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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朕疯了 ...

  •   下线之后,庆清和将精神力从全息中剥离出,打开游戏舱,缓缓坐起,吐出一口长气。室内寂静如墓,游戏舱上的灯孤寂地闪烁几秒,随即泄了气般熄灭。

      作为唯一的活物,庆清和似乎并没有多少自觉,脸上神情寡淡冷漠,表达出来的情绪没有智能机器人储存的多。他这样保持着静态,加上刀削般的轮廓,有致的肌肉纹理,似乎是雕塑成了精。

      突然,一声机械音由远及近,闪着银色冷光的机器人滑动而来,“少将,有客来访。现在汇报来访人员:瑞恩。”
      原本安装着机器口的地方,不知被谁焊上了一块显示屏,改造技术堪称闹着玩。如果不是过命的交情,谁要是将贴着狗皮膏药的机器人送到庆清和家中,可能真要豁出去命。

      但即使交情过硬,庆清和依旧嫌弃地睨了一眼显示屏上冒出的一堆鸡窝。鸡窝头往上跳了跳,露出一张雌雄莫辨的脸,尤其上面浓墨重彩地添了无数把刷子,让原本思绪一团乱的庆清和更是头疼。
      他抬手按揉着太阳穴,最终忍无可忍,冷着脸按下机器人旁的一个按钮。

      显示屏中的人头起先还显摆得跟着节奏摇摆,不多久一股不明液体倾倒而下,机器人两侧的耳朵立即发出3D立体音的尖叫,“清和!你倒的是什么东西!”

      心中的烦闷与焦躁被这股懊丧的声音冲去不少,庆清和松了松领口,终于迈出了游戏舱。走进智能机器人时,顿了番脚步,心情颇为愉悦地看着显示屏中原本涂得像脸谱似的妆容被擦了个一干二净。
      他这才龙心大悦,给瑞恩开了门。

      一连串杂乱的脚步声像是踩在钢琴键上,活生生弹出一曲炸-弹奏鸣曲。瑞恩来不及拯救脸上的新妆,抹干净了脸便来控诉,“说过多少回,卸妆液不能随便往别人脸上倒。”
      声音瞬间刹闸,“你怎么又在游戏仓里?不是精神力受损还没有恢复,交代过你要少玩游戏吗?”

      瑞恩一向自来熟,说话的功夫已经将自己掉了个儿,缩在沙发中翘着二郎腿,也不怕庆清和射来的眼刀。他与庆清和也算是二十多年的老相识,是尿不湿时代结下的友情。庆清和在人工子宫不知道如何发育,生下来就比别人少了几种表情。一向追捧远古文化的瑞恩,坚定地认为这是人工子宫的弊端,将一颗完美的受精卵扭曲成表情内存堪比第三代机器人的庆清和。

      大星际时代,人人追求内心的回归与本真,不遗余力地将自己最本质的性情表达给世界。这从而导致,处处可见造型千奇百怪的年轻人,以及号称自己跟着心走的各色王八蛋。反而是庆清和这种表里都如一的人,成了卧底机器人代表。

      时至今日,虽然只出现在电影中的人与第三代机器人大战,仍然是人类幻想中的高-潮部分。第三代机器人是智能机器人的前身,跟现在市面上的从心王八蛋南辕北辙,也与智能机器人浓厚的感情-色彩大相径庭。
      但由于第三代机器人的外貌创了新高,人类在发明这一代机器人时将最完美想象力都凝注其身,可内核发展却严重拖后腿,表情单一毫无变化。这样高冷的机器人设定配上出尘的外表,一瞬间让原本就老龄化发达,国-家哄着生娃都不肯的年轻人差点陷入新型人机恋中。
      后来这股狂潮遏制不住,还是找了砖家跑断腿的造谣第三代机器人有致命的缺陷,有极大的可能颠覆人类世界,称霸全球。这么不靠谱的说话竟然甚嚣尘上,后来风靡电影界。第三代机器人虽然没有占领全球,但是在娱乐圈却成了霸主。
      但号称常胜将军,嗜血铁面的庆清和,由内而外简直就是第三代机器人投胎成人,也怨不得他常年荣登星际网中“卧底机器人”第一名宝座,自成名以来蝉联近十年冠军。

      不过瑞恩缺的就是脑子,最富有的就是胆儿。从啃着奶嘴那天起就敢在庆清和头上作乱,虽然三番五次接受冷气灌溉,让一向保持无脑乐观的瑞恩更加斗志昂扬,直到自己成为庆清和唯一的“致命”好友才罢休。

      “是不是我推荐这款游戏太迷人了?”瑞恩一翘嘴角,春晖又洒了三分,“这款游戏刚开发,连我都没舍得玩就拿来献给你了,就是听说它对精神力恢复有好处,有没有觉得又感动又想哭?”

