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动了朕的龙体》店主十三

58、朕疯了

　　青山秀水中黄色尘雾格外明显，石头急促地奔跑，带着心房剧烈跳动，他摔了一脚，差点从山坡上滚落，手里攥着的碎银子将手心咯白了一块。直觉让他拼命不顾膝盖上火辣辣地疼，喉咙里烧灼得厉害，诞水溢满口腔，终于望见车顶时，石头怔怔地停下，耳边尖叫着熟悉的声音——
　　“娘，我不走！”
　　他当真成了一块石头，两个陌生又高大的人熟练地抓着姜瑜的胳膊，反手一拧，将她与姜氏隔开一定距离。姜瑜咬牙使劲挣扎，头发凌乱，白皙脖子上浮出青筋。姜氏被官差推搡到一旁，腿一软跪地不起。
　　“阿姐！”石头猛然动起来，腿脚不听使唤又像灌满力量，如同利剑一般冲向他眼中的歹人。

　　那人生得高大，眼皮轻掀，没将这个黑点放在眼里，抬手一挥便把石头甩了出去。姜氏软成泥的腿终于使出劲，迸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爬起接住石头，两人一同狠摔在地上。
　　“娘！石头！”姜瑜睁圆的大眼弥补血丝，眼泪滚滚而落，她越是挣扎，除了肩肘更恶狠的痛，什么也没带来。

　　“这是祖上积福光宗耀祖的事儿，你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这声音飘飘渺渺，从不远处一座华丽马车中传出，“入了宫就沾了凤凰命，哭哭啼啼的让爷听了心里不痛快。”
　　姜氏一手揽着石头，向着马车处祈求，“官爷，求求您放了瑜儿，草民不求富贵。”
　　“再多嘴一句，便将儿子也带进宫里头吧。”帘幕浮动，不痛不痒地就要将石头给切去一块。
　　姜氏受惊地哆嗦，死死地抱着儿子，那双眼狰狞地射向押着姜瑜的官差。
　　“娘，你快起来吧。”姜瑜嗓子肿着，已经哭不出声，“你和爹爹多保重，石头……以后就剩你照顾爹娘了。”
　　她踉跄被拖着走了几步，不忍留给姜氏最后一眼，“……就让修筠哥别等我了。”

　　马车辚辚而过，空中鸟声长鸣，不知队伍何处传来呜咽哭声。
　　“是什么声音？”他近日身体不适，方才下车透气之后便一直昏睡，直到又启程，才被幽咽啜涕惊醒。
　　一旁的小厮弯腰贴耳，小声将刚才的事叙述了一遍。
　　这人长叹一声，不知是舟车劳顿抑或其他，面色更白了一层，“有权势的人家总有各种手段不将女儿送入宫，这一路下来，寻花使也吃了一肚子怨气。不曾想到青山绿水中还有佳人在，加上又无人阻挠，他哪能让这条肥鱼跑了。”
　　“爷可是要管管吗？”
　　“如今坐在上面的可不是老爷我。”这人无奈笑道，“还不到插手的时候。”
　　话虽这样说，可仍然掐手算一番，“方才那位寻花使说得倒也没错，这位姑娘命里是沾着一点凤凰命，可是游离若浮萍，带着无根的苦命。”
　　“老爷心善。”小厮恭敬地候在一旁，“您近日身体抱恙还是多休息会儿，不然先将易容卸了吧。”
　　“你刚才提到一个孩子？”他这次出行为了少沾琐事走得官道，没成想和寻花使混入一路，不由得心累。
　　“是，这么高的孩子。”小厮伸手比划几下，忽而想到一件事，“您在山上遇见的那位，还问了路。”
　　这人口里不知念句什么，让身侧的人都听不清。末了一声叹息，“竟然我也掺在其中了。”
　　又对小厮道，“将笔墨取来，我写个东西，待会儿你交给那位姑娘。”

　　*

　　到祁州时，姜瑜的魂好似没有带来，她眼神空洞地下了马车，被人蹭了肩膀才艰涩地扭动脖子，手心不知被什么抓了一下，里面塞了个东西。
　　客房布置妥当，入夜后，门果然响了。姜瑜和衣坐在床上，听见响动后立刻起身。

　　门外的人是和着月光进来的，又像是从天上来，到人间不过游山玩水一番。姜瑜仿若遇见仙人，死水一潭的气息终于有了波动。
　　“你是谁？”姜瑜此话一出，怕音量大了将那团仙气吹散，就算见到真人，她扔不能信自己这双眼，“你……为何要帮我？”
　　来人不想隐瞒，便将问路一事和盘托出。
　　“这不怪您。”姜瑜露出个古怪的笑，“您不要自责。”
　　对方摆手，笑容如同春风般能抚慰人心，他就站在门前，也不走进，温润道，“很多人争先恐后，只为攀上枝头做凤凰这一个机会，你为何不欣喜？”
　　姜瑜苦笑摇头，“家中有人等我。”
　　“这个给你。”他拿出一个玉瓶，却不走向姜瑜，只将玉瓶放在桌上，“寻花使并非只为皇上网罗天下佳人入宫做嫔妃，很多时候也招人进宫做侍女。你容颜姝丽，一旦进宫若无曲折，必然是要封个名号。若信得过我，便每隔一旬服用此药，虽不能易改其容，却也有一定遮蔽功效。寻花使已经见过你的真容，定不相信一时之间容颜大改。可潜移默化总会让人信服，服过此药在容貌上会有掩饰作用，你不做嫔妃，只能委屈你吃几年苦做侍女，等再过几年便可出宫回到家中。”

