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Day-17 ...
-
青年凝视着某一处。
被称为“大圣杯”的魔术基盘就在眼前。庞大的魔力翻滚收缩，静静蛰伏。在极优秀的灵脉里积累了六十年，大圣杯里保存下的魔力无疑是个天文数字。利用这样庞大的魔力，任何愿望都有可能实现的吧。
不，不是“有可能”，而是“一定可以”才对。
白发的神父静默无言。
他看起来太过于年轻了。对这样年轻的神父来说他一身衣饰所代表的阶级未免太高，眼神也未免太过于沧桑了。他纯黑的制服外面披着深红色的外装，银色的十字架在他胸口闪闪发亮。他执起垂落胸前的十字架印在唇上，深色的肌肤和银色的十字架交相辉映，色彩的强烈对比令人产生出某种近乎于惊悚的危机感。
年轻的神父闭起眼睛亲吻十字架的模样虔诚得近乎圣洁，而当他再度睁开眼，那种有些畏缩的、胆小怕事的印象彻底远去，铁灰色的眸底流露出战士独有的冰冷。
“由我杀，由我活。由我伤害也由我治愈。”神父低声地祈祷，洗礼咏唱的咒文化作了确确实实的力量，“对宽恕予以报复，对信赖予以背叛，对希望予以绝望，对光明予以黑暗，对生存者予以阴暗的死亡。”
在他身上，那种纯粹的“凡人”的普通感彻底褪去了，他变得愈发冷静危险，比起魔术师这种生物反而更像是……
“阿门。”言峰士郎划下十字，看向大圣杯的眼神执着而坚定。
——他的愿望已然近在咫尺，不会允许任何意外，更不会让任何东西阻碍他的计划……达尼克不行，那个怪物更不行。
*
右近后撤半步，将空间让给其他的从者。
他生前很强没错，但毕竟不过是普通的强者，并没有达到“英雄”的地步，纯粹的武力值在这群怪物里算是垫底。若是不用假面，这里的战力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说真的，若不是解放假面之后的攻击范围还是太小，像他这样胜算绝大多数都是依靠假面解放后的强大力量的类型，在圣杯战争里更适合Archer这个职阶。
给返回前线的贞德让出位置，右近退开半步转到辅助者的位置上，一边紧盯着敌人不放一边回应了白的呼唤，“咋了？”
白张口刚想下令，随后却猛然扭过头看向远处某个方向。
与此同时，“红”方的其余Servant也一起变了脸色，几乎就是一瞬间，他们的存在本身都变得若有若无，甚至膝盖一软整个身体都晃了一下，简直就像是全身的魔力被同时抽干了一样。
猝不及防之下连白都愕然了。右近立刻转成了奥修特尔的模样一手按上了脸部的假面，却还是心存犹疑。吸血鬼有化作蝙蝠和影子的能力，纯粹的力量对他来说几乎没什么效果，即使在这里解放假面用处也不大……
就这样瞬间的迟疑，那既是达尼克、又是弗拉德三世的怪物便抓住了机会，毫不犹豫地将身体化作无数蝙蝠脱离战局，迅速飞向远处他早已锁定的位置，“圣杯……圣杯……！！！”
白啧了一声。随后冷然道，“乌露露，萨拉娜。”
“谨遵吩咐。”在身后看似空无一人的地方，声线近乎完全相同的少女们用轻柔的声音这样回答道。
锁之巫女们行踪向来诡异，然而如今这已经超脱了诡异的地步达到“异常”了。说真的，确实很多Servant并不擅长索敌，但像这样在这么多Servant的眼睛底下从容来去而不被任何人发现，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神技了——奥修特尔不提，至少其他人看过来的目光都颇为不善。
白视若无睹，双子巫女们自然更不会介意。黑白肤色差异明显的纤细手腕同时抬起，透明的屏障迅速延展开去。
吸血鬼重重地撞在了这一层结界上，碎成了一群小蝙蝠四散飞开。结界一碰即碎，但目的已经达到了。重新凝聚回原本身姿的吸血鬼神色惊疑不定，总算是多少有了些理智的样子。
“这到底……”
“嗯……一点小技巧。”白若无其事地道，“毕竟我家的巫女们很厉害啊。”
吸血鬼冰冷的眸光落到了白的身上。这还是那怪物第一次正眼看这个看似无害的Master。达尼克的存在不知道还剩下多少，眼睛里看不出还残存着多少理智，那份独属于弗拉德三世的王者威严却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了的，尤其是他丧失理智、没了分寸的现在，铺天盖地的威压沉甸甸地当头罩下来，若是普通人只怕回当场屈膝跪地吧。
但白并不是普通人。纵然不提他解放者的身份，他也是曾经一手扶持培养出了一个被尊为“活着的神明”的天子近臣，人王的威严又怎么能让他失态？白浅笑着面对眼前这个不知应当称之为旧友还是应当称之为仇敌的对象，神色不露分毫内心的情绪。
阻挡了这短短一瞬，“红”方的几名Servant已经缓了过来，重新以戒备的姿态将吸血鬼围在中间，然而神色间都多了几分惊疑不定的味道。
刚才那么多Servant同时出现问题，而且受到影响的仅限于“红”方，想来只有可能是魔术师那边出了什么问题——然而令“红”方不在场的Master们同时出现问题？！
