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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以身试毒 ...

  •   冥殿跟白月把那帮被阿珩吓破了胆的人送了回去。

      为了把那个被阿珩差点废了半条命的管家治好,白月颇费了一番功夫。

      冥殿见他用仙术将那人的断了的骨头给接上了,笑道:“要是治瘴毒也这么简单就好了。”

      白月苦笑:“瘴毒还算好的,现在又来了一桩。”

      冥殿吃惊地张大了嘴:“啊?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难道真有漏网之鱼?”

      “不,这次跟芙罗和瘴毒都没关系,”白月摇摇头,“跟蜃族遗族有关。”

      冥殿的嘴张得更大了。

      两人顺手把那帮人的记忆给‘修改’了一番才离开。

      回药庐的路上白月把方芸儿的病情告诉冥殿,冥殿拿着扇子敲着脑壳,仰天长叹:“头疼,唉,真是头疼!”

      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阿珩啊,有我跟着你二哥,你就不用跟过来了吧,你没看到刚才那群人差点又被你吓得过去了。”

      冥殿转过身跟一直沉默不语跟在他和白月身后的阿珩调侃。

      阿珩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吐出一句话:“你不靠谱,我不放心。”

      冥殿:“......”

      白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轻轻捏了捏阿珩的脸颊,欣慰地表扬:“我们阿珩越来越坦率了。”

      “诶?白月,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意思是我不靠谱吗?”

      听了这话冥殿可不乐意了,拿着扇子指着白月的鼻子:“你信不信我揍你?”

      但他话音刚落,只见阿珩如一尊煞神拦在白月跟前,杀气腾腾的看着他。

      “诶!小阿珩!冷静!冷静!”

      冥殿怂了,小扇赶紧收了回来,很没面子敲着后脑勺,嘟囔:“开个玩笑都不行。”

      白月躲在阿珩背后,笑嘻嘻地炫耀:“我现在是我妹子的重点保护对象,看你们谁还敢欺负我。”

      “好好好,怕了你们了,我先回药庐去。”

      冥殿很是无语地瞪了一眼这俩兄妹,摇头晃脑地往药庐去了。

      白月拍拍阿珩的肩膀,笑道:“阿珩,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为兄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会当心的,你不用这么严防死守。”

      阿珩嗯了一声,点点头,却没有离开他半步的意思。

      白月看着她漾着血色的双眸还有眉心的三叶烙印,心中酸楚。

      自从她回来到现在他都没看她笑过,整个人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那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就这样消失了么?

      他轻轻一叹。

      两人回到药庐,星若正在外面等着,刚才院子里生事时她正在里屋照顾方芸儿,事情都是鲲顼帝座告诉她的,看到阿珩的样子时,她心口一揪,忙迎上去道:“阿珩。”

      阿珩看到她,神色些微的柔和下来,轻轻道了声嫂嫂便低头不语。

      星若心头堵得慌,与白月对视一眼,两人具是无言。

      现场只有鲲顼没事人似的脸上挂着笑,他朝阿珩招招手:“阿珩,过来。”

      阿珩走过去,鲲顼搂着她的肩膀,带着她走进里屋,指着床上躺着的小姑娘道:“这个孩子,你看看,有什么感觉么?”

      冥殿、白月、星若几人都围拢了过去。

      阿珩垂眸看着那孩子,摊开手掌,掌心凝出两道神力,一道白如霜一道红似火,两道神力交缠着直到那如霜的仙气将那烈火神力轻轻包裹,她才试探着用手指轻轻握住了那孩子的手腕。

      片刻一道猩红光芒在方芸儿额间闪烁。

      阿珩掌心的白霜仙气很快被里面的烈焰侵蚀,她倏地收回手掌后退了几步,烈焰被她收回体内,只剩下白霜仙气在屋中荡漾,她道:“她身上有朱雀神力,应该是朱雀的碎片灵光。”

      “是山乌么?”星若问。

      阿珩闭上眼感应了一下,点点头道:“的确有山乌。”

      然而,随后,她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煞气丛生,阴沉冷笑:“除了山乌,还有云中玦。”

      众人大惊。

      躺在床上的芸儿像是睡醒了慢慢地睁开眼来,她盯着阿珩看了会子,小声道:“又有一个神仙姐姐。”

      阿珩站在床边垂眸看着她,眼底的血色缓缓浮了上来,她问:“看来,你就是云中玦送来的礼物。”

      芸儿盯着她的一双血瞳害怕地瑟缩着。

      阿珩“霍得”伸手一掌朝女孩的头颅挥去。

      在一旁的鲲顼眸光一沉,身形一闪,疾步挡在床边,建起一座仙障挡住了阿珩的杀气。

      阿珩的掌中神力被拦在了仙障上,煞气四舞,直将整片仙障击地粉碎。

      鲲顼收回神力,依旧拦在床边,笑吟吟地逗她:“丫头,你会不会太无法无天了一点?下手这么狠?”

      阿珩全然不顾及面前站着的是谁,眼神愈发狠戾:“她是云中玦埋在这里的祸害,让我杀了她,以绝后患!”

      白月面罩寒霜,他走到她面前,张开双手,敞开身体,直视她的双眼,道:“好啊,你要杀她,不如先杀了我!”

