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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朕疯了 ...

  •   青梅用了最短的时间尽力说出所知的过去秘闻,像是在心中默默排练很久,才在此时脱口而出一气呵成。朕在这如山洪爆发的信息流中差点人仰马翻站不住脚,待青梅走后,朕也无再在撷美宫逗留的心思,与零甲一道匆匆离开了。

      零甲倒是痛心太后与陈光沅的小心翼翼,这么久也未见露出马脚,实非常人之所忍。等回到寝宫,朕才发觉喉咙肿痛得厉害。青梅为朕将过去阿娘的事,多少对朕是一道冲击。
      而这阵冲击尚未消退,大理寺传来消息,说监军突然畏罪身亡了!

      朕当即没有功夫萎靡与伤春悲秋,而庆清和当时正在劝慰朕,让朕莫要太入戏,以免伤身体,当他听到这消息时,一时之间也鸦雀无声。

      “这是怎么回事?”朕急得脑袋都要冒烟,嘴里急得恨不得两句话并做一句将,“不是前一刻还要供出幕后之人,下一刻怎么就想不开了?况且阿哥把守着,定不会让人钻了空子。”

      “事发突然,赶快去找司二公子。”庆清和忽然出声,“越快越好。监军的事,现在由谁处理?”

      “有提刑官在,会先验尸。”朕道,“朕怕有其他人混进来,便将此事交给阿哥处理。”

      在搜集证据时,监军的罪行便已经定下,明日上朝不过再陈述一遍,但怕到时突生枝节,尤其是隐士此事更是迫在眉睫。朕听到庆清和的建议,即刻出宫去与司二公子会面。

      正值入夜,朝中暗流涌动并未耽误京城夜晚的鼎沸,灯红酒绿好不热闹。
      善幼局位置稍偏,远去了歌舞声声,间或听到不远处小河汩汩水流。城中通明的灯火并未顾及此处,善幼局静卧在热火朝天之外,只有大门前两盏灯笼在风中摇曳。
      其中一只还短缺了些,没多久燃尽熄光。

      与司二公司相约时,原本要一同处理冬至口中所谓的“儿-童走失”一事,但没想到事发突然已来不及通知冬至取消,索性一同硬着头皮去了。

      善幼局大门还算体面,似乎用力过猛,到了后门就露出惨不忍睹的一面。这几乎是一个门洞上面随意搭了两块木板,歪歪扭扭地拼凑到一块儿,还不如司家千金头回做女红的手艺。
      后门做成这样,也不怕失窃,但转念一想,估摸盗贼来此都得败兴而归。

      朕凑上前,往巴掌大的门缝里看了一眼,远处有人披了件衣裳匆匆往这里赶着,时不时环顾四周,显得十分谨慎小心。

      没多久,这人已赶到门前,对朕打了个手势,接着门板向上一提,这门竟然没发出垂死的吱嘎声,而是直接被摘下来抱在怀中。

      冬至还是初见时的样子,只是眉间多了几分抹不开的焦虑,身形也更瘦削些,嘴上翘起白色干皮,他不太好意思笑笑,“这门打开有点不太一样。”

      “我来吧。”零甲见这门板估计都比冬至份量重,见对方两手堪堪抱着吃力,随手接过来照着原样给安了回去。

      “来了一位公子,说是您的朋友。”冬至低头小声道,“正在我那屋里头。”
      顿了顿又道,“初九也在。”

      这位公子应该就是司家二公子了,但朕听他语气似乎焦急,似乎话里有话,果然下一句冬至更担忧道,“他们二人,似乎……不太适合独处。”

      朕一想初九那个粘冬至的劲儿,嘴巴像个小刀片似的。司二公子更不必说,男女老少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就没有他不伸出魔爪调戏的人,要是见了初九这样的豆包,指定要将这个小炮仗点燃。

      “初九有些病了,我怕传染了公子……”

      “病了?”朕随他往内院走。
      善幼局以实用救济为主,自然没有观赏性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最大的也不过老树下面搭的秋千,夜风推过去,轻轻摇晃。

      “初九原本是和其他人住在一起的,我在慈幼局长大,这会儿因为帮着做事所以才得了一个院子。”冬至裹紧衣裳,压着嗓子轻咳一声,“初九因为病了才搬来和我一道住,他平常也会帮我做事,所以也时常留宿,只不过……”

      “这次怎么生病了?”