英灵们没有傻子，除了大多数Berserker这样或主动或被强制剥夺了理性的Servant之外，能够名留历史令后人传唱的英灵们没有一个是笨蛋。所有Master同时遇险断开回路、又同时恢复回路链接和魔力供应的概率有多高？
“红”方的Servant们同时感受到某种熟悉的不悦感——英雄很少有谁死于战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死在不堪的诡计和阴谋之下。生前如此却不代表死后同样如此，“红”的几名Servant相互对视之间都有所默契。
他们再一次被卷入了某种“阴谋”之中。而且，一如既往的，“生命”在此受到了威胁。
眼前的这个存在，这个“怪物”当然还是不得不杀死的祸根，即使不提贞德通过Ruler特权下达的令咒，他们自己的道德感就无法容忍这样的怪物纵横人世。
但是，在杀掉它之后呢？——甚至于，若是在杀掉它之前，背后就射来了暗箭呢？
空气一时间凝固了。
那个声音，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响起来的。
“我来得不是时候吗？”
那是青年微微含着笑意的嗓音。伴随着一句话出口，吸血鬼发出了惊怒交加的嘶鸣。
他的腿被刺伤了。使用的是圣职者驱除邪物时常用的武器黑键，但非常识也应该有个限度。普通的人类即使用对灵体专用的武器也没可能伤害到Servant这种规格外的存在，更何况是在不死性上加以了特化加强的吸血鬼之祖“德古拉”？
然而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在眼前发生了。年轻的神父浅笑而来，神色从容步伐坚定，挥手只一招下去，近乎“不死”的怪物受的伤就再难愈合。
确实，“吸血鬼”的力量对“神圣”的抗性是很弱的，但那也要看敌对双方是谁。眼前的可是吸血鬼之祖德古拉，他所拥有的不死性绝不是一般的神父能够抹消的。
那既是弗拉德三世，更是达尼克·尤格多米雷尼亚的存在像是见了鬼似的盯着那年轻的神父，神经质地低喃着，“怎么可能？！”
贞德紧盯着白发褐肤的神父，清澈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
“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吸血鬼在不断地改变着外形。它变得越来越接近于尤格多米雷尼亚的当主的形象，声音里满是不甘。“你怎么可能还活着……你不可能还活着——！”
神父低声念出洗礼咏唱的咒文，语气里带着从容的笑意。每一个简短的发音都化作滚油沸水浇筑在达尼克身上，每一个词语都化作了锋利到无法言喻的利刃切割着吸血鬼的肢体，不屈而坚定的信念化作了人类不可能完成的洗礼咏唱，神父的瞳孔因信仰而变得神圣庄严，他吐出最后的词句，“请赐予此灵魂以怜悯——”
“啊啊啊啊啊啊——！！！！”
在吸血鬼的存在本身融化了的同时，法兰西的圣女轻声叹息。随后，静静吐出了年轻的神父，被叫做“言峰四郎（Shirou）”的“人类”的本名。
“——天草四郎时贞。”
言峰……不，天草时贞安静地眨了眨眼，以意外谦逊的姿态微笑着承认了。
“你好，圣女阁下——我是第三次圣杯战争的Ruler，天草四郎时贞。”
“第三次圣杯战争的Ruler”——这一句话出口白就大概明白了前因后果。难怪达尼克死前那般的惊惧，没想到竟然是曾经面对过的敌手。以Servant的耗魔量在这个世界呆了足足六十年，比起纯粹的力量，这从者的心智和手段才真正吓人。
然后白当时就想跑。
在这个世界排除万难一留六十年，想也知道这个Servant的所图甚大，断然是不容许遇到任何不受控制的意外因素的。麻烦的预感简直滚滚而来，白偷摸退了一步，又退一步。
待到退到目的地，低声细气地道，“右近——”
“——说起来，真白大人。”
天草时贞似笑非笑地道，“还是说应当称呼阁下为哈克大人……又或者奥修特尔大人？”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多。白差点翻了个白眼，最后还是强忍了下来，“叫白（white）或者白（haku）都行。不必在意我——”
话还没说完，天草时贞就若无其事地打断了他的话，“阁下也是我‘红’方的Master，手上所持有的Servant更是综合评价最高的Saber。经此一役，同阁下有故交的尤格多米雷尼亚当主达尼克已经战败身亡，阁下现在有何打算？”
这是逼我站队了？
白有心挤兑他，想了想还是不愿意横生枝节，最后还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某的意愿如今业已达成，圣杯战争的结果如何并不在意。某不愿与阁下敌对，因此若是能就此罢手——”
“——我需要阁下的力量。”
前Ruler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他重复了一遍，“为了达成所愿，我需要阁下的力量。”