      “没有。”庆清和声音一如水面,毫无起伏,“为什么对精神力有好处?”

      “我听原理的时候睡过去了。”瑞恩毫无羞愧道,“知道这个重要的结果就行了,难道你觉得不好玩?”

      庆清和破天荒地回应了个“好”字。

      瑞恩吓得险些将自己从沙发上掀过去,“你说什么?!”
      说完急的下来团团转,“当真这么好玩?早知道我也玩玩,听说测试版只给两个人开放……”

      “你说什么?”庆清和猛地抬头,冷眸直逼视他。

      “嚯!”瑞恩将自己吓了个半死,半天才将另一半口气呼出来,“就是只给两个人开放,我……挺够义气了?”

      “另一个人是什么人?”

      “精神力受损。”瑞恩掀了掀眼皮,回忆一番,一脸惨不忍睹道,“你受损还有恢复的可能,但是对方是彻底瘫了。只不过他家长是个上古隐世家族,不放过任何机会治疗自家小太子爷。听说对方跟我一样是个远古粉,要不是他精神力瘫痪,我还真想去交个朋友。”

      庆清和忍不住问道,“精神力瘫痪到什么程度?会不会产生精神错乱?”

      瑞恩扯着嘴皮道,“谁知道呢,说不定吧?”

      庆清和这才放下心,确认小皇帝是非NPC,真实的人物,但却又觉得针扎似的疼。原本以为小皇帝已经够惨,没想到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还能更惨一些。精神力受损的严重性不必多说,上一场与虫族大战时精神力受创导致不能释放出量子兽。虽然没有量子兽的辅助,庆清和在战场还仍是以一敌百,可战场诡谲变幻由不得一丝差错。他领着养伤的命令回家休养,到底精神力什么时候恢复,谁都无处知晓。
      如今医学已高速发展,可对精神力的研究依然是死穴。即便能够治疗一定程度上的损害,但精神力一旦受损,严重程度自然不比明说,那点药剂所发挥的能量不过杯水车薪。
      这上天恩赐的能力,收回时却残忍无比。受损者不仅要承受精神力上的暴动,连带着身体状况也每况愈下。庆清和身体素质为SS,至少还能拖延上很长一段时间。可若是小皇帝病秧子身体,精神力已经损害到错乱的地步,算来也是时日无多了。
      刚才扫去的阴霾,瞬间又凝聚成积雨云,厚重地压在心头,哪怕是见到瑞恩这张干净的脸,也升起一股无名火,“你来做什么?”

      瑞恩稍怔,不可思议地掉着下巴,磕绊道,“你……你刚才在生气?”
      他屁股上带弹簧似的跳起来,瞠目结舌,“卧槽,你生谁的气?肯定不是我的,我撩你这么多年,你能正眼看我就很不容易了。究竟是谁还能让你生气?我得好好谢谢他八辈祖宗。”

      “你。”庆清和压下火,恢复了面部表情的原貌,“到底来做什么?”

      “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没想到我也有今天,真是大功劳一件。”瑞恩低头把光脑调出来,忙道,“我发个星条,庆贺你为了我生气,保管动摇你‘机器人卧底’第一名的宝座。”
      点下发送键,将光脑收起,瑞恩才正色道,“你在家里这么久没动静,我还以为你被那群老家伙给折腾倒了,过来安慰安慰你。虽然看不出来你气色有什么不一样,但还没死就够了,你玩这款游戏真的能恢复精神力吗?”
      若是真的能恢复,那么任谁都能预料,这款游戏未来会有多么火爆。

      事实胜于雄辩,庆清和一开始只以为这是瑞恩的日常打嘴炮,他把游戏当成消磨时间,在里面碰见小皇帝也只是一个惊喜而已。却不料里头有个神神秘秘的NPC叫云山,在他提起如果庆清和长期停留在无海中的话,虽然一定时间内会有裨益,但终将盈满则亏。
      顺着这个话头,庆清和试探着动了一下精神力,才发现他与小皇帝相处在一起时的确是相辅相成,不仅精神力逐渐恢复,他的身体状况也在渐渐复原。

      庆清和微闭上眼,将精神力凝结到一点,回想起幼时第一次召唤量子兽的状态。

      瑞恩屏息凝神,甚至听见心脏剧烈的跳动,直到下一刻,瞳孔剧烈收缩,空气中的白虎身影一晃而过,却丝毫不影响它留下虎啸余音,似乎将空气都震颤起来。
      “真他妈瞎猫遇上死耗子。”瑞恩喃喃道,“这玩意儿竟然真的能治愈精神力?”

