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侍奉过英国女王》艾德勒

33、未必无因

　　“我要和你一起回去！”
　　安德利娜跟在迈克罗夫特身后走下楼梯，看着他穿好外套，戴上礼帽，又从男仆的手中接过手杖。她本来把脸贴在柱子后面，委委屈屈地望着他，此刻却忍不住喊出来，还带着些哭腔。
　　迈克罗夫特转回身，看见她坐在楼梯一角，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温柔地责怪，“医嘱，安娜。你一路偷偷跟着我下来，我已经让你送到门口了。”
　　安德利娜扁扁嘴，“你可不可以不走。”
　　迈克罗夫特只是挑起眉来看着她。
　　“那，你可不可以晚些再走？”
　　“我已经晚了，我小公主，”他垂着手，握了握拳，像是想克制一下再次向她走过去的冲动，“诺福克郡不是温莎，我现在出门还能赶上下午的火车。”
　　小公主托着腮，因为赌气而故意夸张的口型在两手间一开一合，“那就让火车等着你！”
　　“安娜。”迈克罗夫特只剩无可奈何。
　　“怎么了嘛，你是首相，难道连这点权力都没有吗？”
　　“权力不是给自己提供便利的东西，”做老师的立刻顺势拿起了架子，“如果我是个为所欲为、玩忽职守的首相，你父亲也就不会选择我了。”
　　安娜却将脸转到一边，气呼呼地反击道，“你连耶稣都不信，却相信君权神授，真是太可笑了。”
　　“我相信我们国家的政体。”他这样解释道。看到对方气得干脆不看自己，他站在原地磨了磨牙，最后还是走回了楼梯边，弯下腰来，温柔地问道，“你不准备和我道个别？”
　　安娜不说话，将脸扬得离他更远。
　　他还是纵容地笑了笑，摘下帽子，坐到她身边去，“只要你好一点，就能回去了。我会每天看医生的电报，只要你一好，就让专列来接你，怎么样？”
　　安娜转过头来问道，“我哪里有专列？”
　　“你没有，但国王陛下有。我自己恪尽职守，但可没少帮陛下徇徇私什么的，”迈克罗夫特故意去逗她，这才使得她一直气鼓鼓的脸颊松动了些。他顺势用戴着手套的右手在她脸颊上轻轻点了点，“好了，别赌气了。你才答应过要做个乖女孩的，嗯？”
　　安娜忍不住在他的羊皮手套上蹭了蹭，“只要我听话，你就永远不会离开我吗？”
　　他眼睛里的光泽闪了闪，还是带着微笑回答，“是，只要你听话，我就永远不会离开你。”

