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巷小户》向陽而生的小雪

19、白烂架

　　汤小满每日练拳都很认真，就期待着有一天能跟林威过两招。
　　汤大勺如今忙得陀螺转也没心思管她，偶尔歇下来的时候只会说她如今野的跟个小子似的，汤小满吐吐舌，也不在意自己没一点儿“姑娘家的样子”。

　　这天林威看着她练完了一套拳，点了点头道：“去换一身粗布衣裳，跟我出门一趟。”
　　汤小满不明所以，但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便听了吩咐去换衣裳。
　　她跟着林威七拐八绕，到了另一条胡同口，林威停下步子，递给她一条巾帕说道：“把脸蒙起来，别让人瞧见容貌。”
　　汤小满更是一头雾水，但也听话照做了，而另一边，林威也将自己的脸蒙好了。
　　汤小满心里一咯噔，瞧他们这副模样，怕不是要去打劫吧。

　　正纠结间，前面的胡同里涌出了五六人，手里拿着棍棒挨家挨户地敲打，一看便知就是传说中的“仇北者”了。
　　林威扭了扭头和手腕，一派轻松道：“你去挑一个解决，剩下的交给我。”
　　“啊？”汤小满定在原地，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威可没给她逃跑的机会，直接拽着她往人群里冲去了。
　　就在两方人几欲撞上的前一刻，林威倏地跃起，一个迎面踏把人踩趴下了，然后……汤小满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因为她抱头蹲了下来，眼前只见许多只脚乱糟糟地来来往往，头顶上一片鬼哭狼嚎。
　　汤小满像个乌龟似的缩着，神奇的是竟没受到一点儿误伤。

　　不多会儿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一片，等到林威把人全收拾了一通，手里揪着个不断挣扎的小痞子，瞥了一眼抱头发抖的汤小满道：“起来，这个交给你了。”
　　汤小满望了他一眼，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连后退摆手道：“不不不，我不行。”
　　“不试试怎么知道，学三年拳不如打三月白烂架，不练就没有长进。”
　　“你们这对狗姘头敢拿老子来练手……”小痞子还没骂完，就被林威两个大耳刮子打闷了声儿。

　　他一使劲就把人推到了汤小满面前。
　　汤小满闭上眼睛起脚一蹬，直接踹到了那人的肚子上。
　　两人瞬间扭打了起来，汤小满哪里还记得什么招数，一通乱拳打下去，拉拽扯挠全都用上了。
　　而每当那个混混要抬手扯掉她的面巾时，林威便会出手用石子去砸他的手，几次下来竟把人的手砸肿了。
　　最后那人实在受不了，躲着跑出了半丈远，作揖求饶道：“姑奶奶，小的认了，您是好汉，我是孬种！”
　　说罢脚低抹油跑没了影儿。

　　等到一切恢复平静时，汤小满还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久久回不了神。
　　她和林威两两相望，下一瞬间突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这是她有生以来做过的最荒唐的事了，虽然丢脸但也痛快！
　　“打成这样还有脸笑，这几个月算是白练了。”林威嘴里说着数落的话，可神色柔和了许多。

　　汤小满跟着林威往回走去，一路上还在回忆方才的情景，絮絮叨叨道：“方才要是给他一个勾拳就好了，或者扫腿也行，那处漏洞我明明发现了，怎么就没想到呢？林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再打一架？”

　　“还不知足？再打下去就该闯祸了，”林威摇摇头道，“这回让你练手是为了体悟些实感，整天空练拳不过练个架势，下回再练时就得想象出一个敌人，跟敌手过招才有长进，你可明白？
　　汤小满点头如捣蒜，她现在越来越喜欢跟林威呆在一起了，从他那里总能学到许多新鲜的东西。

　　临进家门前，汤小满把头脸上的污渍擦干净，衣衫也整理妥帖。
　　刚一推开门，豆宝娘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道：“你可回来了，快去武库所看看，方才隔壁说你爹被官差押走了。”

　　汤小满张着嘴吓一跳，顿时慌了神，急急忙忙望了林威一眼。
　　林威神色凝重，细想了片刻便安抚她二人道：“先别着急，我去打听打听。”
　　林威离开了，汤家娘儿俩都陷入了恐慌中。汤小满比娘亲镇定些，她知道这时家里可不能再出乱子了，为防止有人来落井下石，便把家里的门窗都落下了。

