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侍奉过英国女王》艾德勒

29、契约婚姻

　　在短暂的交谈过后，安娜并没有直接回到宴会厅。她看着迈克罗夫特离开，心理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跟上去示个好。
　　天知道，她可半点惹怒他的意思也没有！
　　只是她实在受不了现在这样别扭的相处。她知道两人之间那无法逾越的年龄鸿沟，如今又多了身份的阻力。
　　“首相”两个字会将那个人越拉越远，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可难道他就对自己一点思念之情都没有？一点残存的关心都不留下？
　　她这么辛苦地克制着自己不去主动找他，而他呢？他的生活却仿佛完全不受影响，议会上妙语连珠，私下里作息如旧，如果不是她将各种聚会的声势越弄越大，大到已经有人看不下去，主动要求首相出面劝告的地步，他是不是连来都不会来这一遭？
　　她莫名其妙地生着闷气，又被对方那种管教孩子的语气彻底激怒，这才拿出公主的架势作为回击。
　　谁知道福尔摩斯却一反常态，半句回击的话也没有，干脆掉头就走。
　　这有点反常，先生大概是真生气了。
　　她这样想着，便决定追上去做些解释。
　　谁知她才走进玫瑰园，便看见迈克罗夫特和一个姑娘站在一起。那位女士身材高挑，与其他人繁复的装扮相比，她的穿着简单大方，另显特别，却是巴黎还没风靡开来的最新款式。她离得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两人显然聊得很投机，还轻轻碰杯，不时传出笑声。
　　安德利娜立刻就要走上去打断他们，但她一步还没迈出去，便被谢莉尔拉住。
　　“你去哪了？”她问道，“你把全世界都邀请来，就为了等一个你没邀请的人。”
　　她不说话，皱着眉头看着不远处的两人。
　　“谈得不好？”谢莉尔问道，“你等了这么久才等到他主动来找你，怎么，难道是公主脾气犯了，把他气走了？”
　　安德利娜这才收回眼神来看看她的朋友，“我只说了两句，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谈，他就走了。”
　　谢莉尔点了支手卷烟，靠在廊柱上抽了起来，“听起来不太糟。”
　　“不太糟？”安娜挑挑眉，“他和我说了统共还不到三句话，现在却在和另一个女人谈笑风生，这不太坏，难道我要看着他们接吻才冲出来打断？”
　　“你可生气生的太早了，公主殿下，”谢莉尔笑起来，“你知道你的首相先生在和谁聊天吗？”
　　“谁？”还不就是哪个贵族小姐，或是资本家的女儿，今晚来的名门闺秀们可太多了，任她受过特殊训练也不能记住她们每一个。
　　“你真该好好看看自己的宴会名单，安娜。”谢莉尔走上去拍拍她的肩膀，“喏，这是露易丝·罗斯切尔德。”
　　在谢莉尔意味深长的眼神中，安娜忽然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迈克罗夫特不可能无端端在宴会上去搭讪一个女人，更不会毫无目的地和一个女人谈笑喝酒。他只做有价值的事，从前是为了福尔摩斯的名字，如今是为了整个大不列颠的利益。
　　他们在动什么脑筋，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安娜的大脑“嗡”的一声。她的脚步更加沉重，更多的情绪压制住了她想要上前问个清楚的冲动。
　　“烟，”她忽然抓住了谢莉尔的手，“给我一根。”
　　谢莉尔回头看了眼会场的人群，犹豫着，“你确定？”
　　安娜将烟夺过来捏在手里，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忍不住地发抖，“不可能，不可能！他不可能这么做！”她将烟握进手心，不再去看迈克罗夫特的方向，转身离开了花园。

