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侍奉过英国女王》艾德勒

22、三年一信

　　国王陛下：
　　希望您像我想念您那样一直想着我，父亲。
　　我知道我从巴黎偷偷坐船到新大陆的事惹了圣怒，您派来想要押我回去的人已经充分表明了您的意思（我希望他们伤得不重）。很抱歉我让母亲伤心了，希望您对我的愤怒和不满没有阻止您替我安慰她。
　　像您吩咐的那样，我一开始在巴黎尝试着生活了一段时间。我知道英国王室中有许多著名的女眷曾到法国宫廷“进修”过，这里的人的确天生浪漫，我很欣赏他们对于美和艺术的追求，也很喜欢这里的玫瑰和太阳。但很遗憾，那些东西并不是我要的。
　　所以我偷偷离开了，希望您没有因此迁怒到与法国的友谊，亨利国王虽人在流亡，但也尽力款待于我，我的法语也有所提高。这里的氛围与我想象的不同。法王的权力已经名存实亡，共和政体在法兰西备受推崇，人民过够了有王室的生活，这让我反思许多，父亲，也许我们也应该跟上时代的变化。我不知道您已经多久没有踏上过欧洲大陆的土地，诚然，我也深爱着英格兰的富饶和辽阔，但世界真的太大了，法兰西、普鲁士、甚至我的外公家族丹麦王室，都让我对君主政体和治理国家有了更新鲜更深刻的看法。
　　讲到这里，我得不得感谢您的决定。我承认我一开始对此很不服气。我不知道您为什么执意要送我走，我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需要“流放”作为惩罚的错事。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想出来是对的。未来不同大陆的贸易将联系的更加紧密，我们也该跟上时代的步伐。
　　但是——希望您原谅我——尽管欧洲如此迷人，我还是决定离开。因为这里的空气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自由。坦白说，欧洲现在充满着火药的气味，许多地缘问题困扰着动荡不安的政权，而我想要更繁荣更有生命力的东西，我想要目睹正在生长的力量，所以我选择了美国。
　　我不知道是什么使您没有昭告天下我逃往了纽约，我想……也许是我想的那个人劝服了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请您向他转达我的谢意）。
　　纽约是个新世界，我想，这里将是整个人类的未来。
　　起初这里的大部分人都不认识我，他们只当我是欧洲不知道哪家逃出来的贵族小姐，没有人当我是个公主，我也刻意没有参与那些公爵和新贵们的社交，我有意避开过去的生活。我不得不说，那让我感到松了一口气，我在这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我终于有机会放下那个沉重的头衔，得以好好地正视真正的自己。
　　我曾在伦敦的街头流连，沉浸在打击犯罪的刺激中逃避来自王室的责任，时至今日，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幼稚，保护一个国家远比击败几个街头混混要来的复杂，纽约让我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有全新的制度和风气，虽然根植于我们，但却与我们完全不同。
　　我在这自己考了所学校。用了个假名。我得说，虽然我从没过过集体生活，但这感觉却不赖。这让我都有些遗憾从前没去读过剑桥或者牛津了（希望您不会将这句话转达给他）。
　　学校的氛围很好，重新与书本为伴，让我想起许多人和事。但是我想，如今一切都已经改变了，不是吗？
　　我的基础不赖，老师讲的东西我很快能听懂。我报考了一个化学专业和一个文学专业。我想我还是受到了一些我那位侦探朋友的影响。说到这里，我很好奇他现在怎么样？两年前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来探望过我一回，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找到我的，但我想这对于咨询侦探来说并不难。如今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过了，希望他还在为阻止不列颠犯罪的工作奉献着自己的热情。