　　“娘，爹有两三日没归家了吧，是什么时候押走的？”汤小满这才回想起她爹已经有许多日不曾回家了，若是刚刚被抓走的，那没准还能打点打点，可若是早就被拿下了而他们一点儿风声也不知，那这事就难办了，不管如何，银子还是要备足的。
　　豆宝娘显然也想到了一处去，不免担忧道：“方才林小哥也不知带够了银钱没有。”
　　汤小满倒不担心这个，此时她最怕的是冯灯明在其中横插一脚。
　　汤家娘儿俩在屋内心惊胆战等了半日，才盼来了林威回来。

　　“汤叔前一日就被押入大牢了，说是新造的火器出了问题，全都变成了废铁，还有图纸也丢了，两项罪名全都落到了他头上。”
　　“他不过是一介匠人，这么大的祸端能让他一个人抗？”这个道理明眼人都明白，汤大勺这是当了别人的替死鬼。
　　豆宝娘嘤嘤哭了起来，若是平常小事还有通融的余地，可这等罪过显然是要把牢底坐穿的。
　　“难道就没什么门路可走了吗？”汤小满不死心地问道。

　　而林威想的却不是这件事，如今陡然出了变故，他不得不联想到汤家小院地窖里的东西。
　　“先不说这个，眼下你们可得多担忧自身了，”林威细细替她们分析道，“兵器没打好或许有汤叔的责任，可丢失图纸也赖在他身上，十有八九是要连累你们的，从他嘴里问不出话来，就一定会来搜家里的。”
　　汤小满的脑海里顿时浮现了冯灯明幸灾乐祸的嘴脸，不免一阵恶心。

　　而林威的考虑不同，他觉得此事恐怕就是一个幌子，对方极有可能已经知道了一些线索，所以目的就是为了来搜查这个院落，眼下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住这个院落，通知自己人来支援。
　　可这样一来难免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他不能如实相告，只好奉劝道：“你们该连夜离开这里，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落脚，再徐徐图之。”

　　“哪里就到这地步了，我们都是安分老实的人，官府为何要为难我们。”豆宝娘一时还转不过弯来。
　　“娘，若是有人存心陷害，那就不同了。”汤小满低声提醒她道，用手指了指东边冯灯明家的方向。
　　豆宝娘会意，心中又气又急，憋得脸都红了，“难道咱们就扔下你爹不管了？”

　　“汤婶，若是你信得过的话，不妨把这件事交给我，我一定当成自家事替你们奔走的。”林威真诚地说道，这件事说到底也是他连累了汤家，南朝武库所造火炮的消息还是他泄露出去的，如今图纸丢了恐怕也是自己人的手笔。

　　汤小满听见他愿意把这件事揽上身，不禁感动不已，眼泪汪汪地看着林威说道：“林大哥，这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林威看见她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尖，微微一笑道：“你怎么也算是我半个弟子，怎可能弃你于不顾？今晚我就安排人来接你们走，等到了地方就安心住下，有任何消息我都会通知你们的。”

　　夜到三更时，汤家小院外停了一辆马车，简单的行李都已经装好了，可豆宝娘刚上了车就又犹豫了起来，“丫头，我还是觉得不妥，咱们就这样走了，不是更加坐实了你爹爹的罪名了？”

　　汤小满听她这么一说也有些担忧，可她相信林威的为人，断不会坑害她们的，便安抚道：“娘，如今咱们冒不得险，万一真如林大哥所言，到时候被冯家陷害了，那我们就没有翻身的余地了，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豆宝想想。”
　　见豆宝娘还有些犹豫不定，她咬咬牙道：“等我们到了地方先等几天，若是还没有消息，我就回来打探打探，给林大哥帮把手。”
　　豆宝娘只当这是小女孩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女儿一向是家里能拿主意的人，有她安慰着，豆宝娘的心里安定不少，当下终于下定了决心，带着一双儿女出城避祸。

　　临行前，林威前来送别。
　　他掀开车帘，望见朦胧月色下的汤小满，露出一抹难辨的温柔神色。
　　“别忘了每日练功，下次再相见时，我可是要试你的功夫的。”
　　汤小满蓄着泪点点头，嘴角浮现悲凉的笑意。
　　“别怕，一切有我。”
　　林威没有一丝犹豫，脱口给出了自己的承诺。
　　汤小满知晓这句话的分量，车帘落下时，泪珠随之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