      庆清和听见白虎熟悉的声音,心中总算落了一口气。
      可惊喜之余,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精神力的恢复,是游戏的功劳还是小皇帝的缘故?
      如果是后者,岂不是抽走了对方的精神力能量?

      ***

      翌日一早,晴空万里,是休沐时候。
      朕昨夜虽受寒,却被灌了一肚子姜汤,夜里又发了汗,现在可谓精神气爽。
      将军府里的家仆各司其职,早先管事想给李将军找几位贴身伺候的,可李先战出名方式太过凶残,签了卖身契的宁可不要命也不肯点头。好在李先战不在乎这一点,也嫌别人碍手碍脚,就算朕时不时来住也带着小玉子。只不过昨夜一场雨,小玉子也遭了殃,朕赐他今日严禁下床的圣旨。

      推开门,矍铄的老管事立在一旁,眉目和蔼地行了一礼,“公子起了?将军说公子不喜外人伺候,老奴便想着在外面等着。将军这会儿刚从演武场回来,正在主厅等着公子一同用膳。”

      将军府的后院开辟成演武场,零甲曾跟朕开玩笑,说李将军莫不是要把兵器娶进家门。以往这个时辰他还在演武场里,今天可能担心朕饿着肚子,便先回来一趟。

      管事在前方带路,絮絮地说着最近将军府的趣闻,又念了几句将军不喜女人近身,日后传宗接代可如何是好的感慨。

      “您可放心吧,阿哥若是不想娶妻生子,不是还有我在吗?”朕安慰这位老管事,“况且几家的冰人都拒绝为阿哥拉媒保纤,阿哥虽然生得骁勇,内心可是敏感的很,若是提及的次数多了,指不定多伤心呢。”

      管事长叹一声,望着朕的眼神有些微妙,半响才道,“将军若是有公子一两分-神-韵就好了,也不至于至今都娶不上一房夫人。你说当初为何偏偏要习武呢?多读点书总是好的啊,多读书,读好书,娶上俏媳妇。”
      他又带了几丝期盼道,“将军守皇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上是不是能为将军赐婚?”

      朕脚下一绊,下巴差点摔在石面上,“这个……还是看将军的意思吧。”

      正厅就在前方,李先战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便起身出门迎接阿弟。见老管事若有所思又颇为失望地看了会儿自己后,他一面拥着小皇帝进屋,一面问,“老管事可是跟你说什么了?”

      “说让皇上为你赐婚。”朕嬉笑道,“阿哥可是想让朕为你赐婚啊?”

      李先战肃声道,“边境尚未平定,怎能成家?”

      “那边境一日不平定,你便一日不成家了?”

      “当然不是。”李先战一本正经道,“若是有一日不平定,我便有一日借口不成家。阿哥不懂女人家心里想得是什么,太难猜,成家之后要处理的事情可不跟上战场一样痛快明朗。小郎明知道阿哥最怕这些事情,可别拿娶亲的事笑话阿哥了。”

      早膳还是老几样,李先站盯着朕将一碗羊奶喝干净,才朕早已虎视眈眈的胡麻饼递了过来,“你喜欢的古楼子得午时才能吃,早晨还是清淡些好。怎么零甲还没有回来?”

      朕一愣,咽下一口油酥麻脆的饼,“零甲没有跟阿哥去演武场吗?”

      “他跑得比兔子还快,哪里捉的住。”李先战伸手擦去朕嘴角的芝麻,又道,“昨夜里拿着你写得信便去找张睿去了。”

      李先战常年习武,手指肚都攒出一圈茧子,朕的嘴角被大手一刮拉,麻生生的疼了一会儿。朕又怕揉嘴角让阿哥看了伤心,犹豫着要不要伸手的时候,忽然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传了进来。

      “滚去洗澡!”李先战冲着空落落的院里,还不忘抬手捂住朕的耳朵。

      饶是如此,朕还是被吓了一跳,胡麻饼“吧嗒”掉在桌上,“阿哥,你让谁去洗澡呢?”