      “从这里走,”冬至侧身,露出旁边不起眼的一个小门洞,拐进去是一条仅容下一人通过的逼仄的石板路,走到尽头才是冬至所谓的院子。说是独院也太牵强附会了些,这院子连鸡都跑不开。
      “您小心些,这原本是间柴房,东西放置的太杂乱。”冬至说,“小孩子容易受寒,前不久出去玩淋了雨,回来便断断续续的没有好。”

      零甲照例在外面守门,朕的前脚刚踏进院子里,便听到司二公子的标志笑声,回荡在落不下四只脚的院子里,让人觉得欠揍不已。

      冬至推开门,烛光将整间屋子照亮,虽然小了些却收拾得井然有序,其中唯一破坏和谐感的只有吊儿郎当坐着的司二公子,他一只胳膊托腮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将折扇合起来轻轻摇晃。而另一位当事人则拱进被窝里成了一堵小山,颇有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也不动的全然放弃感。

      “哟,来了?”司二公子见人进来,将翘起的腿搁下,起身相迎,末了不忘黑初九一把,“来客人了你还不出来?”

      初九这才从被窝里爬出来,脑袋憋得通红,头发被汗水黏在额头上,捎带着一层病容,见到朕后眼神一亮,“是你?”

      “你还记得呢?”朕将从宫里头带出来的点心递给他,“再晚一会儿可能味道会不太好吃,现在还热乎着。”

      初九咕噜从被筒里钻出来,冬至怕他病情加重,忙走过来将被子拢在他身上,甚至连头都包进去,只露出一张脸和一双小手,“哥哥,你也吃。”

      “哥哥这会儿不吃,你替哥哥吃了吧。”冬至替他擦干净汗,用额头相抵,“今日觉得好些了吗?”

      “好了些,哥哥不要担心。”初九用吞了砂砾的嗓音,毫不在意地扯谎,将朕给他的油纸包小心收起来,“哥哥若不是不吃,那我也不吃,我要等着和哥哥一起。”

      冬至温和地笑着应了一声,哄着初九几句才转身对朕道歉。

      朕记得善幼局的隔壁便是慈药局,两者都不以牟利为主。善幼局收养的婴儿部分是无力生养的弃婴,也有部分是天生病体残缺,加上善幼局幼童较多,孩童身体易生病甚至夭折,便将慈药局也设在一旁,便于及时诊治。

      “为何不去慈药局?”司二公子对善幼局的运作不甚熟悉,但对两局之事也有个大体了解,他终于正经了一回,“若是再这样拖下去,恐怕……”

      冬至脸色白得发青,衬得嘴唇格外鲜红,牙齿狠咬着下唇,似乎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不多久,他猛然抬头,目光霎时锐利地望着朕,起身掀袍便要跪地。朕不由得一惊,忙拖住要跪地的冬至,心里一突,与司二公子相觑一眼。

      “你可知道什么事情?”朕思及先前他的话,“丢失孩童一事?”

      冬至不言语,无海中的庆清和适时让朕加上一句话,朕便道,“你放心,此事一旦说出,我便会命人护着你与初九他们的安全。若不到非袒露之时,觉得不会说出你的名字。”

      当初见面,自幼在京城善幼局长大的冬至敏感地发觉那位小公子的不凡之处,睡前再一琢磨,更是有些心惊。原本他尚且怀着一点希望,可是那位小公子不过一面之缘,更不知是否与其他人是一丘之貉。冬至毕竟知道撼大树不易,只能自己默默地忍气吞声在别人眼皮底下收集些微不足道的证据。可初九一病,将他逼得山穷水尽,适时小公子又露面,他这才迫不得已紧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若是对方脱口而出将自己保全,他反而要犹疑一番,但对方将最差的结果说出来,却让冬至觉得这位小公子并不是独自托大或者做做表面功夫。

      “不知公子是否还记得乞巧节那日的事情。”冬至回头看了一眼,确定初九已经睡着,并发出不舒服的小呼噜,才缓声道,“当时我对公子说是有儿童丢失,其实并不全然是借口。只不过走散丢失这种事并不常见,反而在善幼局里丢了性命才是寻常之事。”

      朕蓦地大惊,一向不会将屁股囫囵搁在椅子上的司二公子也收起来翘在半空的腿,紧拧眉头,露出肃穆神情。

      “善幼局里的孩子一旦生病,都要送到慈药局去。”冬至道,“但是不知从何时起,凡是被送去的孩子,无论大病小病没有一位是治好痊愈的。长则数月短则几日便一命呜呼。就像初九这样,留在我这里还有一口气活命,若是送到慈药局里去,怕是很快便阴阳两隔。”