　　在白金汉宫舞会结束的第二天，迈克罗夫特便邀请露易丝到契克斯庄园午餐。这座距离唐宁街仅40多英里的伊丽莎白式建筑是16世纪的老古董了，公务不忙时，这是首相的休假居所。
　　“我知道您是来找我谈什么的，”露易丝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礼貌性地赞赏了两句迈克罗夫特泡的茶，“我建议我们开门见山，长话短说。”
　　“当然。”
　　令迈克罗夫特感到高兴的是，露易丝是个痛快的姑娘。果然，三十岁上下的女人比起那些只懂得谈情说爱的小女生们要可靠的多了。与弟弟夏洛克不同，他不厌烦与女人打交道，毕竟性别造成的思维差别在他眼中不值一提——他们都一样蠢。
　　“那么好，”露易丝点点头，“我想您对我们被安排的关系，还有双方的出价都已经很清楚了。”
　　迈克罗夫特慢条斯理地啜了口茶，试探道，“我听说您拒绝了很多相亲，露易丝小姐。”
　　“没错。我也听说您从不涉及浪漫关系，首相先生。不过出于对政府的尊重，我不打算问您有关个人情感的事。”
　　“你可以说说你的要求。”迈克罗夫特向沙发背上靠去。
　　“先父过世早，我是母亲和叔祖父带大的。想必您很清楚，罗斯切尔德发迹于法兰克福，我祖父内森·罗斯切尔德当年只身到伦敦来，从棉布生意做起，这才在伦敦金融证券界占有一席之地。后来叔祖父们在欧洲其他国家开拓市场，也是以这里作为开端。”露易丝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惜到了我这里，祖父这一支只剩了我一个继承人。因此，我的婚姻也就成了整个家族最大的难题之一。”
　　“你想找个理想中的丈夫？”
　　“我们年纪都不小了，福尔摩斯大人。谁还相信‘理想丈夫’这回事呢。我从十六岁起就被安排各种相亲，到今天，我只希望未来成为我丈夫的那个人，不是个蠢货，能给我自由，仅此而已。”
　　迈克罗夫特松了松眉心，继而笑道，“您的要求不高，但却远远超出了时代的普遍性。”
　　“正因如此，大人，您的出现才显得尤为可贵！”
　　迈克罗夫特低笑道，“我恐怕也拥有所有男性的通病，露易丝小姐，权力会侵蚀人的灵魂，这事上我不能说谎。”
　　“这我知道。”露易丝的眼睛转了转，像是重新下了某种决定，“坦白说，福尔摩斯大人，如果我们注定都不能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做主，如果我们的个人理想都必须服从于家族利益，那倒不如主动些，选择一个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结婚对象。且你我还能互不干涉。”
　　迈克罗夫特的食指和中指在沙发扶手上点了点，心里迅速地盘算着。
　　罗斯切尔德家族的秘密系统太好用了。从拿破仑战争起，王室就宁可选择罗斯切尔德的信使和密码传信，而放弃政府的通讯部门。近百年来，他们所使用的密码和系统一直是个迷。迈克罗夫特做了多年情报工作，不能不说对此十分有兴趣。
　　在政治上，他是个谨慎多于贪心的人。但如果能一口吞下这么大的经济影响力和情报室实力网，无论对他自己，还是英国政府，都是一桩百分之百的好事。
　　更何况，这位露易丝小姐看起来可真通透勇敢。她的自我意识比同时代的任何女性都要清晰强烈，她的行为鲜明、干脆、理性，她显然有着自己热衷的事业，并不打算用婚姻将自己束缚。
　　迈克罗夫特心动了。
　　如果他的一生不得不经历一次婚姻，那么眼前摆着的，几乎已经是命运所能给出的最佳出价。
　　“我想我们会合作愉快的！”迈克罗夫特站起身来，向他的新伙伴伸出手，“契约精神？”
　　露易丝将他的手握住，不吝一个美丽的笑容，“契约精神。”
　　“很好。订婚的适宜我会在两周左右后送到贵府上去。这件事不宜着急也不宜太晚，我们一切按照规矩来，保证你嫁的舒心。”
　　露易丝点了点头。
　　两人的共识是，一切最好低调行事，少惹议论。
　　正当他们开开心心地谈完了正事，准备到餐厅去共进午餐时，安德利娜却忽然推门而入。
　　“安娜？”迈克罗夫特惊讶极了，“你怎么在这里？”
　　“公主殿下。”露易丝依规矩向她行了个礼。
　　安德利娜紧紧盯着迈克罗夫特的眼睛，“你不去见我，所以我来见你了。”她走到他面前去，愤怒让她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订婚？你要订婚？”
　　迈克罗夫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从解释起。安娜看起来就像个快要爆炸的气球。他试着伸出手去安抚她，但手指还没碰到对方，他却临时转向了另一边，“露易丝，我先送你。”
　　露易丝？就这么一会儿，他就叫她“露易丝”了？！
　　安德利娜觉得自己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她就那么傻站在那儿，眼睁睁地看着那位罗斯切尔德小姐在迈克罗夫特的引领下离开了起居室。
　　她站在原地，气得简直想把他那摆满了公文的书桌推翻，将那些写得密密麻麻的奏折直接丢进壁炉里烧掉！
　　过了大约几分钟，迈克罗夫特才回到起居室来。
　　他看了安娜一眼，叹口气，坐回自己的沙发里，“你怎么了，安德利娜？”
　　“你为什么要和她订婚？”
　　迈克罗夫特显得很无奈，“我已经不小了，早就过了该结婚的年龄。从你祖母，到你父亲，早就有为我安排一门亲事的打算，这并不是临时起意。”
　　“不可能！”安娜不想绕弯子了，她握紧拳头，鼓足了勇气，走到迈克罗夫特面前，低头看着他，带着一身的气势汹汹，“不可以！我不允许！”
　　迈克罗夫特被这话讶异的愣住了，他抬起头，像是听错了那样，想重新确认安娜刚才究竟说了什么，“殿下，您说什么？”
　　“我说我不允许！”安德利娜急坏了。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她从七岁就开始等，终于等到了可以对他吐露心事的年纪，她等了十年！日复一日，周而复始，他握着她的手写字，抱着她上马背，将她抱在怀里拉弓……他是她的全世界，是她朝着生长的唯一的方向。
　　她等了这么久，怎么忽然冒出来一个从没见过的女人，就要将他抢走呢？这怎么可以呢？怎么能呢？
　　迈克罗夫特在这异样的震惊中几乎要被气笑了，他不是不知道安娜喜欢他。但那是学生对老师的喜欢，是孩子对一个男人影像的投射，是无知对知识的向往，是天然性对理性的趋同……他总以为安娜早晚会长大的，等到她长大的那一天，出去看过了外面的世界，就会发现他们之间的不是“爱情”。
　　或者这世上也就根本没有“爱情”的存在。
　　他要娶露易丝·罗斯切尔德不是因为爱情，而他和安德利娜之间，什么都有，但那也不是爱情。
　　她嫉妒，她生气，她想要占有他的喜爱，这他都能理解。
　　但她千万不能误会了这种感情。
　　“安娜……”他闭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准备好好给她讲讲这其中的区别。
　　“我喜欢你！”安德利娜抢白道，“我爱你！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我爱你。”她快速地说，仿佛是怕对方就此打断她，她用力地说，像是害怕对方听不到那样。她一边哭一边喘息着，声音带着濒临绝望的祈求和压抑了十几年的情感，
　　“我要和你结婚。这一生除我之外，你不能和其他人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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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契克斯庄园一战后才开始成首相别院，我一个架空，就别和我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