      阿珩一怔,怒喝:“二哥!这个人会伤害你!”

      白月脸色有些苍白,一想到以前那个心地纯善的阿珩,他就心痛如刀绞:“你既然还喊我一声二哥,就听我的话!这个孩子只是个病人,不可能会伤害到我!”

      “可是云中玦......”阿珩不肯退让。

      鲲顼见状,手在阿珩左侧凌空抹开一张虚空之镜,笑道:“阿珩,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阿珩下意识地转过脸,看到那透明的镜子里照出的那个完全陌生的自己。

      镜子里的她,满脸煞气,一双被血色染红的瞳孔如厉鬼般叫人惊怖。

      冥殿摇着小扇,晃过来,手扶着虚空镜瞅着她,调侃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好像刚从我冥界逃出来的恶鬼似的,好了,小阿珩,清醒一点,我们都在这里,你不用那么害怕。”

      阿珩愣怔了须臾,整个人如梦初醒般浑身战栗了一下,紧绷的双肩这个时候才稍稍松弛,她趔趄着后退了一步,眼底的血色很快褪去,露出她原本的瞳色。

      星若走过去扶住她在桌边坐下。

      阿珩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沉默不语。

      鲲顼收了镜子,走到她跟前,问道:“阿珩,记得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事么?”

      阿珩抬起脸看着他,极慢极慢地点点头,她被云中玦激怒,心起杀念。

      躺在床上的芸儿还懵懵懂懂,疑惑地问:“姐姐,你怎么了?”

      阿珩看了她一眼,触及她单纯的目光时,心生惶恐,她刚才差点杀了这孩子,喉间一哽咽,她呢喃:“对不起,对不起……”

      像是无法面对这些,阿珩逃出了房间,白月和星若忙跟了出去。

      阿珩坐在走廊的栏杆上半倚靠在廊柱上,整个人显得疲惫而茫然,星若将手轻轻放在她肩头唤道:“阿珩。”

      阿珩眼眶微红,喃喃道:“嫂嫂,对不起,那孩子是你的族人,我竟然......”

      星若抚着她的脸颊,轻揉她的眼角:“我们都明白你的苦处,我不会怪你,不要再让自己这么痛苦了,大家都很担心你。”

      “你是担心我才这样,你嫂子要真的想怪谁,只能怪她男人太脆弱了,”白月走过来,蹲下身,看着自己假装坚强的妹妹,想逗她笑,“现在谁不知道你二哥我是个宝贝疙瘩啦!”

      说着还觑了星若一眼:“娘子,你看,你嫁给我可不是捡到宝了么?以后你可得把我看紧了,我可是个宝贝。”

      星若笑着啐了他一口:“去你的。”

      阿珩红着眼,唇角却微微地上扬。

      见她终于笑了,白月松了口气。

      冥殿的声音从后面飘过来:“小阿珩,你终于正常了,今天你差点把我吓跪了。”

      阿珩不好意思地低着头。

      鲲顼也过来了:“好了,阿珩是被云中玦吓到了,白月,前有瘴毒现在又有这个病,都是云中玦搞的鬼,云中玦这么对阿珩说了,一定说到做到,你这几天一定要格外当心。”

      白月郑重地点了点头,向周围的至亲好友们一再保证:“我一定一定谨慎再谨慎。”

      阿珩冷静了一下情绪,道:“我见到的云中玦和齐家的长子齐峥长得一模一样。”

      冥殿吓得差点跳起来:“你说真的?”

      “嗯,我想齐峥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云中玦了,你和颜相料想的不错,齐家跟云中玦合作了。”

      冥殿恍然大悟,扇子在脑袋上狠狠一敲:“他娘的贼驴崽子!老子在朝堂上跟那崽子照过几次面,我就说这崽子看着就不是好东西,老子堂堂冥界少君居然没看出他的身份?”

      “他是云中玦——朱雀法相,神力高出你我,心思又诡谲难测,自然不会轻易被你看出来。”

      鲲顼站在不远处,嘴角噙着笑,双手抱怀看着冥殿跳脚的样子,觉得很有趣。

      “云中玦联合齐家会在沧海境有更大的动作,他现在北疆沙漠那边有数不清的海市蜃楼,里面还有数不清的赤魂师,光是云中玦给我看到的就有差不多五万大军。”

      阿珩说出的这个数字让众人具是一惊。

      “嫂嫂,”阿珩望着她,哽咽,“云中玦告诉我小幻的确被关在北疆沙漠,就在那些蜃楼幻化的巨山之中,但是我不知道是哪一座。”

      星若眼眶也红了,她深吸一口气,才道:“知道下落就好,我们一定会把它救出来。”

      “看来,有蜃族遗族成了云中玦的人。”她苦笑。

      “嫂嫂,那个蜃族人我见过,就是上次在风云寨附近袭击小斌的人,那个人叫仇光,他在赤魂师里地位应该很高,他所施展的幻术和蜃族幻术也很像。”

      星若想了想,叫来倪斌:“小斌,你回想一下,当年蜃族之中可有仇氏一族?”