      “是零甲回来了。”李先战道,“估摸是李家车行查出了什么,阿哥再给你拿一块饼,掉在桌子上的就别吃了。”

      他将桌子上咬剩一半的胡麻饼捡起来放进碗里,才吩咐管事道,“去库房将香炉取来吧,这个零甲还是毛毛躁躁。”

      朕匆忙将饼塞进口,灌了几口杏酪,腹中填了个七七八八后,零甲带着飘香就着阳光蹦了进来。脚步刚落在地面上,一见座位上的李将军,零甲登时绷直了身子,“主子,您先用膳。”

      “朕已经吃过了,你也坐下来用一些吧。”朕说,“忙活了一晚上,肚子里想必寡淡的很。”

      零甲刚要现原形“嗨呀”一声,忽而警铃大作,两条腿扭在一侧,别扭地坐下,“既然主子已经用过膳了,是否现在要听消息?”

      朕转头看向李先战,对方摆手道,“不用担心阿哥,你听就好。”

      零甲也不见外,抓起一个饼,张口咬下去一半,“将军说的没错,那马粪是有问题。起先张睿还不愿跟我一道去查探,虽然是半夜,但是睡觉要紧还是国事要紧?张睿不听我的规劝,被子一蒙就要将我赶出去去。还是主子有先见之明,属下便将信给他瞧了瞧。”

      “如何?”朕好奇地问。

      “那张睿让我去把马粪取来……莫要扰了他清梦。”零甲黑着眼圈,抑郁道,“属下又不能将他打晕抗走,不然梁小将军还不跟我急?哎,有道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属下只好去将马粪取来送到张睿家中,让他研究了一夜。”

      “睿哥没揍你吗?”朕实在忍不住插了一句。

      零甲一愣,纳罕道,“他劳累了一宿,哪有力气揍我?”

      李先战一听,扬起手将人一掌按到桌底下。

      朕:“阿哥,你怎么了?”

      “……”欲盖拟彰的李将军重咳几声,“既然查出头绪,那是饲料里出了问题?”

      “正是。”零甲从桌底爬出来,嘴里还叼着半张胡麻饼,朕见他噎得可怜,递给他碗粥。
      “多谢主子。”零甲吃了口粥,缓气道,“确实是饲料里出了问题,不过不是食物而是有个暗器。”
      零甲从兜里掏出一个精巧的铃铛,捏在指肚之间要往饭桌上放。

      朕:!
      若是朕没有猜错,这可是从马粪里连夜抢救出来的?!

      “收回去。”李将军扫了零甲一眼,又道,“你捏在手中让小郎看便好。”

      “洗干净又熏了香的。”零甲道,“真的主子,这玩意儿比我还干净呢。”

      朕大惊失色:!

      “这个暗器混在饲料里着实看不出来。”零甲为了显示铃铛的大小,特意跟小拇指盖比了比,大小约占指甲的十分之一,表面漆成和饲料一样的颜色,别说喂马的人瞧不出,拿怕是吃草的马也当成小沙子咽了下去。
      “但里面机关巧妙,属下拿到手后清洗干净仔细琢磨了一番,发现里面别有洞天。”零甲说,“铃铛表面刻有暗纹,属下认为这是江湖千楼阁的手笔。”

      “千楼阁?”朕皱眉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江湖里的暗杀组织,但一向不与朝廷沾边。”李先战拿过铃铛看了一眼,才道,“若是当真跟他们有关,那便能找到当初的游医是谁,这事也有了思绪。”

      “铃铛具体的功能还尚不明确,不过属下有个绝佳的人选推荐。”零甲道。

      “你是说他?”朕反复思索对方的长相,怎么也不是对暗器有研究的模样。

      “正是泽不达。”零甲笑得机灵,“主子别看他那家客栈开得败落,其实大有千秋。”

      朕忽然想起昨夜收到泽不达的消息,便颔首道,“你说得没错,正好朕找他也有事。正好今日小玉子受寒不能出门,朕便与你去寻泽不达。”

      “属下领命!”