　　姜瑜心头大震，惊喜万分，就要谢声恩人。
　　“宫中不比他处，要万事小心。”对方手微抬，姜瑜无论如何使力，膝盖下有一团无形的手将自己扶起，她惊讶地看着对方。
　　“命虽天定，但其中路途却由人选择，珍重。”
　　视线一晃，室内已无他人，只剩莹润的玉瓶带着月色，发出淡泽光辉。

　　*

　　后来的事，便入起居注上所言。姜瑜不曾想做了御前侍女，好在有药掩饰，每日虽如履薄冰走得小心翼翼，却也抓着曙光掰着指头算日子。她入宫之后，尽管有所磋磨与苦楚，可一旦安定下来便想方设法托人问家乡中事。
　　姜父那日正在教书，忽而听人说寻花使路过一事，心中不免惶惶挂念女儿，只得早早放课，赶回家中。他这一生似乎都没走得如此焦急过，往日夫子总教授别人要有君子风采，如今自己全破了个干净。修筠见先生气息不稳，脸色仓惶，听到寻花使三字后，眉间一跳，掺着姜父匆忙往家中赶去。
　　离着熟悉的院落还有百许步时，姜父听见痛心的哭啼声，他与修筠对视一眼，身形一晃，头朝下栽了下去。
　　姜瑜得知此事，是从修筠写给她的信中。写信人怕姜瑜太过挂心难过，便只用几笔描述，现如今经过大夫医治已经大好，虽不能时时去教书，但天气好时也会出门散心走动一番。信中透露出，修筠为照顾姜父姜母，已搬入家中，切切不要担心。
　　最后嘱咐姜瑜不要如此绝情，让她在宫中多多保重，自己则努力考取功名，带姜瑜桃李年华出宫之时，他便去迎娶。
　　可世事难料，谁都未曾想到，姜瑜藏好的玉瓶被妒心之人偷去，那日正巧惠宗大醉，人鬼不分之时。醒来后见枕盼之人如梨花带雨，不禁喜不自胜，口中念念是为美人，赐姜美人，居撷美宫。

　　“那一年东南方向发大水，一度流民失所饿殍遍地。”零甲想到年份，插上一句，“好像正是姜瑜的家乡。”
　　此前众人一直称呼为姜美人，待康祺林将故事甫一托出，对姜美人三字一众缄默其口，概用姓名称呼。

　　“正是婆婆的家乡。”康祺林年纪毕竟小，熬不过夜晚的困顿，话音也迷离起来，说起的故事更不似真实，而像天边有人吟了一曲悲歌。
　　那一年入夏已来，天老爷突变起脸，瓢泼大雨连绵无期，洪涝在深夜迸发，将沉睡的人打了个束手无措。经姜瑜一事后，姜父身体大不比以往，幸亏修筠搬到隔壁居住，听到院外呼号声，匆忙奔向隔壁将姜父喊起。
　　“姜父与姜母无法脱身，只将石头托付给修筠照顾。”康祺林总算清醒一些，话语清晰得恸人心腹，“可是洪水无情，修筠身体并不健壮，这么多年为了挣得功名日夜苦读，又要照顾姜父姜母，最终没有抗住，后来在救石头的时候没有撑住，被一个浪头带走了。”

　　久久无人言语，直到有人问，“石头呢？”
　　康祺林摇头，“婆婆没有说过。”
　　众人沉默不语，一个比康祺林大不了多少的孩子，只是漫山遍野的玩耍，心里惦记的除了爹娘阿姐便是伙伴，再也装不下更多的烦心事。在突遭此大变后，自保能力会有多少呢？
　　姜瑜不提，不过为了让自己还能活下去。

　　“婆婆说她那个时候恨不得死了才好，”康祺林伸着小拳头揉眼，朕忙将他手拿下去。
　　“别揉眼睛，困了就睡吧。”
　　“还有一点小尾巴，很快就说完了。”康祺林笑笑，又蹭了蹭朕，将那点落寞也蹭没了。

　　姜瑜每日寻着机会想一了百了，精神不济日夜不寐，突然有一日吐得胆水都要翻出来。侍女一见，不由得大喜，哄着姜瑜说，“夫人是有喜了！”
　　“什么？！”姜瑜猛然一惊，死命抓住侍女的手腕，“你说什么？！”
　　侍女被吓了一跳，磕绊地说，“夫人……夫人很有可能是怀龙子。”

　　姜瑜怔然地望向前方，接着瘫坐在地上。她伸手，颤颤巍巍地扶向小腹，眼中皆是不敢置信，又带着些火光。这时侍女已是惊喜地跑出去报喜，只剩姜瑜还坐在冰凉的地上，口中喃喃夹着疑惑，“那……是要，活下去吗？”

　　后有起居注载：姜美人身怀龙子，不幸流产。撷美宫于夜中走水，姜美人毁半面，心智丧失犹如疯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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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修改几个BUG和错别字。
上一章出现的人是小皇帝的阿爹。
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