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冷眼旁观》魂与

114、风波恶

　　李纨自然不是平白无故与探春交好，原先她二人管家时也有些龃龉，只是明面上不露出来罢了。如今却是宝钗与李纨管家，几件事过手，李纨心里不免犯了嘀咕，她虽然躲事，心里却不是不想管。先时宝玉房里的小红要给凤姐办事，凤姐和宝玉都不认得她，李纨却认得，还知道小红是管家林之孝夫妻的女儿，可见对府中人事十分在意。只是贾珠死的早，凤姐又进了门，李纨不好管罢了。

　　但宝钗更别说，竟只听声音便知道是小红，还知道小红“眼空心大，是个头等刁钻古怪东西”，可知宝钗多么用心。如今王夫人发了话令宝钗管家，这心思名正言顺地用起来，自然令李纨心惊了。且宝钗又以李纨守寡为由，将会客、回帖、放赏等内外交接事务一概接过，嘴上虽不明言，实则说话做事几乎以宝二奶奶自居了。李纨冷眼瞧着，倒不如同探春一道管家时有商有量的呢，因此近日反而同探春更好。

　　况且李纨这次亲自到秋爽斋来也是另有要紧之事。自年前贾赦闹起来，至今两三个月都没消停，阖府上下都议论着分家让爵的事儿，私下里贾环便同贾兰商议道：“如今老爷袭了爵位，太太得了意，越发压着咱们，不许越过宝玉去，何时是个头儿？倒不如趁这些日子忙乱，又要分府又要搬院子的，咱们悄悄去应试，只要能得了功名，老爷面前也有光，你母亲和我姨娘姐姐也赚些体面。且起了这个头儿，日后乡试会试她也就也不好拦咱们了。”

　　贾兰虽小，学业上却比贾环还强些，更是早有一试的心，听了这话自然意动，思索一番，道：“这上头却不难，只是先要呈报履历，又要有本县廪生保结，又要不惊动府里，这就难了。”

　　贾环事先早打听好了，才同贾兰说起，听了这话正中下怀，笑道：“这才是最容易的，你外祖父家是做什么的，如今还愁这个？”因又嘱咐道：“你悄悄的别声张，求一求你外祖父就完了，只是别忘了连我的一起办了，不然我到太太那里告诉去，有你好果子吃。”

　　李纨贾兰母子都是求省事的，既不管事，也不得罪人，只是贾环说到这份上，贾兰也无法，只得同他母亲商议了，到李家去求他外祖父。那李守中原是国子监祭酒，听说贾兰小小年纪就有心应试，直赞贾兰“有志气”“不堕门风”，当即命管家带了贾兰去写名帖。

　　这管家办老了事的，多少不为人知的门路他都清楚，因悄向贾兰道：“这京籍之间也有不同，大兴、宛平两县是最易中的。但只哥儿出门不便，大兴近些，若一早骑了快马，不怕不能打个来回，只怕哥儿嫌劳累。”

　　贾兰听了笑道：“科举的事，哪有嫌累的，我打从娘胎里听我母亲给我念书，苦学至今倒不累吗？”于是叫管家写了，自去办了。回来告知贾环，贾环也道：“远些怕什么，终归咱们早起去家学也没人管没人问的，只打点好了小厮们就罢了。”

　　因此李纨到探春这儿来，不为别的，就为同探春商议，不使下人走漏风声的。只是碰上这事儿，又有赵姨娘在这里，一时不好开口罢了。

　　探春也素知赵姨娘脾性，所以这件事不敢叫她知道，只好听她絮絮叨叨地说：“那叶婆子必定有什么事儿瞒着，姑娘不知道，我方才打西边过来，她们告诉我说，今儿宝二爷一大早就出门了，只有她家小子茗烟一个人跟着，方才却是横着回来的。姑娘细想，他们说是去了林家，还不知真去了哪儿呢，只怕是什么瞒人的事也未可知，不然怎么挨了打？”

　　李纨、探春都还不知道这事，便忙细问，正说着，忽然一个婆子来回说：“奶奶姑娘快瞧瞧去，怡红院里都哭起来啦，说是宝二爷不行了！”

　　众人听了大惊，赵姨娘先回过神来，喜上眉梢，忙要去看热闹，还是探春斥她道：“姨娘且少轻狂些，这难道是什么好事儿？近日家中忙乱，老太太、太太心里可都不大爽快，姨娘这样幸灾乐祸，撞上去挨骂不成？”

　　好说歹说，赵姨娘方将面上的笑模样收了，探春又问那婆子：“究竟为什么，好端端的怎么二哥哥就不行了？”那婆子叹气道：“姑娘问我，我们这些人，连屋子还进不去呢，哪里知道？所以我们也不敢担这个不是，正要告诉老太太去呢。”