      倪斌回忆了片刻,却摇头道:“回公主,当年蜃国共有姓氏七十余种,但并没有这个仇氏。”

      冥殿插嘴一句:“一千多年了,既然他选择投靠云中玦,那么对蜃族也没有什么留恋的,改名换姓也不一定。”

      星若点点头。

      鲲顼提醒她:“若儿,你要做好蜃族内部同室操戈的心理准备。”

      星若叹息一声:“我会的。”

      白月道:“刚才阿珩查出芸儿身体中有山乌、云中玦,那芸儿的病情应该是由朱雀险象引起的,如果是这样,那么我想按照我师父治疗阿珩的办法来治疗芸儿。”

      “迦蓝是怎么治疗阿珩的?”鲲顼好奇。

      阿珩自己回答:“青屿山有座地宫,地宫里是师父亲手打造的冰棺,师父用冰棺和青芒一起帮我维持体内神力的平衡,才让我活到了现在。”

      鲲顼摸着下巴,忽的问:“阿珩,你的来历是什么?”

      他现在很想探究探究这小丫头的过去。

      阿珩呆了呆:“我的来历?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之前月酌神座也问过我,”白月帮着解释,“阿珩和我都是凡人,陶竺师姐也是凡人,我们三个都是师父从凡间收养的孤儿。”

      “迦蓝那厮收徒弟的眼光还真是不错,”鲲顼半倚在栏杆上,屈起一条长腿,手放在膝盖上,指尖轻点,看着阿珩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丫头,你从小就被龙峮烙印么?”

      阿珩点点头。

      “如果你真的是个凡人弃养的孤儿,那你有什么特别之处受到龙峮青睐继而被它烙印?”他又问。

      “青睐?”鲲顼的这个词用得让阿珩觉得心情很复杂:“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值得龙峮‘青睐’的,可能是我天生比较倒霉吧。”

      鲲顼笑了起来,眸光深深沉沉:“你师父倒是个高人,我们为了朱雀争得头破血流,他倒好,一声不响地把青芒请出山了,本座记得父神创世之后,朱雀青芒一同现世,青芒神驾出世即遁世,连父神都追踪不到,没办法为了封印朱雀,父神只好创下万音天镇压朱雀。”

      “你师父的手段实在厉害,能把青芒找出来。”

      鲲顼心中对迦蓝多了几分好奇,一十三重天的青屿山......细细想来碧落三山有这样的妙人而他竟然一直无缘一见,看来等沧海境事了之后,他得亲自去青屿山拜会拜会这位迦蓝神座。

      听鲲顼这么一说,白月、阿珩才察觉出来师父好像真的比他们想象中要更厉害更神秘,明明平时就是个喜欢到处游山玩水抛下青屿山不管的无良老神仙。

      白月挠了挠头,觉得自己平时为了研习医术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他还真不清楚阿珩的事,因为当年他拜入青屿山时,阿珩就已经躺在青屿山地宫里几万年了。

      白月悄悄算了算,诶,这一算不得了,论资排辈的话,他不是得喊阿珩一声师姐?

      咳咳,他赶紧打消这个念头,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幸好周围的人还都没意识到这件事,他才不要做青屿山里最小的那个。

      鲲顼向冥殿提议:“千棠,阿珩如果是凡人出身,那么在你冥界应该有记录,你什么时候查查呢,看看是哪里的凡人这么让朱雀上心,连他们的孩子都不放过。”

      “帝座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等沧海境事了,我就亲自查查看阿珩的身世,看看迦蓝那厮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冥殿也迅速被吊起了胃口,欣然同意。

      阿珩频频点头:“我也想知道!我也想知道!”

      她对自己亲生爹娘的事早没了印象,但今天既然大家说起这件事,她也好奇起来,这么一想,师父好像也没跟她提过爹娘的事。

      白月把话题扯回来:“言归正传,现在青屿山的地宫冰棺对芸儿来说是最好的疗伤所,但这孩子到底还是凡人,身上又有两道朱雀神力,贸然上一十三重天恐怕身体会承受不了,反而弄巧成拙。”

      阿珩想到了一件事:“那个孩子如果是蜃族遗族,那就是神裔,如果给那个孩子进行蜃族的血脉苏醒,我们再带她去青屿山的地宫,应该没问题吧?”她提议。

      鲲顼笑道:“蜃族的确是神裔,但也会受碧落神光的影响,就算是你嫂嫂,我要带她去碧落三山也得给她加持护体法界,没有一定修为的人是不能随意进碧落的。”

      阿珩只好作罢。

      “未必要用到青屿山的冰棺,”旁听的星若突然灵机一动,脸上带起一丝笑意,“我们回南境风云寨,孤鸿山的风云寨里有一个天然的寒洞,上次小斌受伤就是在风云寨寒洞疗养。”

      白月一拍脑袋:“我真是被忙昏了脑子,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那么,我把韶远、韶安也带去。”他道。

      “那我们现在就启程。”阿珩忙道。

      “诶,小阿珩,你不能跟着一起去。”冥殿拉住她的胳膊。

      “为什么?”阿珩不解。

      冥殿提醒她:“你忘了,马上就是七月十七,帝后大婚、新帝登基的好日子,你觉得云中玦会让这个日子真的是个好日子平平静静地过了?如果我是云中玦,我一定会在这一天做点什么!”