      朕悄悄瞄了阿哥一眼,对方似乎并未发现蹊跷,仍旧面色如铁地用过早膳,还不忘嘱咐朕行走路上定要多加注意,切莫暴露了身份。
      “阿哥不能去上朝,不能时时帮你。”李先战语重心长道,“但若出了事一定及时通知阿哥。”

      按照品级来说,李先战应去上朝,但鉴于某些官员胆子没个蚂蚱大,甚至有个别言官当场晕了过去,这才不得不免了李先战上朝一事。但顾忌到对方身份与官位,朕特意颁旨下令李将军可免通报直接进殿,这才平复两方的争执。

      “阿哥放心。”朕拍胸脯下保证,“如今朕可是有仙人相助了。”

      李先战一副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欣慰,笑道,“看来我家小郎有了做明君的觉悟!”

      朕:?
      朕的确是有仙人相助。

      *

      用过早膳后,李先战忙于公务,朕惦记小玉子和康祺林,便去一一辞别。小玉子倒是好说,昏昏沉沉地躺着,听朕说要与零甲一同前往春和楼后,挣扎着要甩给零甲几个眼刀子,只是病体缠身,这几眼的杀伤力溃不成军。

      “要是再严重一些就要请睿哥来看看了。”朕被赶到寝室门口,遥遥地望着小玉子道,“不然你回宫里,与那些人住在一块又得受欺负。”

      “奴才晓得。”小玉子撕拉着嗓子,呼哧呼哧地喘个不听。

      朕见他还想说几句,连忙举手挥道,“赶紧歇着吧,你这喉咙跟咽了沙子一般,我们先去了。”

      小玉子怒瞪着零甲,见对话一言不发便要舍命爬下床追凶,零甲被吓了一跳,忙举起双手投降道,“我一定看着主子,确保两个人的行动范围在不让你想揍我范围之内,这总可以了吧?”

      小玉子丢给他“算你识相”的眼神,只是被风寒削弱了大半力度,软绵绵的像是情人间脉脉相语。

      零甲搓了一地鸡皮疙瘩,带着朕飞速跑了。

      “朕还未与小祺林作别。”耳边的风呼啸而过,朕甫一开口便被灌了一肚子的风。

      “小孩最好哄了。”零甲随意道,“回头给他买个小玩意儿骗骗就得。”

      朕不由自主回想起朕幼时,那时零甲还做暗卫,朕的书房寝室花园里经常凭空出现各种哄小孩的小玩意儿。
      朕:……

      ***

      各色的青楼挤挤搡搡堆砌在三里巷内,若是入了夜,便落下垂绦万千,或中间或末尾系挂着大小不一的灯笼 。在城郊的相和山顶望去,犹如一片天街夜市。

      如今是白日,那如瀑的垂绦还未落下,三里巷悄然寂静。只有离着三里巷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依旧洞门大开。上面的牌面一尘不染,春和楼三字写得隽秀缥缈,倒不像男-欢-女-乐的场所。
      春和楼得名于临窗便能低首可见的春景河,河上有花亭几座,彼此之间桥廊相接,遥看上去倒向春和楼曼河蜿蜒一般。

      早晨的客人毕竟少一些,几位宿醉的客人摇摇晃晃出了春和楼,脱去陀红的脸色露着股苍白,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地扑向来接的家仆,又打起鼾睡了。

      逼近午时,春和楼前的行人又密起来,它也应景地摇身一变,成为临江客栈。因着春和楼内布置高雅,虽是红-尘馆却少有风-尘染,不少达官贵人士族公子也喜欢在此小聚一番。只是凭着吃茶听曲的名头大醉一宿,旁人也不知其中微妙。

      泽不达与周方彦因公务,已在春和楼埋伏了足足三日。虽然花着公家钱出门逍遥,但这两人从身到心一个比一个笔直,平日里莫说摸摸姑娘的小手,就是言语上戏弄都认为是有损君子之风。事到如今却反了过来,姑娘可不管自己肚子里装了多少君子风采,见两个愣头青便想戏弄一番。为了防止连续三日被人瞧出破绽,泽不达被逼想出一招,每日与周方彦都易不同的容,这才堪堪躲过一劫。

      于是春和楼又多出两位日夜只喝酒吃茶不狎-妓的客人,好在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不少人为了贪图春和楼的名声,过来住上一宿添个干净纯洁的乐子,回头也好吹个上天飞的牛皮。

      “泽兄,你说咱今日还得在这里一天不成?”周方彦啃着包子,一口解决一个,忧愁道,“守在这里一刻都不能脱身,旁的不说,就是这菜量忒为难你我二人。”
      泽不达饭量比宰相肚子还要大上一圈,周方彦虽然小了点儿,但也顶两个半小皇帝的饭量。而春和楼的饭菜精致有余,菜量不足,这几天活活将周方彦饿瘦了一截裤腰带。