      “怎么不去药铺里看诊?”司二公子问道。

      冬至苦笑着摇头,“善幼局的规定是有病情必须去慈药局里看,若是违反这一条,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样一来着实说不过去,这条规定形同搅屎棍,把两汪水搅得稀混。

      司二公子忽然嗤一声,“这帮人胆子真是肥到天边了,都敢在这里刮油水。”
      说罢还不忘嘲讽地扫朕一眼。

      “你可知道善幼局与慈药局的管事是谁?”朕让庆清和记下司二公子这枚眼刀子,日后好还回去。

      无海中的庆清和无奈地扯过来朵云彩,将一个“正”字写全了,旁边还有一串“正”。
      司二公子这张嘴实在拉仇恨。

      “这人我知道,跟刘河同还有些牵连。”司二公子又摆出那副随时要欠别人二百两银子的表情,“都是受了萌荫的好处,干实事的时候人影不见一个,等到捞钱了蹿得比野兔子还快,瞧着这些人就来气。这慈药局要是没有滥竽充数缺斤短两的事儿,我能把这桌子啃喽。”
      司二公子得了功夫,口若悬河不加脏字地骂了这帮人一盏茶的时间。

      “那给你个机会。”朕趁机将人往船上拽,“瞧着不顺眼就揍一棒槌下去,跟打地鼠似的。”

      司二公子正在劲头上,不用酒助兴便激昂地喊了声好,话音落下来才发觉不对,含怨带恨地撇了朕一眼。

      “初九的事不用担心,明日你去这个地方,保管药到病除。”朕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地名,“善幼局和慈药局的事还要做一番筹谋,你莫要心急,此事也定会解决。”

      冬至神情激动,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两眼要盛泪一般,嘴唇翕动。

      朕心头颇不是滋味,同庆清和道,“这事本来就是朕的失职,如今不过矫枉一番,却让他如得了天恩,朕真是……”
      “我家小郎终于要有英明的模样了。”

      *

      出了善幼局,朕与司二公子踅摸到一处安全僻静的地方,正是司二公子置办的府院。占地不大,胜在闹中取静,一面临闹市一面临长河,独有一番景致。
      按照庆清和的计划,朕继续将司二公子变成船上的蚂蚱。就在司二公子终于同意上贼船之后,却提出一个要求。

      “我司二公子虽然名声风流,却是驷马难追的。”司二公子拒不承认自己中二的热血终于有了喷发的机会,人生终于到了扬眉吐气一展宏图之时,仍硬着脸皮往上贴金,“既然答应了小公子,就一定会做到,但在下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要求?”

      “只需为在下寻找一人即可。”司二公子起身取来一个画轴,徐徐展开,口气不禁柔和下来,带着蜜意道,“便是画中人,我寻他多年未果,心中成了执念,一直想报答他救命之恩。”

      画上带着落款,正是司二公子的名字。画中人即和体态风流搭不上边,也同相貌英朗绝缘,看起来倒像剪径的草寇。身着短打,上面带着还不如善幼局后门手艺的补丁,倒是身形高大健猛,一脸络腮胡挡住五官,眼眸却透露纠缠着正邪两股气息。这人将不修边幅演绎到极致,但——

      “如何?”司二公子小心翼翼地收起画轴,大拇指不舍地捻摸几番,他将画抱在怀里,露出个陌生的羞涩笑,“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朕打了个激灵。
      不仅不过分,而且要求十分没有难度,但却是良心的考验与心灵的折磨。

      “这人我怎么瞧着眼熟?”庆清和问,“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的确是见过。”朕头皮都要炸开,“怎么惹上了这尊煞神。”

      司二公子见朕久久没有答话,以为要求唐突,毕竟自己这么多年寻求不得,深知其中苦楚。这人在几日相处之后便失踪,仿佛泥入大海一般查无音信。即便九五之尊,也有可能被石子咯脚。更何况在茫茫人海,寻找一位可能连名字都作假的人。

      “不如这样,还请小公子将画带回去,哪怕找上个三年五载,我也等得起。”司二公子道,“我现在就再临摹一份,很快便好。”

      司二公子当真是驷马难追,说很快便好,果然从作画到收笔也不过短短一阵,俨然他不知私下画过多少次此人的肖像。

      ***

      出了司二公子的府院,朕怀中的画轴,真是重于万金。
      那句“三年五载我也等得起”更像是一把利剑,就等着捅对方一刀。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朕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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