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珠》章鱼米

26、第二十六章

　　容沉去了东海一趟果真带回来好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手边是偌大一个包袱，他一样一样地把收集来的宝贝掏出来搁在桌上，挨个解说：“这个是长了上千年的红珊瑚，品貌极好，我偷偷掰了一小截下来做研究；这瓶是在水晶宫前头收集来的细沙，据说到了晚上就会发光，像流萤，哦，就像我们湖里的磷虾一样，亮晶晶的可漂亮了；还有这个张牙舞爪的玩意儿，海星！珠珠你不是一直好奇来着，我给你带回来了…”

　　奇珍异宝一字排开，一时间把淳于珠的小房间照得光芒四射，熠熠生辉，场面颇有些壮观。

　　淳于珠从没见过这些东西，乌润润的眼眸睁得滚圆，一叠声地惊叹着。

　　她忍不住伸出手，这个摸摸，那个碰碰，没敢太用力，就一根细指隔空描摹着。之前夜明珠的事情留给她的阴影太深，就怕一个不小心给戳坏了。

　　容沉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笑：“你怕什么，喜欢就拿着玩啊，当豆腐做的呢？”说着，拎起一串五光十色的鱼鳞链子系到她手腕上。

　　淳于珠转了转手腕，鳞片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甚是好听。她抿出一对小梨涡，笑意盈盈：“真的有礼物给我呀？”

　　容沉哼哼：“那是自然，我还带了好些点心回来，不像某个小没良心的，再不回来怕是都要把我忘了。 ”

　　淳于珠笑嘻嘻的，拉住他的胳膊晃了晃，一如小时候一样，“怎么可能，容沉哥哥平安回来，就是最好的礼物呀。”

　　这小嘴甜的。
　　容沉顿时通体舒畅，方才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不痛快早就烟消云散了。

　　他才回来，眼下也没什么急事，索性拉着张凳子坐下，含笑看淳于珠摆弄桌上那些物件。

　　小姑娘一脸好奇，挨个摸过去，眼睫时不时忽闪着，像映在湖水里的星子，流光溢彩。

　　“你好像长高了一些。”

　　容沉突然没头没脑地道了句。他伸手比了比自己的肩，对淳于珠道：“快要到我这里了。”

　　“真的吗？”淳于珠放下手里的东西，惊喜地踮了踮脚，片刻后小脸一皱：“骗人，踮脚都够不着。”

　　容沉恍若未闻，仍旧细细瞧她。

　　是了，不但还长高了，还长开了些。都说女大十八变，统共才半年不见，小姑娘又褪去了些许稚气，肌肤瓷白，面目鲜妍，愈发娇憨可爱起来。

　　就这么一眨眼的时间，她便已经不再是初见时那个粉团子了。

　　…

　　“东海是什么样子的？”淳于珠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了第二遍。

　　“啊？哦。”容沉这才回神。他侧过头，对上小姑娘既羡慕又期待的目光，沉吟了片刻道：“漂亮，十分漂亮，就像去了趟仙境。”

　　刚说了个开头，淳于珠已经迫不及待在他对面坐下了，双手托腮，小短腿前后晃荡着着，一副要认真听他讲故事的模样。

　　容沉顿时乐了，抬手弹了弹小姑娘光洁的额头，“这么想听？”

　　淳于珠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一叠声地催促他：“快讲快讲。”

　　容沉忍住笑说了声好，稍作思考，便开始跟她说起了这一路的所见所闻。

　　这是两人的约定。淳于珠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出过淤潜，对外界所有的认知都是从书本上看来的，越看，就越是好奇。容沉看出她的心思，于是每次从外头游学回来，都会将旅途的经历说与她听。

　　容沉见多识广，能说会道，三言两语就把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带得入了迷，听得津津有味。有时说到精彩处，淳于珠还会跟他语气的平仄变幻露出亦惊亦喜的小表情。

　　听得人有趣，殊不知讲得人更觉得有趣。

　　“东海的太子殿下是一位非常善谋能断的贤者，这一趟受了他好些照顾。对了，临走时他还送了我一个玉佩。”容沉说着就从腰上解下一块圆球模样的东西，零星微芒随着他的动作一闪即过，几不可察。