      瞧了一眼碟中摆放整齐,褶皱都分布均匀的包子,泽不达才咬了一口,慢条斯理地咽下去,道,“不急,大约今日就能等到。今天可能有人会加入我们。”

      “是谁?”周方彦漫不经心地问。

      “那位。”

      周方彦一愣,包子噎着嗓子,一顿拼了命的猛咳。

      泽不达见对方咳得脸涨红,犹豫着要不要伸出两只手同时给他拍背时,周方彦终于停了咳嗽只剩大喘气。泽不达适时松了口气,毕竟对方瘦弱得很,不知那窄背能不能容下他两片巴掌。
      但同僚之间的情谊尚在,泽不达推过去一盏茶。

      周方彦将茶灌下去才舒畅了一些,但犹惊魂不定地问,“泽兄,你可憋骗我,那位干啥要来这儿?”

      “自然是查到什么。”泽不达道,“估摸再过不久便来了。”

      正值午时,春和楼也渐渐熙攘起来。泽不达二人坐在厅堂,一顿早午饭将近末尾的时候,忽而见不远处一位虬扎大汉气势汹汹而来。

      还未来得急一怔,对方破口大骂道,“好你个小儿,竟然还敢出现在爷爷眼前,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眨眼间,唾沫横飞脏话飙速,泽不达看见落满晶莹水珠的碗碟,深深觉得对方怕是活得不耐烦了。他刚要起身,旁边的周方彦一把按住他,悄声道,“你可揍不过他啊!”
      说着眼神在泽不达与大汉之前翻飞,内涵之意不言而喻。

      “敢问这位官爷可是谁不入您的贵眼了?”小二赶紧出现,低眉笑眼地道,“这两位客人今日才到春和楼里来,且瞧着眼生的很。”

      “眼生?!”大汉怒不可赦,脸红脖子粗道,“这个鳖孙上个月抢了老子的六月姑娘不说,十天前老子预定桃月姑娘,没想到这小子一来,对方就追着去了,更不用说五日前……”
      大汉也不是个不讲理的,正滔滔不绝控诉对方的罪行。

      周方彦在一旁猛瞧泽不达今日的易容,只觉得雌雄莫辨,隐隐透出几分熟悉的感觉,也不知自己认识的人中,究竟是谁浪荡成这样。

      “这位公子是说错了。”泽不达不动声色地平铺直叙。

      “你特娘的说我哪错了?!”若不是小二用身板当着,那大汉就要扑了过来。

      泽不达无视凌空中欲捉拿自己揍上几顿的手,仍淡定道,“你起先称呼自己是爷爷,方才又称呼自己是老子,这辈分是差了的,你可知自己究竟是谁吗?”

      周方彦:……
      我今天不会因公殉职死在这儿了吧?
      泽兄这一身风骨我果然是学不来的。

      一身谦和中掺着大半贱招的泽不达不动如风,依旧叙述对方辈分中的漏洞,显然怕自己作的死不够大。旁边充当人形挡板的小二欲哭无泪,恨不得将泽不达扔进大汉怀里。
      “官爷,官爷哎!”小二急中生智,竟然想出一招,“您看这位客官说话方式可与您认识的人相似吗?”
      毕竟这么招人嫌的人,也不是广大的存在,其他人可能都活不到这个岁数。

      那大汉愣怔片刻,似乎觉察不对,但又被一股激怒冲破了刚刚组好的心智,“老……爷?我管他像不像,都他娘的招人烦!”

      深以为然的小二:这位客官也算说了掏心窝子的话。

      眼见大汉那锤头大的拳就要落下,泽不达眼神忽正,负在身后的手指悄然捏起,里面夹着一片细小的东西。

      气氛凝滞,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拳眼带着破风之势正在逼近时——

      突然,一声清越的嗓音适时想起,“怎么?今日春和楼又什么比武大赛不成?”

      这熟悉的声音。
      这令人勃然大怒的声音!

      周方彦与拳头抻在空中的大汉同时回头、转身。
      两人异口同声地在心中道:“果然是他!”

