚不算强，如此便掉了几滴眼泪。他抹把脸，对着雪山深深拜了拜，随即想到，自己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了。

　　林易亲手剥夺了它。

　　师兄那时冷漠无情的话语在脑海中不断重复，如锥刺般扎的他脑仁生疼。其中偶尔夹杂一些他毫无印象的言语，句句恶毒，难以入耳，若是这些话能变为利刃，裴羽枢恐怕早就被它们剁成了肉渣。

　　这是李潭的记忆？

　　也不知是身体虚弱还是方才两种记忆在脑中混合对他的逼迫太甚，他感到太阳穴突突的痛，便不再细想。他凭借着记忆中的路径，来到了村外的一片树林，寻了临溪处一片寂静地方，就地打起了坐。

　　招魂前，他需要熟悉一下这幅身体。若是不出意外，沾了散魂散的李潭三魂七魄恐怕所剩无几。所以他更要谨慎，免得魂没招来，却助了李潭尽早走上轮回路。

　　唉，若这身子与啸霜宗无关，他用得着这么费劲吗！

　　好些年没有接触仙门运功之法，裴羽枢凭着模糊的记忆，用了好一阵子才摸透脉络走向。勉强磕磕绊绊走了个通路，有好些次都差点走错，这身体基还没筑稳，要是真走错，经脉紊乱，此生就再无仙缘可言。

　　当最后一缕气息回归丹田时，裴羽枢敏锐的察觉到，在他的丹田之上，正盘绕着两条脉络。一正一逆，一进一出，如果他没猜错的话……

　　自己的魔脉还在！

　　重生后一直处于闷闷不乐状态的裴羽枢心情终于好了一点。

　　要知道，修魔难，能保持理智的巩固魔脉更是难上加难。鬼知道当初他为了修筑魔脉，吃了多少苦头，要不是心里还念着林易，恐怕也早就跟那群失败的人一样。被执念吞噬，变成没有自己理智、只想消灭所见一切的魔物了。

　　他长舒了口气，食髓知味。魔修这种歪门邪道比起正规仙门修炼不知快了多少。更何况与枯燥无味的日日读书练剑相比，还是御鬼驾魔对他的吸引力更大一些。

　　裴羽枢阖上双目，片刻之后睁开眼。眸中多了些神气，整个人的气势也与之前截然不同。

　　他在手腕上方隔空虚划，姿态从容好似采莲轻点，白嫩肌肤顿时裂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涌出如红纱绕腕，他便以血为引，以地为符，在地上留下几个诡妙符印。

　　一时间，周身草木无风自起。裴羽枢静立了片刻，等身边一切重归寂静，才开口道:“李潭。”声音不大，语调平淡如深潭静波。

　　不消片刻，一只通体雪白的雀儿从天际飞来，在他上空盘旋不停。裴羽枢伸出手指，雀儿落在其上，扑棱了下翅膀，歪着脑袋看着他，小小的黑亮眼眸中透着深深的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