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Day-14 ...
-
役使“魔术”，说到底就是役使“神秘”。
对“神秘”的敬畏来源于无知。无知来源于缄默。“即使知晓的原理也不会告知他人”，这在魔术社会是理当遵守的常识和法则。当人类因无知而产生敬畏，当“术式”和“法理”混淆，在那个连凭空起火都被无知民众视为奇迹的时代，根源伴于魔术师左右，“魔术”这个概念从一开始就截然不同。
越是远古，神秘便越是厚重。
自所罗门王将全知全能的十个戒指返还上天，“神”的时代结束，“人”的时代开启，常伴于魔术师之身的“根源”反而成了需要探求的东西。而“神秘”这种追溯过去的技术，也自然而然地衰落下去。
如果说将“根源”理解为万物的“真理”，魔术——“神秘”就是以根源为源头流出的河流。这条河流最初浩浩汤汤、广阔如海，但并没有支流汇入其中。因此，越是流向下游，这条河流的流速便越是平缓，流量就越是减少，直到最后成为涓涓细流消失殆尽。“魔术”源于根源，其目标是返回根源，越是古老的魔术越接近源头，因此才会说，魔术是一种探求“过去”的技术。
与之相对的，“科技”则是追求未来的技术。
若是将魔术比作河流，它就是并无支流汇入、越是到下游（未来）越是平缓、狭窄、逐渐步入死地的河流。魔术的未来只有死，但科技不同——它是在逐渐成长、逐渐壮大的，指向未来的技术。
如果同样以河流来比喻，“科技”的源头则来自所罗门的举动。
魔术之王所罗门是天生的王者——不，更明确来说的话，应该形容为“天生被冠以王者之名的偶像”更为确切。他是雅威的牧羊人，是一举一动皆合乎神意的全能者。所罗门王拥有全知全能的十枚指环，然而他终此一生也只用了一次，死后更是将这份“全知全能”返还于神。至此，“神代”被划下了休止符，“人世”开始了。
当人类不再将一切归于神秘，而是以“道理”和“学说”解释世间的一切之时，名为科技的河流开始吐出最初的涓涓细流。随后不同门类、不同方向的“学科”作为支流汇入其中，最后终将变成如同最初的魔术一般浩浩汤汤的大江大河。
——然而，纵使二者的“流向”完全不同，魔术和科技的“终点”却是一样的。
魔术期望的是回溯时光，自现代追溯古代，以期达到最初的“根源”，科技期望的是解析现在，将世间一切法理求索殆尽，直至达到最终的“根源”。
在目的和手段上，二者其实并没有优劣之分。都会造就牺牲，都会引发悲剧，也都会造福人间。如果说这其中有什么决定性的差距的话，那也只有“时间”了。
——没错，“时间”只会向未来流动，永远不会逆行。世间的法理只会向“未来”迈进，而绝不会向“过去”溯回。
——因此，“魔术”注定是会迈向死亡的技术，只有“科技”才有蓬勃的生命。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如果将人类视作河流中的鱼，向源头处逆着流向游动要比顺着河流的流向向下游游动困难多少倍呢？
不言可知吧。
魔术在走向死亡，而且没有回天之术。这是魔术师们的共识。这象征着绝境——但是，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对此放弃了希望。
想要阻止魔术走向毁灭，其实，是有方法的。
在看到自称“解放者”的白“工作”的方式的一瞬间，某个意志就隐约出现在达尼克·尤格多米雷尼亚的脑袋里，而在知晓了白学习魔术的目的之后，这个念头就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
风与火交汇，雷光于其中炸裂，Servant之间的战斗宛如天灾降临，远古的神话于此再现。
Servant（从者）的力量此时看来甚至可以威胁到假面之人，破坏力移山分海，令人见之屏息。
不管堆砌多少华丽的辞藻，亦描绘不出此战场宏大之万一。
白阖拢铁扇，点了点下唇。
眼前的Lancer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怪物。其疯狂伴随残暴，谋略和冷静兼而有之，即使受到诸多Servant的围攻，他也依然极为棘手。
不再抗拒身为“吸血鬼”的加成，糅合身为Servant的弗拉德三世和身为魔术师的达尼克·尤格多米雷尼亚双方的能力，其存在非人非灵，兼而有着接近永生种的不死性。这倒是好手段，毕竟单纯的魔术手段对这个怪物而言已经没有太大的威胁了，想要彻底抹消其存在，唯有使用与之相克的神圣之物。毕竟只要提到吸血鬼就足以让人联想到那异常的生命力——