      “我们要回去支援缇眠,你觉得她一个人在那边应付得过来么?说句不好听的,如果要对付云中玦,你必须到场,我们其他人没有任何把握。”

      阿珩迟疑了一瞬,又看了看白月,两是为难。

      鲲顼走过来,将手搭在白月和星若的肩上,向她保证:“丫头,你去庆蓟帮忙,你二哥跟你嫂子交给本座全权负责,如何?”

      “可是......”阿珩还是无法做决定。

      鲲顼笑着逗她:“怎么,连本座都不放心?本座可是北冥大帝。”

      冥殿在旁边拆台:“害!帝座您老人家还别说,这个时候还是鹏泽女帝靠谱点!”

      鲲顼脸一黑,张嘴想骂人了。

      阿珩忙道:“好,我相信帝座。帝座,我把我哥哥嫂嫂交给你了。”

      鲲顼的俊脸这才由阴转晴。

      ******

      冥殿带着阿珩离开后,白月、星若、鲲顼三人收拾行装带着方芸儿及方芸儿的父母回南境风云寨。

      风云寨的寒洞隔在水帘之后,里面寒气丛生。

      白月将方芸儿放在寒洞的冰床上,寒气收拢几乎瞬间就在她身上罩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然而,霜气又很快被她体内的朱雀神力化去。

      白月给她把了脉之后,确认暂时无碍,才出了寒洞,见韶安正在洞口等着,便道:“韶安,你进去照看在这孩子旁边。”

      韶安点点头进去了。

      已经入夜了,白月来不及休息正往二楼书房去找些医书,却在楼梯拐角遇见面色凝重的韶远。

      韶远道:“上仙,我从昨天开始就在检查芸儿吐出来的东西,里面除了胃液、食物残渣、血沫之外还有一样东西。”

      “还有什么东西?”

      “一种毒虫。”韶远将检验出来的虫尸呈给他看。

      白月脸色微微一变,用竹镊翻看那虫尸,但那虫尸并不完整,一时无法判断到底是什么。

      他拧着眉,淡声吩咐:“你跟我到书房来,我来研究,你在旁边协助我。”

      “是。”

      ******

      鲲顼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地赏月,他这是第一次来风云寨,寨子又是建在山里头十分地凉爽,方才五婶做的几道小菜滋味意想不到的不错,他吃得十分尽兴。

      馒头欢欢喜喜地从自己在老槐树下的小窝里钻出来,摇着尾巴窜到他脚边亲热地绕着他转悠。

      鲲顼挺喜欢这小家伙,微微俯身,伸手挠着它毛茸茸的下巴。

      “你是狻猊兽?”他问。

      馒头呜呜了几声。

      “哦,本座记起来了,月酌带阿珩第一次来风胥谷时,脚边就跟着一只小东西在叫,就是你吧。”

      馒头眸光闪闪,欢喜地原地蹦跶了两下。

      鲲顼嫌弃地拎拎它的小短腿:“阿珩怎么把你变成这个德行?这也太丑了。”

      馒头呜了一声,气哼哼地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他。

      旁处有几名抱着洗衣盆的少妇走过,远远地瞧见鲲顼都害羞了脸庞躲远处偷看他。

      鲲顼他老人家也随和,提着馒头的小短腿朝人家招爪子扮可爱,迷得几名妇人捂着嘴吃吃笑着走了。

      星若从寒洞里检查了芸儿的病情后走出来,远远便瞧见这一幕,笑了起来,她走过去也在石桌边坐下:“帝座您老人家像是从不会有烦心事儿似的。”

      馒头欢喜地跳进星若怀里,星若无意识地抱着它给它顺毛。

      鲲顼瞧着她秀丽却带着愁色的侧脸,一手撑腮,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若儿,我和你娘尧风神女没什么交情,不过她的为人我是听说过的,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巾帼不让须眉。”

      他笑着开解她:“你和你娘很像,可别丢了她那份潇洒。”

      星若苦笑着一叹:“我想我这辈子都难及娘亲的万一。”

      鲲顼轻笑:“你们这群娃娃真是的,年纪轻轻的却整天左一声叹右一声叹的,倒衬得我们这群老不死没心没肺似的。”

      星若抿了抿唇角却没能笑出来。

      一会儿,她看着鲲顼,迟疑道:“帝座,有件事星若想求您。”

      “说罢,本座一向有求必应!”鲲顼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

      星若仰首看了眼二楼灯光下白月忙碌的身影,向鲲顼请求:“帝座,您神力深厚,这次的病情可否请您出手帮帮白月,他这些年太累了。”

      鲲顼明白她的意思,指尖轻轻在石桌上叩了几下,才缓声道:“若儿,如果没有朱雀神力,白月用仙术治好那孩子轻而易举。”

      星若急道:“我知道,正是因为朱雀神力让白月为难,所以我才请求帝座您出手......”

      鲲顼微一扬手打断了她的话:“若儿,你以为我不想帮忙么,我能出谷全靠你们几个,这份恩情本座铭记在心,但此事的难处就在那孩子本身是凡人,她身上有云中玦、山乌两份朱雀神力加持,本座要是出手,云中玦、山乌势必会抵抗,到时无疑是压了一座孤鸿山在那孩子身上,那是灭顶之灾。”

      星若顿时有些失望。

      鲲顼叹息一声:“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救他们。”

      “是谁?”