　　“没有‘永远’这回事！这都是男人拿来骗小女孩的谎言！”
　　送走了首相，谢莉尔让安德利娜仔仔细细地向她重复这两天究竟发生过什么。故事越往后，卡伯里小姐就越气愤。
　　她不否认那位政府先生看起来对安娜有感情，但怎么解释他的犹豫，他的逃避，他的举棋不定？
　　而安娜居然像个没事人一样接受了这一切！
　　“可他不会骗我的。”安娜躺在床上，手臂抵着额头，声音也因为反复的发热有些沙哑，“他是迈克罗夫特。”
　　“蠢话，蠢话！”卡伯里小姐摇着头，“每个女人最初恋爱时都是这样信誓旦旦，但最后总要悔得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你的恋爱经验可与你的智商身份不成正比，公主殿下。”
　　“我是让你来帮我的，谢莉尔！”她的声音依然很稳定，似乎一点也没受到对方负面情绪的影响，“不是让你一直来给我泼冷水的。不过就算你继续这样做——”她脸上又有了笑意，“我也不会变的，你很清楚。”
　　这话似乎让谢莉尔泄了气，也冷静了下来，她走到床边，坐在她那位因爱情耗尽力气而倍显虚弱的朋友面前，叹息着，“我只是希望你好好想一想，安德利娜，你是不是真的认定了，他就是选择的那个人？”
　　安娜则像是完全不明白对方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以为相识三年，谢莉尔早就已经足够了解自己，“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自从我随你一起到英国来后，我一直在观察着他，英国政府先生。”她语重心长地解释着，“虽然我对政事没什么深入了解，但我也知道，他是个极其有责任感的首相，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她看着安娜听到她肯定福尔摩斯时那得意的样子，耐着性子继续解释，“听我把话讲完！但他的心太大了，安娜，他心里装着整个英联邦，整个欧洲，甚至是整个世界！他时时不敢松懈，甚至可以把自己的终生大事看作一场纯粹的交易。我想你很清楚，如果不出现什么意外，国王陛下可能这辈子都离不开他了。你难道就没有想过，面对这样一个人，你在他心里能占有多大的位置呢？”
　　安德利娜望着立柱床的床顶，声音变得很轻，“我从没想过我能在他心里占有最重要的位置，谢莉尔。我知道你可能会笑话我。但是你不明白，这世界上的一切，什么地位，什么尊严，和他相比都是无足轻重的。他不仅是我的爱情，也是我的老师，我的朋友，我的父亲，我的理想——他给了我我想从生命中得到的一切。学识、理性、规则，还有不容于世的异处、享受孤独的自处、面对罪孽的和承担一切的勇气。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他，那也就没有我，你看到这个我。所以，我并不指望他能把他整颗心都给我，我知道那是做不到的，我从七岁起就知道了。但是，”她想到他看到自己从昏迷中转醒那绝处逢生的样子，她想到他抱着自己亲吻着自己额头的样子，“我知道他爱我就足够了，这就是我想要的。”
　　谢莉尔摇着头。听到这样一番话，她不能说是不受震动，但是她想不通安娜说的那种情感，她坚持爱情不该是这样，“你是个公主，安娜，你本可以爱的不这么卑微。”
　　“这不是卑微，我的朋友。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我自己偷偷从巴黎跑到纽约去，除了一个贴身女仆，谁也没告诉，连伦敦的眼线都还没跟过来……我差点被抢劫的街头混混一枪夺了命，幸好你救了我。那时我不是去躲他的，谢利，我是去找我自己的。”她陷入回忆中，“如你所讲，我是个公主，我拥有地位、拥有荣华富贵、拥有所有人的喜爱和赞美，我看起来什么都有。可这世上没人能理解，我其实什么都没有。我从懂事起就在问一个问题，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国家不需要我维持，王室也不需要我延续。显而易见的，艾伯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国王，所以他的整个前半生都在为成为一名好国王而准备。而我呢？没有人在乎我成什么样，我只要懂事、有礼、不惹麻烦，就能成为一个很好的公主。所以我才总爱去找夏洛克，他的前半生也是在一个巨大而优秀的阴影下度过的，但他长大了，他找到了自己的意义，找到了自己该走的路。人们无法理解他，但他却活的非常快乐！”
　　安娜咽下了眼泪，“但是我变不成第二个夏洛克·福尔摩斯，我知道！所以我只好重新将自己的生活展开，去寻找属于我的归宿。然而我却发现，过去的十几年，我全都是在围绕着一个人生长。为了得到他的赞许，我努力读书；为了得到他的喜爱，我努力变聪明；为了得到他的重视，我去冒险；为了得到他的侧目，我去做好事——如果没了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我还剩什么呢？”
　　她转向她的朋友，发现对方早已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
　　“所以你问我，如果我只在他心里占很小一部分，我该怎么办。而对我来说，我只是需要他的回应。我只想知道他爱我，当我为他而生长的时候，他在看着我，他在爱着我！”
　　“你甚至不介意这将是一段没有未来的关系？”
　　“坦白地说，我不知道。”安娜闭上眼睛，深呼吸，“但我知道，只要他往前走了一步，我就愿意走完剩下的九十九步，我将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为我们争取一个未来！”
　　“你父亲会气死的！”
　　“那倒未必，我早就想好了。挡在我们之间的，是身份和政治利益，只要我自愿放弃——”
　　“安娜！”谢莉尔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你在说什么，你要放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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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都觉得自己写的太糟了。
天呐，安娜还没做女王，我什么时候才能写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