——白下意识地打开扇面遮掩自己的表情。
最后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看起来达尼克对长生种的可怖不是没有概念。本以为是信息情报的不对等导致他做出了错误的选择，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既然他理解长生种的恐怖之处，那么他为什么会妄想“杀死”自己，这个理论上实际上都不可能被杀的“神”？
——除非他打从一开始就没这个打算。
*
魔术注定会“死”。
这一结论没有人知道吗？并非如此。研究魔术到了某个层面之后，任何魔术师都会自然而然得出这个结论。“科技”不过是发展了区区几百年，就已经将“魔术”的生存空间挤压到了这个程度。在遥远的神代，连指尖点起一束火苗都是“魔法”的一种，然而现今的魔法只剩下了区区五个，甚至连概念都变得不再相同。
如果是普通的“魔术师”，只会思考自己到达根源的方法，也就是通过占据仅剩的五条“法”的其中之一。如果是有点远见，又或者有点心软的魔术师，会在思考到达根源的途径的同时考虑一下家族的延续，避免这成功不过是昙花一现。
达尼克属于后者——如果不是遇到“白”的话，他看得最远的地方，大概也仅限于根源和家族的兴衰吧。
但在遇到这个“根源的大神”之后，他的眼界到底是不同了。
因为他开始思考一件事情。
比起“自己到达根源”，为什么不尝试一下“让魔术在这个时代复苏”呢？
如果这个念头给一百个人知道，这一百人里有一半会把他当疯子，另一半会大声嘲笑这不切实际的狂想。达尼克不知道神代是如何结束的，却明白如何使其复生。
很困难……但不是办不到。
若是继续以河流来比喻，根源为河流的源头，现代魔术则处于河流的中下游。倒还是有着不小的流量，却已经肉眼可见地衰退下来。究其理由，就是并没有“支流”汇入这条“大河”。
想要让这样一条“河流”重新“活过来”的方法极为有限，要么想方设法增加汇入的支流——这种方法治标不治本，也无法保证长期有效；要么狠一点，把“源头”固定到现在这个时间点。
区区一介连根源都无法认知的人类，妄想将根源从超脱一切时间空间之处剥离、推入历史的长河令其顺着时间的流动不断前往未来……
这种事无论告诉多少人，都会认为达尼克已经疯了。
若不是看到白的存在的话，达尼克自己也会以为自己已经疯了吧。
若不是认知到白的存在的话。
“真白大神”是什么？
——是“解放者”。
“解放者”被称为什么？
——“根源的大神”。
不同于阿赖耶，不同于盖亚，“解放者”这个根源的意志，拥有确实的形体、拥有确实的自我、也确实地存在于此。他存在于时间长河，他和这个世界联系紧密……他是行走在这个人世间的，活生生的神明。
他是活着的。有着人类的形体，有着接近人类的内心。这就意味着，他是可以被认知、可以被理解、可以被算计的，同一次元的存在。
可以算计的话，就去算计吧。
魔术的本质是神秘。将世间的一切都以定理去解释的科技是和神秘最为格格不入的存在。现代的科学技术将人类的衍变归结为进化论，将火的燃烧视为热量，将变化视为力的作用……科技解释人能够看到的一切，因此神秘才会没有了容身之所。所罗门将神秘返还于天，那么想要逆转这一切，只要在现代达成一次影响全世界的、科技无论如何也解释不了的“奇迹”就可以了。
让每个人都知晓的、科技无法解释的“奇迹”。
——为此，需要圣杯。
但若是无法赢得圣杯战争呢？
——那就制造一个让白不得不出手的，“危急情况”吧。
虽然最简单的方式是献上祭品签订“解放者契约”，然而这种契约虽然神奇，但一方面范围太小，另一方面那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等价交换，还称不上是“奇迹”。更何况“愿望”的实行方式完全掌握在白的手里，其结果并不是达尼克能够控制的。
那就只剩下一种方法了。
——去制造一个人类无法为敌的敌人，去制造一场英灵也无法解决的灾难，将白困于无法接触任何有能力签订“解放者契约”之人的半封闭场所，然后去毁灭世界。
白不会放任世界被毁灭。
白无法通过“解放者契约”拯救世界。
白只能展露“神迹”。
——而这份“神迹”，会直接摧毁“科技”的立足之本。
作者有话说第45章 Day-14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