      “月酌。”

      听到这里星若知道那更是不可能的事。

      鲲顼道:“月酌的神力来自万音天,只有他能化解阿珩的朱雀险象,如果他在,那么化解芸儿的病情更加轻而易举,但他,成也朱雀、败也朱雀。”

      想到好友,鲲顼眸光一黯,慨然一叹:“月酌的一生都困守万音天,要想回来,怕是不可能了......”

      星若望着天际的淡月,只能默默不语。

      “你现在可以让他们血脉苏醒么?”他问。

      星若想了想道:“芸儿的爹娘我可以试一试,但芸儿的身体状况不允许,血脉苏醒最好是在他们精神状态良好的状况下施行。”

      鲲顼不知再说什么,伸手拍拍她置于桌边的手道:“若儿,你放心,本座会一直待在这里,能帮的到忙的,我义不容辞。”

      “谢谢帝座。”星若心下感激,其实只要鲲顼在他们的确会安心点。

      “寨主......”方氏夫妇走过来怯怯地在远处唤了声。

      夫妇二人一直是生活在沧海境寻常百姓,这几天发生的事却叫他们整个生活都天翻地覆,一下子见到那么多神仙似的人物,现在又被接到了南境来,每天都跟活在梦里似的。

      星若知道夫妇二人可能不习惯这里的生活,起身迎过去,亲切道:“方哥方嫂有什么事么?”

      方氏夫妇对这个尊称更加有些惶恐,但心里对她多了几分亲近,道:“寨主,我们......我们想去看看芸儿。”

      方嫂说着泪下来了:“芸儿现在在遭罪呢,我这个做娘的能不能在旁边陪着她?”

      星若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道:“方嫂,芸儿的病......不是寻常的病,你们最好不要陪在旁边,不过,过会儿我带你们去看看她。”

      夫妇俩激动地忙道谢,正巧,韶安从寒洞出来。

      星若问道:“韶安,怎么了?”

      韶安面露喜色:“芸儿醒了,说是饿了,要吃芸豆糕。”

      这年轻的仙士有些为难地挠着头:“我正要去买,但是不认识这儿的路。”

      “要吃芸豆糕啊,多大点事儿,我就会做,寨子里还有好些芸豆,我这就去拿!”五婶正在灶台做饭,听到说话声儿,手擦着围裙笑呵呵地走过来道。

      她又朝方嫂招手:“妹子,过来,咱们一块儿做点心!”

      方嫂点点头忙跟去了。

      ******

      五婶做事麻利,不一会儿就做了不少芸豆糕,还有其他清爽的点心小菜,用托盘托着叫韶安送了进去。

      方氏夫妇由鲲顼用仙障保护着带进了寒洞。

      芸儿正坐在寒洞的冰床上,韶安拿了个软枕头给她靠着,由于方氏夫妇的凡躯受不得烈寒,只能站在仙障后头远远地瞧着她。

      韶安坐在床边喂她吃东西。

      许是饿久了,芸儿喝了些粥闻见芸豆糕的香气拿了一块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韶安照看病人一向悉心,拿着一碗汤递给她:“慢点吃,别噎着。”

      芸儿端着碗喝了好几口汤朝他甜甜一笑:“哥哥,芸儿长大了嫁给你好不好?”

      韶安脸一红,我我我个半天,竟不知道怎么回答。

      旁边的方氏夫妇看到女儿气色好了许多还能吃东西了,正感动地垂泪,听见女儿这样任性的话,忙斥道:“芸儿,你太无礼了。”

      韶安红着脸摇摇手:“无妨,无妨。”

      鲲顼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这么说,你答应了?那到时候等芸儿成年了,本座亲自给你俩证婚?”

      韶安这下脸更红了,低着头只管给芸儿喂药。

      芸儿吃了两块糕似乎饱了,伸出一只手揉着左眼。

      韶安以为她累了犯困道:“要是想睡觉就再睡会儿,多休息总归好的。”

      “嗯。”芸儿点点头,揉眼睛的动作却越来越用力:“哥哥,我眼睛痒。”

      韶安心一惊,忙挪开她揉眼睛的小手,却发现她的左眼被她揉地竟血肉模糊。

      “砰”地一声,韶安手里端着的热汤摔在了地上,汤水洒了一地。

      星若察觉不对,道:“韶安。怎么了?”

      话音刚落,只见刚才还好好的芸儿猛地伏在床边,哇地一声将刚才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然而,似乎还未尽,她搜肠刮肚地吐,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泛黑的血流了一地。

      下一瞬,她便趴在床沿上昏死了过去,身体泛起一层火烫的红。

      方氏夫妇二人吓得双双昏倒,鲲顼疾速将二人带出去,跟星若道:“我去叫白月过来!”

      白月匆匆赶到寒洞,韶安已经给芸儿喂了长生葛,全身的红光神力让芸儿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痉挛,长生葛把她身体的痛苦降下去了,但芸儿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给芸儿诊完脉后,白月脸色有些惨淡。

      韶安哑声道:“上仙,芸儿她......”

      白月仔细检查了芸儿那只左眼,左眼的腐蚀印证了他心里那个猜测:“芸儿是中了毒,一种名叫七星蛊的毒,朱雀神力加剧了七星蛊的毒性,朱雀险象只是附加。”

      云中玦导致芸儿的病情恶化速度之快,令他连确认七星蛊都还是到刚才。

      耳边传来韶安急切的询问:“上仙,那我们怎么救她,先解七星蛊的毒还是压制朱雀神力?”