　　原来先前麝月等偷偷请了李嬷嬷到宝玉房中，看了半日，用手向宝玉脉门摸了摸，嘴唇人中上边着力掐了两下，掐的指印如许来深，竟也毫无知觉。李嬷嬷只说了一声“可了不得了”，“呀”的一声便搂着放声大哭起来。急的麝月忙拉她说：“你老人家瞧瞧，可怕不怕？且告诉我们去回老太太、太太去。你老人家怎么先哭起来？”李嬷嬷捶床倒枕说：“这可不中用了！我白操了一世心了！”众丫鬟以她年老多知，所以请她来看，如今见她这般一说，都信以为实，也都哭起来。

　　众人放声大哭，屋里屋外都听得真切，自然瞒不住了。小丫鬟们只知道哭，婆子们却各自心里有计较，都怕上头贾母王夫人知道了受罚，胆小些的便悄悄躲了出去，胆大的便往贾母院里报讯，这一个便是往日得过探春的恩惠的，偷偷来通了消息。

　　这还算见机晚的，更有袭人早觉不妙，瞅人不备时便往前头王夫人那里报信去了，一则为给宝玉请个正经大夫，二则拿住了怡红院众丫鬟的错处，三则趁机向王夫人表了忠心。故探春等到怡红院看视时，王夫人早已赶来了，正发落丫头，屋里屋外跪了一地。赵姨娘远远瞧见，忙拉了探春道：“你略等等，我先进去，别叫通报咱们一起来了，太太正在气头上，怕又要拿我煞性子，我是听惯了的，只是别连你也捎带上了。”

　　探春还未及答言，赵姨娘已进了院子，贴着东墙根儿底下过去，远远听着王夫人怒道：“既然宝玉从林家回来就不妙，你们怎么不去回我？”底下不知是谁低声回了几句话，也听不真，只又听得王夫人道：“林家欺人太甚！彩云你出去，叫人到林家去，当面问着林家丫头，我的宝玉究竟哪里得罪了她？成日家甩脸子瞧也罢了，我看在老太太面上，都不理论。谁知越发上来了，如今竟要逼死了他，于她林丫头又有什么好处？同郡王定了亲就自以为有了结果了？据我说天下的事未必都遂心如意，且叫林丫头收着些儿，别忒仗势了！”

　　王夫人正在气头上，彩云不敢不应，只得道：“是。”心里却愁王夫人没个算计，这样得罪人的差事却派谁去？主子辈儿的不用说了，自然支使不动，况且长房同这边反目分家，不幸灾乐祸就算好了，还能替宝玉去出头？二房里从头儿数起来，李纨守寡不能出门，其余的不论姑娘小爷，都比黛玉还小，更没有去问罪的道理了。虽有个宝钗是能担得起事儿的，又是外姓人，况且宝钗也未必肯去得罪黛玉。若论奴才里，又只好寻年长的管事媳妇，方能有这个体面到黛玉跟前，代长辈传话也还罢了，只是又不敢让贾母知道，实在难办。

　　彩云一面发愁，一面退了出来，正看见赵姨娘在墙边立着，便连忙摆手，谁知里头王夫人隔着窗瞧见了，问道：“外头是谁？”赵姨娘只得进去陪笑道：“听说宝二爷身上不好，我来探视探视。”王夫人冷笑道：“既这样，怎么不进来？鬼鬼祟祟的，你是什么心思，打量我不知道呢？我且放着你，自然明儿宝玉好了再理论。”赵姨娘一声儿不敢答应，一时李纨等人都进来看视，王夫人方停住了，又回头扑到宝玉身上，“儿啊”“肉啊”地哭起来。

　　却说那茗烟的娘老叶妈好容易到了蘅芜苑，谁知宝钗偏又不在，说是有事儿去回王夫人，好在只玉钏跟了去，莺儿没去，叶妈便忙哭求莺儿。莺儿听说是救命的事儿，赶忙去取了丸药来，交给叶妈，道：“把这药用酒研开，替他敷上，把那淤血的热毒散开，就可以好了。”又问：“究竟是为了什么缘故受的这场罪？凭他是谁，也得凭个理不是？”

　　叶妈叹道：“对着你我也不必瞒，我们家小子不用说了，如今还生死不知，宝二爷回来时也是昏昏沉沉的，所以也没个准话。只是门上说是在林府冲撞了十六王爷，王爷府上的大太监还亲自来申饬了一番。我心里忖度着，只怕是咱们那位爷素日里的毛病又犯了，对着姑娘家言语无状也未可知，却不想想人家林姑娘已是定了亲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