      正是司家二公子,一身风流骨,却男生女相透着清隽,两种南辕北辙的气质凝合在一起,虽不至于掷果盈车,但在街上走一圈,收一把簪子手帕不成问题。
      香囊是不给的,毕竟司家二公子出了名的不成气候,大康京城的女眷迷妹做得都非常有理智,时刻双商都在线。

      “老子揍死你!”大汉见到真正的仇人,更是恼羞成怒,一口恶气厚了两层,拳头拐了个弯就冲着司二公子去了。

      刚才挂着淡笑的司二公子一恍,没想到这无名战火烧到他这儿来了。好在他常被大哥拎去训上几招,这会儿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当即旋地转身,错开破空而来的打拳。

      战火之外的周方彦一面担心司二公子,一面又暗自为泽不达松了口气,同时隐隐掺着几分同情,今日泽兄易容成谁的模样不好,偏偏肖像那位祖宗。

      那高猛大汉虽招式不足,但块头和力量足以压制以瘦骨风流的司二公子。何况司二公子跟着大哥学了个皮毛,逃命有余,保命时便熄了火。那栋小山似的肉-躯和硕大的拳头,正对着司二公子的俊脸砸了下来。

      小二那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几乎不顾性命之危,纵身抱住大汉的拳头,却被对方挥手甩到地上,翻了几个滚后,小二安心地闭上了眼。好歹努力过,也算大功劳一件。

      失去肉盾的司二公子,终于要真身撞枪口,那拳风就要擦脸而过,千钧一发之时——
      猛听门口传来“嚯!”地一声——

      司二公子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分神看了一眼,顿时双眼放光。方才还胆颤的脸色,转眼成了吊儿郎当一副找揍的模样,和庆清和一比,司二公子的面部表情灵活度堪称顶尖。

      一道黑影疾闪而过,躺在地上装晕的小二,透过睫毛缝隙还未看清,便听见地上传来“咚”得一声闷响,连他身下都震了三颤,腾起阵阵尘雾。

      “春和楼什么时候还有人闹事了?”零甲奇道,“敢在土地爷头上动土,你小子胆子不小啊?吃虎胆长大的吧?”

      “豹子胆。”泽不达推开人群,走了进来,扫视了对方二人一眼,对小皇帝略略低了头,眼中难掩一丝失落。

      朕见对方易容着实惨不忍睹,连着刚才发生的事,不难猜出是背了司二公子的锅。朕摆手让对方切勿施礼,见泽不达视线还往朕身后钻,只得说,“昨夜下雨受寒,他没有一起来。”

      刚才升起的高涨情绪瞬间挥斥干净,泽不达又恢复成“一是一二是二”的脸。朕很莫名其妙,为何见到皇帝还不激动?

      司二公子拱手对零甲与朕行礼,笑道,“多亏了二人相助,不然司某今日怕是要吃上些苦头,不如在下做东,去雅室一坐?”

      朕正求之不得,为了身高过成人的规格,零甲不仅给朕易容得老了几岁,还在靴子里垫上厚厚半层鞋垫,说是看起来能增高。但这鞋垫应该还有很大的空间去改进,朕走三步都能摔两回。

      “可……”周方彦刚要说自己还有事在身,就见对面一个长相和身高动作都不符的人,冲他比了个手势。周方彦没整明白,还想继续开口,被泽不达两手拽了下衣襟才罢休。

      “还有这两位公子,方才实在对不住。”司二公子转身对泽不达又施一礼,“司某与这人有几分误会,不巧兄台与我长相有几分像似,这才令兄台替我挡了一劫。有道是相逢即是缘,几位举手投足皆是贵气,定有性情相投之处,不如我们进去一座。”
      巧嘴一张,又适时抠门的司二公子,立刻将两拨谢宴拼成一桌,喊了位小二上前带路,“还是我那间雅室。”
      说着招呼众人一同前往,若不是朕低头顾着靴子,怕也瞧不到司二公子偷偷摸摸踹了装晕的小二一脚。

      若是庆清和在这里,定能为朕解惑发现些什么。
      上次突然离别,也不知对方究竟如何了?

      “公子。”泽不达小心翼翼贴上来,“我们尚有任务在身。”

      “不急。”朕悄声道,“有新任务出现。”

      春和楼一楼为厅堂,二楼与三楼是雅室。司二公子名声在外,早是这里的常客,为了不负这个名声,还特意常年定了一间雅室。不过也有些副作用,司老爷回回从春和楼外走,都要生上一顿气,定要回家揍那位不务正业的不肖子孙一顿。
      这会儿司二公子不知道从哪里回来,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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