      白月心中的弦一根一根断了下去,他不敢告诉韶安他可能救不了......

      他扒着脸坐在床边半天没有说话,许久,他吩咐韶安:“你在这里守着她,我去和帝座他们商量办法。”

      他走出寒洞,手几乎发颤着靠在洞外的墙壁上,为心里那个猜想感到不安。

      芸儿的父亲看到他几步冲过来跪在他面前:“上仙!白月上仙!你是神仙!你一定能救我们的芸儿对吗?对不对?”

      白月看着这个父亲充满希冀的眼神,喉间灼烫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刚刚苏醒的方嫂也飞奔过来,双膝跪地,颤抖着抓住他的手,嘶声道:“白月上仙!您一定要救我的芸儿啊,求求您一定要救她!”

      夫妇二人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

      白月颤抖着手扶住两人,哑声做着无力的承诺:“两位放心,我一定会救她!一定!”

      ******

      书房里。

      白月拿出最后的检验方册,看了好几遍,不得不确认那个最坏的结果。

      他告诉鲲顼、星若:“芸儿的病和七星蛊有关。”

      “七星蛊是什么,难治么?”

      白月疲惫地双手撑在书桌上,缓声道:“如果只是七星蛊,不难治。”

      “七星蛊以活体为食,不过并非剧毒之物,就算被七星蛊咬伤只要及时服送汤药将此虫从体内排出休养几日便可。”

      “但如今算上山乌、云中玦的神力影响,到时候七星蛊的毒性有什么变化就难以预料了。”

      最让他担心的是,七星蛊有一种可怕的习性,七星蛊的母蛊会在附着人体时的瞬间产卵,虫卵迅速孵化,虫卵见活物便附,传染性极强,一丈范围之内几乎无人能幸免。

      更可怕的是沾染了朱雀神光的七星蛊,一旦传染开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记得,六月十五花灯节,整个沧海境人山人海都在庆祝灯会。

      而方芸儿体内的那条就是唯一的蛊王,但,她却是参加完花灯会后才发病......

      白月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星若冲过去扶住他:“夫君!”

      白月紧紧抓着她的手,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地面,许久才缓过神来,他抬眼看着她:“星儿,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次的病是冲着蜃族来的。”

      星若点点头:“我知道,云中玦的目的是阻止四大家族归位。”

      众人正商议,楼下却一声凄厉的惨叫。

      韶远脸色惨白地出现在书房门口,声音带了哭腔:“上仙!你快来!你快来啊!芸儿,芸儿她......”

      白月心下一沉,疾步冲出去。

      楼下寒洞的水池边,被寨子里的人团团围住了,四处是妇人孩子惊恐的哭声,白月分开人群走进去,只见地上,芸儿的父亲一只手臂被什么东西咬得血肉模糊倒在血泊里。

      芸儿的娘失魂落魄地瘫坐在一边,眼底什么光都没有。

      韶安抱着芸儿小小的尸体怔怔地坐在洞口,被毒性染黑的血从芸儿额头上的伤口滑进了水潭旁的水流之中。

      白月冲过去,探了探芸儿父亲的鼻息,又把了他的脉,见他还有生命体征,厉声喝道:“韶远,把人送到寒洞里去!”

      跟过来的韶远什么都不敢说,立刻将芸儿父亲的身体抱进了寒洞。

      “帝座,”白月看着鲲顼凝声道,“请帮我将寨中所有人隔离。”

      鲲顼颔首,立刻出手用重重仙障将整座风云寨里的人与寒洞隔离开来。

      白月转过脸对星若道:“星儿,通知仓宇和老太君,让仓家在各地的人手都行动,沧海境内风云寨三十二个分寨全体隔离不得出寨半步!里面的人,单人之间的距离不得低于三丈,快!”

      “明白!”星若脸色苍白,知道事情不能耽搁立刻用浔绫朝空中发射三声警讯信号,随即和倪斌一起火速离开。

      韶远从洞中出来,他和白月一起研究过七星蛊,知道要做什么,不等白月吩咐,他道:“我去通知沧海境内其他药徒分别赶到就近的寨子里,协助仓家。”说完迅速离去。

      白月走到韶安旁边,手轻轻放在他肩上,哑声道:“韶安......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韶安面色灰败,怔怔地看了他一眼,年轻稚嫩的脸上充满着惊痛与哀戚,他近乎梦呓般地说起刚才几乎短短瞬间发生的噩梦般的事。

      芸儿喝了长生葛之后一直昏睡。

      他一直守在她旁边,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芸儿醒了,抬手摸着自己的眼睛,困惑地问他:“哥哥,我的左眼好像什么都看不到了。”

      韶安不敢说出事实,轻声安慰:“只是因为生病一时的影响,会好起来的。”

      芸儿点点头,又问:“哥哥,我的病会好么?”

