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新的室友 ...
-
早起,温文在厨房煎鸡蛋的时候,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他隔着透明窗,随意往大厅处看了一眼,看见那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儿斜挎着包,一脚踢开了他对门的卧室。
这是对方搬过来一周后,温文第一次看见这个人。不知道这个的新来的房客,是个怎样的人。
平底锅上的煎蛋发出滋滋的声响,唤回温闻的思绪,他把鸡蛋翻了个个儿,煎好之后夹到准备好的面包片里,叼着出了门。
不管对方是怎样的人,先上完今天的课再说。
公交站在报亭的旁边,温文随手拿起一份青年周刊付了钱,坐在候车椅上翻看起来。余光看到公交车开过来,温闻合上杂志迈上公交车,未来及刷卡,身侧突然出现一个人,风一般的超越自己,上车刷卡一气呵成。之后随意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脑袋一歪,补觉去了。
温文刷卡上车,眼睛朝着刚刚上车的的人身上一瞥,坐在了和他相隔一条走道的位子上。对方穿着和他同样的制服,脖子上围着一条厚厚的红色围巾,和他瓷白的肤色意外的相配。
是同校的吧,不知道是几年级。温文想,总不会是他这样毕业班的人,否则那么繁重的课业压着,应该不会像这样,一天天的彻夜不归。
越往前走,同校的人便多了起来,走道上清一色的,全是他们学校的制服。渐渐遇到几个相熟的人。
“早啊,温文。”
“温文,早。”
“早。”温文的注意力被引开,不再关注那个男孩。
下了车,同学陆陆续续往各自的教室走去。
温文没走几步,后背便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
“哎温文,等会把你昨天的作业借我一下。”
温文扶好眼睛站好,看了旁边的人一眼,无奈道:“你就不能自己写完一回么?”
肖岚摊了摊手,指了指自己眼底的乌青:“昨晚和胖子打游戏,没注意。”
“是是是。前天去大姨家玩,没带作业;大前天肚子疼,去了医院……”温文懒懒道,从书包里翻出昨天的卷子递给肖岚,“记得不要全抄的一样,我再也不想去老师办公室写报告了。”
肖岚不在意的摸摸后脑勺哈哈笑道:“啊啊,我这可是增加你宝贵的高中回忆,否则像你这样成日泡在书堆里的人长大之后,回首人生,肯定是一片苍白。”
“是么?那我还是谢谢你了。”温文说着,余光瞥见他的室友双手插着裤兜,随意的从他们身边走过,忍不住便叫住了。
“喂,等等。”温文按住他的肩膀,“我是住你对门的主卧的室友,我叫温文,你叫什么?”
说话时,温文没有注意到,刚刚还打着哈哈看他的同学,突然睁大了一双眼睛,伸手想要拦住温文,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停在这个男孩儿身边的时候,温文才注意到,这个人比自己要低上一头。
对于温文的问题,他并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瞧着温文,漆黑如墨的眼底深处,潜藏着一点点的疑惑,又有一点点的戒备。他动了动嘴,似乎想要说话,眼角余光瞥见温文身后欲言又止又顾忌着不愿过来的肖岚,眼神瞬间变冷,盯着温文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意识很明显——他要温文松手。
温文被他的眼神瞧得一愣,立刻松开了他的肩膀。对方在温文松开肩膀之后,眼里的讥讽一闪而过,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肖岚赶紧过来,拉扯着温文绕过一众人的视线,来到学校后面的一座小树林里。瞧见左右都没人之后,才紧张的说:“温文你刚刚说,你住在他对门?!”
肖岚的尾音很高,语气里的惊异表露无遗。
温文不解,“有什么问题么?”
“问题大着呢!”肖岚叫道,“你最好立刻搬出去,换一个房子租。”
“为什么?”
“因为他是——同性恋!”
头顶好像有乌鸦飞过,林子一时寂静无声。
温文扶了扶眼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我还以为你要说些什么,不就是同性恋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又不会因为室友是同性恋自己也变成同性恋。”
“那不一样!”肖岚严肃道,眼睛直视着毫不在意的温文,“他有艾滋病!不止如此,他还害的我们一个学长染上了这个病。而且现在还有人看到他时不时出没夜店酒吧。所以说,他是瘟神!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听到没有!”
温文第一次听说如此劲暴的事情,不由歪歪头,不可置信道:“哎?”
“啊,你不知道很正常,出事的那阵子你正好在海外跟你老爸参观国外名校,学校严禁学生在校内说这些事情。总之照我说的话做就对了,离他远一点,他会害了你的。”
肖岚说着,烦躁的摸摸头。想到那个被染病的学长,浑身打了个颤,又嘱咐了一遍:“如果不想被全校孤立,最好离开、马上搬家,听到没有?!”