　　另外有一件事我必须要解释，时至今日，我想您应该已经能相信，我与年轻的福尔摩斯先生之间并无男女之情。诚然，我像个最忠诚最热情的朋友那样爱着他，我相信他也会回报我同样的忠诚。但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并非您想象的那样。我可以向您保证，我永远、永远、永远不会对夏洛克·福尔摩斯动心。至于我真正的心意，也许等得到您原谅我的那天，等到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我会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向您倾诉那些心情。
　　我很思念你，父亲。还有妈妈和艾伯。
　　我时常想念英格兰的土地。想念威斯敏斯特的钟声，想念那些早已离我远去的耳提面命。孤独的求学之路并不容易，我曾历经过艰辛，好在如今总算学有所成。
　　这三年以来我不是没有想过要回去，但是……您了解我，您知道我不会对一件事情半途而废，我曾受过严格的教育，锻炼过我心灵的坚毅。纵然我想家，纵然我偶有脆弱，但心里那个声音总让我坚持。没有学成之前，没有找到我那个想象中的自己之前，我是不会回去的，我不会屈服于距离和恐惧。
　　讲到这里，我相信您已经能了解这些年来我的心境了。我害怕自己被“公主”这个明目而锁住。从前，我时常感觉自己是无用的。我不能像您那样英明的治理国家，不能像艾伯那样辅佐您，我甚至弥合不了您和妈妈之间的裂痕。尽管我受尽宠爱，尽管你们给了我一切，但我却时常自我怀疑。我感谢您赐予我骑兵团团长一职，这件事让我受了些启发。也许，尽管公主的身份没什么作用，但我却可以用另外的方式来报效我的国家。
　　我想做些什么，父亲，我不想单单依靠身份、仪礼、美貌和所谓的“女性智慧”来安身立命。假扮成侦探和夏洛克溜出去办案是我寻找自己尊严的一种方式。它让我感到真实。让我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尊和满足。
　　而您是我的国王，是我的父亲，是我最崇拜和依恋的对象，我希望您能明白这一切。我想您能懂得，是吗？
　　我常听人讲起您年轻的时候，那时还没有我，艾伯还很小，您常年流连于巴黎的风月场，您在欧洲大□□处玩乐。您也曾迷失过，不是吗？就像莎士比亚写的那样，您在荒唐里度过了您的王子岁月，那是因为您比谁都知道做个明君有多重要。
　　如今我已经在纽约拿到了两个学士学位。我想经历了这样的三年，您和母亲应该对我有所放心了。我并不是迷失在伦敦街头的“坏孩子”，我对自己的未来有着清楚的认知。我相信艾伯会成为一个英明的国王，而我想我是可以辅佐他的。如我所熟读的那样，英格兰的历史并未告诉我们不可以。我想您应该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坦白地说，我其实还想再继续念下去。我计划着再念一个硕士学位——这实在不怪我，父亲。我曾有过一个太严格的老师，他总要求我对一切都做到最好。他从不允许我对哪门学问学个半途而废，他的严格令我时至今日都难以摆脱。我对记忆中那段成长又爱又恨，那些时光令我印象深刻。我不知道它们对于另一个人是否也有这样的作用。所以，如果不是太过思念你们，加之想要尽快地向您请罪，那么我一定会留到念完硕士再回去。
　　讲到这里，我实在忍不住想问一句，您已经确定要他做您的首相了，是吗？这些年我时常关注国内的政局。我想，我的那位老朋友，他已经从一位默默无名的后台文官，成为了大伦敦选区的议员，如今又坐到了下院的前排，甚至最近这一年，他简直已经到了叱咤欧洲政坛的程度。
　　大洋彼岸的媒体对此也常有议论——多半是好的。我得说，虽然您开启了英格兰前所未有的享乐时代，但人民对您的爱戴一直是真诚的，海外对于您的评价也一直以正面为主。作为您的女儿，我总感到与有荣焉。
　　我想，我是不是就要成为英国首相的学生了？
　　希望您能回答我这个问题。毕竟比起您来，我想我更无法面对的是另一个人。
　　当年收到这封信的时候，陛下，我已经买好了回伦敦的船票。纽约的事宜我已经都处理停当，包括这边的社交关系和一些朋友——我会为自己的突然消失安排好后路，希望我不辜负您没有公开我出逃的一片心意。
　　这一次，我想我已经准备好了承担一个公主应有的责任。
　　所以，如果您依然像过去那样疼爱我，如果您也像我想念您这样的想念着我，那么请您给我一道“赦免”，准许我选择在这时回家。
　　无论如何，我献给您作为一个子民和女儿全部的忠诚和爱。
　　希望我们能很快见面，如您准许，我想妈妈和艾伯也会很高兴看到这封信（但愿他没有因为来纽约而遭到惩罚）。
　　爱您，安德利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