      他不敢说别的,只能向她保证:“会的,一定会的。”

      芸儿看了他一会儿,笑了起来:“好,我相信哥哥。”

      韶安不由也笑了起来。

      “哥哥,我渴,嗓子好干啊,我想喝水。”芸儿摸着自己的喉咙,像是渴地难受。

      他转身去倒水,谁知,下一刻却听到身后有些响动。

      他转身却看到芸儿浑身浴在红光里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冲出了寒洞。

      等他追上去时,发现芸儿抓着自己父亲的手臂像野兽般撕咬。

      芸儿的父亲倒在血泊中,手臂上血肉模糊。

      下一瞬,似乎恢复了意识的芸儿仿佛接受不了自己伤害父亲的事实,一头撞死在石壁上。

      韶安看着白月,眼前却仿佛还能感觉到芸儿温热的血飞溅到他脸上的感觉,这个年轻的仙士用一种几乎崩溃的表情看着他说:“上仙,芸儿说她相信我,她相信我能救她,可是我却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我面前,我......”

      他是碧落三山药君府里一心钻研医术的学徒,这次自请前往沧海境只是仰慕白月上仙仙医盛名,然而,今天却是他第一次经历人命在自己手中流逝。

      那种感觉,这般脆弱,这般绝望。

      白月颓然地跪立在他面前,发现自己没有办法说出任何安慰的字句。

      芸儿的母亲像是从噩耗中清醒过来,她踉跄着奔到白月面前,抓着他的肩,声嘶力竭地哭喊:“你不是神仙么?你不是说救我的芸儿吗,我的芸儿死了......死了......你把芸儿还给我......还给我......”

      白月颓唐地跪在原地,一声不吭地承受着那凄楚到极致的痛苦发泄。

      而韶安怀中,芸儿的尸身悄然化成了一滩血水。

      一道猩红色的灵光从尸身中轻盈地舞出,其中还包裹着另一颗白色的灵光。

      那是山乌碎片和芸儿的灵魄。

      就在芸儿的灵魄即将将消散之际,疾步赶来的鲲顼掌心凝出两道结界将那一红一白两道灵光分别锁进结界之中。

      震怒痛心之下,鲲顼忽的仰首张口发出了几乎是震天动地的呼啸,惶惶乱云从天际飞渡而来,送来肃穆的钟声,三声钟响之后,只见苍穹之上有一名仙士领着数十名天将纵云而至,云端上传来震耳欲聋的山呼之声:“闻帝座急讯,末将特来见驾!参见鲲顼帝座!”

      羽枢匆匆飞身而下,道:“羽枢参见帝座!不知帝座有何吩咐!”

      羽枢有些不安,当年帝座被朱雀囚禁鲲顼谷都不曾发出这样的神谕。

      鲲顼将手中那护着芸儿灵魄的结界交给他道:“把这孩子的灵送到九重天池疗养。”

      羽枢接过那结界,神色瞬间一变:“此灵是罪族灵魄,天池里不可收......”

      但他话没说完却听鲲顼带着怒气的反问:“这是本座旨意,你要抗旨么?”

      “羽枢不敢!”

      羽枢一凛,他从未见过鲲顼这把的疾言厉色,登时不敢再多嘴,只道:“羽枢是担心回三十一重天时恐会受到阻挠。”

      鲲顼道:“天将听令!”

      停留在云端的两列天兵闻令立刻道:“末将在!”

      “护送此灵回三十一重天,若有人敢拦,天罚处置!”

      “末将遵旨!”

      鲲顼低声吩咐羽枢:“如果还有人不惧我天池法令,就让他来沧海境来见本座。”

      “羽枢遵旨!”

      羽枢行了礼后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灵魄,在众天将的护送下回返三十一重天。

      方嫂怔怔地看着鲲顼的举动,有些迷惘地看着他,片刻,呆呆道:“您......您对芸儿......”

      鲲顼走到她身边,微微俯下身柔声道:“本座把令千金的灵魄送到我仙界天宫去了。”

      方嫂似懂非懂:“您的意思是......”

      “她会在我的九重天池得到疗养。”

      “我......我还能见到她么?”

      鲲顼眸光一黯,摇摇头:“她受创太重,若要重生要等到几百年之后了。”

      方嫂怔了怔,哭哭笑笑着一个人呢喃:“我见不到她没关系,只要......只要她还能活......”

      鲲顼点点头一时无言。

      白月走过来感激道:“多谢帝座大恩。”

      鲲顼头一次笑不出来,他握着方才用结界困住的一点红色灵光道:“这是山乌的碎片,等若儿回来,我会交给她。”

      白月点点头,随后道:“帝座,请随我来。”

      鲲顼看他神情里带着某种古怪的坚决,心头一震,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跟着他走进了寒洞。

      寒洞里,方芸儿父亲的身体已经被安置在寒洞冰床上,他的手上是被芸儿咬伤的伤口还在往外渗着血。

      白月没有急着去给他疗伤,而是用一种奇异且平静的情绪对鲲顼道:“帝座,芸儿是我害死的,如果我再谨慎一点,再快一点查出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鲲顼拧眉道:“白月,我知道你不好受,但你不......”

      白月涩然一笑:“芸儿中的是七星蛊的母蛊,韶远从她吐出的秽物中找到的虫尸其实只是七星蛊蜕皮后的躯壳,七星蛊中只有母蛊才会蜕皮。”

      鲲顼眉心一皱,心中暗觉不妙:“你要说什么?”

      “七星蛊母蛊毒性最烈,传染性极强,它和自己的子蛊即使在不同的宿主体内也能互相传讯,一旦宿主濒临死亡,它会立刻寻找下一个宿主!”