“那么我们真正的Master又怎样了？”
这一次以粗鲁的声音打断了话语的是“红”方的Rider。阿喀琉斯皱着眉头的表情称不上不悦却也并非平静，表露出得不到回答的话誓不罢休的态度。
“当然还活着。”天草时贞平静地道，“我是通过和平手段让他们主动将令咒转让的，所以他们自然还活着。Lancer是能够看破他人谎言的Servant，我是不是在说谎，你一眼就能够分辨出来吧。”
在众人的目光下，迦尔纳点了点头，安静地道，“确实，‘贫者的见识’能够分辨谎言，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能够辨别的只有谎言而已，若是刻意隐瞒误导的话，我也一样分辨不出来。”
一句话出口，“红”方的Servant们看向天草时贞的目光重新带上敌意。神父微微苦笑，“这么说的话确实——我为了永绝后患，暂时将他们的精神放逐了。说起来只不过是无伤大雅的沉睡而已，不必这样剑拔弩张的也可以吧？”
从者们看起来一时间都无法接受。白皱了皱眉，现在只想快点走。
毕竟人一多了是非也多啊。而且这不管怎么看都是一股会遇到麻烦的熟悉预感——趁着他们还在争执关于前Master们的问题，这里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白对奥修特尔那边示意了一下，随后展开了折扇——
没用。
白立马傻眼。
战斗理应结束了。按照魔术的一般规律而言，打败了魔术的设立者之后这里阻挡他离开的结界应该不攻自破才对——
——除非这个东西并不单单只是“达尼克”建立的。
……白现在只想给刚才那个天真的自己一拳。或者打奥修特尔也是好的——看他那副有点讨打的笑容手更痒了。
而另一边，姑且安抚下了“红”方其余的从者们，天草时贞开始向Ruler贞德谈条件，“——那么接下来是我们提出的要求。这场圣杯大战，可以说已经是分出胜负了。”
“黑”方就白所知，Berserker和Lancer退场，Saber好像也不知所踪——具体来说应该是按照这个世界预定的轨迹，这时候的黑Saber“理应”是不知所踪的。但具体如何还是要看达尼克之前作出的选择。只不过看起来，他并没有走上白希望他走向的方向罢了。
接下来的言语交锋白并不太关注。打从一开始就不想深入圣杯战争的争夺里的白现在只想想个办法回自己的神社去，直到他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那还用说吗。是全人类的救济啊，圣女贞德。”
不要说贞德了，连白一时间也觉得毛骨悚然。
如果只是糊涂人说糊涂话也就罢了。如果是看不清现实的天真的理想主义者做出的天真的发言的话很容易就能够驳倒。但是，那不管怎么看那也是他发自内心的话语。他有着周全的计划，做好了一切准备，并且经过无数次的反复思考……才最终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那是已经做好了觉悟，并决心为之奉献一切的，“圣人”的眼神。
白的眼神凝固了。
——这已经不是他可以置身事外的事态了。
*
“世界”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
如果去问不同的人，那么一定会得到不同的回答。无论是唯心的还是唯物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理解吧。但是对于白……对于“解放者”来说，这个答案只有一个。
那就是“盖亚”和“阿赖耶”。
换句话说，就是“根源”。
根源之下，盖亚抵御外敌，阿赖耶排除内侮，前者维护星球的利益，后者维系人类的存在，不管怎么看都一样是为了地球的存续而存在的东西。然而即使如此，它们之间也不是就没有矛盾了。
人类追求发展会不断索取星球的资源，星球的存续会本能地清理身上名为“人类”的蛀虫。双方唇齿相依却又此消彼长，“世界”的存在都是如此，更何况“人类”内部呢。
“全世界的救济”……这个说法实在是太模糊了。
怎样才能得到全世界的“救济”？
世界的资源是有限的，不可能满足每个人的需求。而只要有不公，就会有怨恨、有不平、甚至有凶杀。有人幸福就会有人痛苦，世界上“幸福”的椅子数量是有限的，有人幸福自然就会有人不幸，而且不幸的人永远比幸福的人多。
如果说“将人类减少到每个人都能得到幸福的程度就好了”——那么问题更现实更简单了：谁有资格决定谁可以死，谁不必死呢？
这是矛盾。
这是灾祸。
这是阿赖耶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容许的事情。
白有了明悟——
——区区人类怎么可能让他一个神明被困此地？
真正不希望白离开这里的是“世界”。
阿赖耶需要白，去清理掉这个会让世界陷入混乱的罪魁祸首。
作者有话说第48章 Day-17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