　　这东西说是玉佩，又不全是，更接近铃铛，还有些像镜子，云水纹饰，镂空铭文，正反双面，精巧无双。

　　容沉研究了好久都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总之，观其形，便知这是件非常难得的宝贝。

　　淳于珠亦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好漂亮！长得就像书册上头画的，姑娘家爱佩戴在身上的那种香毬。”她比划着。

　　“…”容沉噎了一噎，问她：“你喜欢吗？喜欢就送给你，我们珠珠带着肯定好看。”

　　淳于珠想也不想地摇了摇头，伸出手上的鱼鳞链条给他看：“容沉哥哥送我这个我就已经很开心了，你快把它收好，东海太子殿下的赠物一定很贵重，不能随便给别人的。”说着就弯下腰，仔仔细细地帮他把东西重新系了回去。

　　容沉低头看着她笨手笨脚的样子，突然毫无征兆地提议：“珠珠，过两天考完试，我便带你去人间看一看好吗？”

　　淳于珠身形一顿，猛地抬起头，眼里光芒大盛：“真的吗？”

　　“当然。”

　　淳于珠开心极了，转念一想，又蔫了下去：“可是我还没有毕业。湖里有规矩，没有毕业的学生是不可以从淤潜湖里出去的。”

　　“偷偷去啊。”容沉耸耸肩，不以为意：“不让大家发现不就好了。”

　　淳于珠愣了愣，没想到一向自律的容沉竟然也会出这种主意。

　　容沉对上她质疑的目光，啧了一声：“别那么看我，这种行为是十分不可取的，我就干这么一次。所以你要好好考试，可别让我觉得坏了这个规矩不值啊。”

　　“好！”淳于珠急急保证，生怕答应晚了他会反悔一样，“那一言为定。”

　　容沉煞有其事:“一言为定。”

　　两人像小孩子似的勾了勾手指，你看我我看你，噗嗤一声笑了。

　　正相互乐着，突然“砰”得一声，房门被猛地推开，两扇木板砸在墙上，摇摇欲坠，甚是可怜。

　　两人齐齐看过去，只见淳于莹站在门口，一如既往地摆着张臭脸。

　　“你不会敲门吗？”容沉没好气道。

　　“我敲了，兴许是你们聊得太高兴没听见。”淳于莹冷笑。

　　敲个屁啊。

　　容沉腹诽。进别人房间从来不敲门的，放眼整个淤潜湖就她一个，无论说几遍都没用。

　　淳于珠一脸淡定，早就见怪不怪了。她看过去:“阿姐有事吗？”

　　自从上次夜明珠的事情过后，淳于莹已经很久没来找过她麻烦了，当真把她当成了空气一般，淳于珠为此过上了好一段清净日子。

　　淳于莹哼了一声，压根不理她，对着眼前的少年趾高气扬道：“容沉，我爹爹叫你留下来吃饭。”

　　“好。” 容沉微微颔首，没什么表情地道了句谢。

　　淳于莹没打算多待，抬脚就要离开，然而她视线一瞥，突然看到了堆在二人身后那琳琅满目的珍宝。

　　淳于莹被晃得有些迈不开腿，下一瞬，又被淳于珠手腕上流光溢彩的链子吸引。

　　鱼鳞形状的小圆片打磨的十分光滑，精致又小巧的串在一起，系在皓腕上，像是戴了一束月光在手上，莹莹生光。

　　真的是漂亮极了。

　　这一瞧就是淤潜没有的东西，那是她都没有的东西。却戴在淳于珠的手上。

　　淳于莹紧了紧拳头。她自然不会做出些掉身份的举动，笑出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容沉，我劝你把你那些宝贝收起来得好，免得被有些人摔了砸了，心疼死。”

　　这么明显的话里有话，容沉想听不出来也难。他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淳于莹哟了一声：“你们关系这么好，淳于珠都没告诉你？也是，实在不是什么说得出口的事。”

　　“阿姐，你够了吧。”淳于珠一听便知她要说什么，当真觉得她不可理喻。

　　容沉听得云里雾里:“怎么了，吵架了？”

　　“吵架？”，淳于莹冷笑连连：“你自己问问淳于珠，你不在的时候她犯了什么事被关了禁闭？”

　　“关禁闭？”容沉一愣，惊讶极了。

　　关禁闭在淤潜是个非常严厉的惩罚，只有犯了大错才会被这样对待。

　　容沉是见过那个地方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腥咸的水和没有尽头的黑暗。小的时侯不听话，姥姥经常用关禁闭来吓唬他。