窗户外,桃花开的正浓,温文左手托着腮,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根碳素笔,随意的转着。
班长李倩犹豫着上前,敲了敲温文的桌子。在温文看过来之后,弯腰低声道:“我早上看见了,你拍风语的肩膀。”
李倩左右看了一眼,继续道:“我已经听肖岚说了,你今天才第一次和他见面。趁事态还没恶化,赶快搬家吧。”
她声音不大,但温文却敏锐的察觉到,周围同学的视线都若隐若无的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显然,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现在,他们都在等着一个回答。温文有预感,这个回答将决定着自己在班上的地位。
他苦笑一声,苦恼的摊摊手,“啊,我也在为这件事情苦恼呢。没想到新来的室友竟是这样的人。可以的话,会尽快搬家的。”
明显感觉到班里的气氛轻松下来,李倩也如释重负班的松了口气,寒暄几句离开了。
温文在她走后,视线又转向窗外。
心里却轻松不起来。
他想起了早晨那个男孩的眼神,除了那转瞬即逝的一丝丝讥讽以外,再也看不出其他任何的情绪,平静的好像一潭死水,任凭风浪在打也吹不起一丝涟漪。
真是可惜了,那样一双好看的眼睛,那样漆黑幽蓝如夜空的眸子,如果点缀上星子,回事多么的让人沉迷啊。
上课铃响起,温文收回思绪,跟着班长一起起立,坐下,如同往常一样摊开课本。
他决定把那个叫风语的男孩儿抛出脑外。
其实没有必要多想的事情不是么?在班里无声的压迫下,他已经作出了答复。
搬家么?真是麻烦的事情啊,温文想。他才住下没多久,交了的那两千块钱押金算是拿不回来了。这可是他一个暑假的工资,就这样打了水漂。
不过,总比被整个学校孤立来得好。
放学后,温文没有参加晚自习便离开了。他每次月考的成绩排名从未下过年级前三,有特权不上晚自习。
这一次,他没有乘公交,漫步往回走。
冬天才刚刚过去,花坛里的草还没冒出头来。寒气未过,呼吸间还能看清嘴里呼出的白色雾气。晚间的风带着丝丝凉意,穿过脖颈的间隙。温文缩了缩脖子拢紧围巾,搓搓双手插到兜里。他抬头看了眼布满星辰的夜空,突然间就想起了早起的那一双眼睛。
——如果那一双眼睛点缀上星子,将会是怎样的光景……
路过自动售卖机,温文买了一瓶热红茶,突然听到旁边的小巷子里传来一声又一声的猫叫,声音尖尖的,很微弱,应该是一只被人抛弃的幼猫。
温文没有太在意。这样的事情时常发生,家里养的母猫生了小猫,照顾不过来的时候就会把它们丢掉,任由这些没有半点生存经验的幼崽自生自灭。
只不过,这样的季节,脱离了母亲怀抱的幼崽,怕是活不了多久吧。
他打开拉环,灌下一口热红茶,感觉整个身体都暖了起来。兜里的零钱还有剩,温文又买了一盒热牛奶,拐进了小巷。
还未深入,便在巷口处停了下来。
他前方五步远的地方,风语端着一个纸箱。纸箱里,一黑一白两只幼崽背对着他,朝着风语喵喵的叫。路灯照耀下,温文看到它们身上围着一条红色的绒毛围巾。而原本戴在男孩儿脖子上的围巾已经不见了,露出一截细长的脖颈。
温文突然想起了早起公交车上时,随意瞥见的瓷白的肤色。脸都是那样的白,想必脖子应该是同样细白吧。
他想起肖岚对他的厉声警告——“所以说,他是瘟神!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听到没有!”
男孩儿看到温文,脚步微微一顿,面无表情的朝巷口走来,与温文擦肩而过。
温文又想起在听闻风语的传闻之后,和肖岚的对话,“这是传闻,还是事实?”
“应该是事实吧,大家都这么说。”
“那诊断书呢?有人看过他的诊断书么?有人亲眼看到他同别人出入宾馆么?”
“有也好没有也罢,那种事情重要么?大家都这么说,不会出错的。他是个自私的人,明明知道自己有病,却还是到处祸害别人。总之我是为你好,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是啊,你说的不错,那种事情,根本不重要。”
可是,一个传闻中自私冷血的人,会在这样寒冷的夜晚摘下围巾为两只幼猫取暖么?而且看样子,他是打算把这两只猫仔带回去养着。
风语的脚步声已经渐渐远了。
温文扯下围巾,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转身追了上去,从身后拉住风语的胳膊。在他停下转过身后,把还带着体温的围巾围上了风语的脖子。
总觉得,不能对这样善良的人,置之不理。
风语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愣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温文像是没有察觉对方的无措,接过他手里的纸箱,对风语笑道:“正好我也想养猫呢。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养它们吧。”
温文说完绕过风语往回走,走几步,看对方还愣在原地,不由出声提醒道:“不一起么?”
风语这才反应过来,他双手捏着还带着对方体温的围脖,追上来停在和温文一步之遥的地方,低低道:“你不害怕传闻么?”
“你说那个传闻么?”温文侧头看了风语一眼,又转头继续看向前方,“那是真的么?”
风语没有回答,寂静的街道上只有两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间或夹杂着两只猫仔的叫声。温文也没有继续问下去,直到他们穿过小区门卫,停在房门前,温文才回头,对仍旧和他隔着一步远的风语道:“可以帮我拿一下箱子么?我来开门。”
钥匙转动两圈后,风语细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低低的泣音:“没有得病。我没有得病。”
推开门,暖风扑面而来,温文回头,隔着纸箱,摸了摸身前少年的短发,触感意外的柔软。
笑容慢慢爬上眼角,温文说:“我相信你。”
风语闻言,猛地抬头,眼睛里弥漫着薄薄的雾气。
那一刻,温文似乎从他漆黑的眼眸里,看到了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