　　他看向淳于珠，小姑娘抿着唇，一脸说不出的无奈。

　　“怎么回事？”容沉深吸一口气，问得却是淳于莹。

　　“淳于珠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私自闯进藏宝阁想要一探宝贝，结果失手打破了震湖之宝东海夜明珠，如此大错，当然要惩罚。”淳于莹想的很简单，她不爽了，淳于珠也别想好过。虽然以他二人的关系她也搅不出什么浪头来，但是添些堵也行。

　　这可真的是睁着眼说瞎话了，淳于珠一向能忍，闻言也忍不住回敬她：“阿姐，你说这话的时候就不脸红吗？”

　　“你现在胆子大了？敢对我这样说话了！”淳于莹恼羞成怒，几步上前就要动手。

　　“干什么！”容沉一闪身，脸色难看地挡下她打下来的巴掌：“一颗夜明珠罢了，至于这般大惊小怪？”

　　淳于珠闻言一愣。

　　“一颗夜明珠...罢了？”淳于莹没想到他是这么个反应，顿时气笑了，笑他大言不惭：“那可是东海来的珠子，有多珍贵你不知道？容沉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夜明珠又如何？” 容沉甩开她，想也不想，转身就去拿桌上的包袱。他从里面掏出一个锦囊，手一倾，似倒出了什么东西。再摊开手的时候，一颗斗大的珠子静静躺在他掌心，光芒四照，莹润璀璨。

　　“这个用来赔总行了吧？”

　　淳于莹惊讶地眼珠子都快脱框了，好半天才找回声音：“你…你从哪里得来的？”

　　容沉冷哼：“我这一趟去的便是东海，夜明珠这种东西在那里可是满山遍地，随便捡捡都有一堆。这一颗是太子殿下命人送来的，品相上等，绝不输我们淤潜的那一颗。”

　　容沉顿了顿，放软了语气：“珠珠年纪小，好奇心重，难免会犯些错。你是她长姐，我不再在的时候，你理应多多看顾她，若她真闯了什么祸也请湖长多多担待，看在姥姥的份上不要为难她。”

　　你问容沉淳于珠在湖里过得如何？

　　那他一定回答是好的。

　　姥姥刚把她带回来的时候，她还只有一点点大，连话都不会说。容沉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时刻带在身边玩。后来姥姥仙逝，他也长成了少年，东奔西走常年不在淤潜，好在淳于珠也有了新的家人，不会寂寞。

　　她是有名有望的湖长收在养膝下的义女，有依有靠，衣食无忧，怎么会过得不好？

　　虽然他也听过一些奇奇怪怪的传闻，但淳于珠从来没说过，他便以为那只是姐妹间打打闹闹，没有放在心上。

　　容沉并没有多怀疑淳于莹的话，只当她是来告状的，想当然道：“珠珠打破的夜明珠便拿这个补上吧，我过会儿去给湖长赔个不是…”

　　接下来说的什么淳于莹都没听见，她还在被那句“多多看照她”恶心到不行，打心眼里翻了一个白眼：“她算我哪门子的妹妹？我才没有这么个捡来的便宜货！”说罢再懒得理他，脚下生风地走了。

　　“她就这个态度？！”容沉瞪着淳于莹的背影，气得鼻子都歪了。他拉住身旁小姑娘的手：“珠珠别怕，有什么事哥哥帮你兜着，你尽管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淳于珠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分明是欲言又止。

　　容沉被她看得莫名有些心慌，一直到气氛略有凝结，才听她道：“阿沉哥哥，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容沉一愣，似乎有什么念头自脑海中一闪即过，还没来得及抓住，淳于珠便又眉眼弯弯地笑开，清脆地应道：“我知道了，以后再有什么事，会告诉阿沉哥哥的。”

　　“嗯。”容沉干巴巴地应了一声，他托起手中的珠子：“那这颗夜明珠…阿莹不是说你打破了一个吗，那我这个…”

　　“哦，那个呀。” 淳于珠笑笑，回过身，一边把摊了满桌的东西一样一样收回包袱里，一边说：

　　“不用了，该赔的先生都已经帮我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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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容沉哥哥...哎（长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