      鲲顼明白了:“你是说那条蛊虫现在在芸儿父亲的体内。”

      “是,母蛊进体的路径应该就是芸儿死前咬下的伤口。”

      白月指着芸儿父亲手臂上那个触目惊心的咬痕,继续道:“我们遇见的这条母蛊,是七星蛊中的蛊王,蛊王出没之地周围不可能出现另一个蛊王。”

      “也就是说沧海境里的七星蛊只有这一条。”

      “嗯,此是不幸中的万幸,七星蛊王的第一代子蛊有十八条,我查验过它的蜕皮情况,目前即将成熟的是第一代,第二代还在沉睡。”

      “子蛊一旦成型苏醒,会立刻杀了宿主并寻找下一任宿主,循环往复。”

      鲲顼怒极,这毒真他娘的邪性!

      “万幸的是,我们遇见的是蛊王,我们可以在第二代子蛊长成之前拦截它们的生路!”

      “怎么拦截?”

      “我打算把芸儿父亲体内的蛊王引到我这里,这样我就是蛊王的管道,我可以通过蛊王传讯知道第一代子蛊的宿主分布在沧海境的位置,然后加以控制。”

      鲲顼察觉出不对:“那七星蛊刚才选择宿主,没有选择离它最近的韶安,反而选了芸儿父亲这样一个凡人,很显然这个七星蛊不会碰仙体......”

      他话没说完,猛然察觉到白月的意图,骇然:“白月......你不会是想......”

      白月眼底只有暗光浮浮沉沉,颔首道:“是,我打算自废修为,再将蛊王引渡到我这里!”

      鲲顼喝道:“这么做,你之前几万年修炼只会一朝尽毁,甚至因此丢掉性命。”

      他不是不懂,不是不明白,却还是想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首先是大夫,其次才是仙,修为于我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

      白月笑了笑,清亮的双眸透出最初信仰的光芒:

      “医者救人,天经地义!”

      八个字,字字掷地有声!

      鲲顼被他这句话生生震慑到了,他鲲顼北冥海府、九重天池人才济济,却从不曾有人这般震撼他。

      他此时此刻终于明白,白月仙医,名副其实。

      “若儿还没有回来,你没有想过你这么做她该怎么办?”

      想起星若,白月心中牵连起无限眷恋与柔情,他却道:“星儿懂我,何况她是蜃国公主,不论我怎么样,她都必须以蜃族为重,我们成亲时就互相约定好,如果发生什么迫不得已的事,我们不会拖累对方。”

      鲲顼长叹一声,这两个孩子啊......

      “那么阿珩呢?你打算让我怎么跟她交待,她临走前我才跟她保证要保护她的兄长。”

      白月眼眶微红,神色却极为坚决,他沉思片刻,道:“帝座,阿珩那边暂时只能瞒着她了。”

      “她迟早会知道的。”

      “能瞒一天是一天吧,”白月苦涩地勾了勾唇角,“帝座,阿珩她这一生太苦了,我虽然是她二哥却始终没能帮她什么,如果......我有什么事,请帝座可以多多照顾那孩子,青屿山那边我师父和师姐也拜托您了......”

      白月这个样子已经是在交待后事了,鲲顼知道白月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他终于知道云中玦对付阿珩,却为什么选择第一个对付白月。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半晌,鲲顼将手紧紧握着他的肩,苦笑:“白月啊白月,你让本座对阿珩那孩子失信,本座这一世英名要毁在你手上了......”

      白月微微一笑:“多谢帝座成全。”

      “......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等七星蛊适应了这具宿体,稳定下来后我才好下手,否则容易引起七星蛊的警惕。”

      “那蛊王的第一代子蛊怎么办?”

      白月背着手看着洞外惨淡的月光,沉声道:“第一代子蛊有十八只,我需要在明天之前另外找到十八个人帮我一起做这件事,那十八人要通医理而且......愿意牺牲。明天我在试毒之后,会找出第一代子蛊,然后就需要那十八个人帮我一起试毒找到目前散落在沧海境中已经感染他们二代子蛊的人。”

      “目前蛊王蜕皮还只到第二阶段,也就是说还没有出现第三代子蛊,只要找到第二代子蛊,我们利用母蛊下达自杀指令,子蛊死亡排出宿主体内,云中玦制造的这场瘟疫就没有机会再蔓延。”

      “你需要多长时间?”

      “最多一个月。”

      “一个月......差不多是芙罗新帝登基的日子,云中玦果然什么都算计好了。”

      “那十八个人你是打算在三千药徒中选出来么?”

      白月点点头,心中对那些孩子深切的愧疚:“对,事情紧急,我先联络南境这边的药徒,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加入......”

      这是他能想到的能最大限度降低伤害的唯一办法。

      这会是一场艰难的决定。

      “白月上仙!我愿意加入!”

      韶安脸色苍白地站在寒洞门口,他一身雪白的仙袍早已被芸儿身上的血染得到处是血污,他定定地看着白月,道:“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人死在我面前,我不想......”

      白月知道他内心的痛苦,他是学医之人,本就比别人多一份慈悲心肠,而芸儿是他遇到的第一个死在他面前的病人。

      这种痛楚难以承受。

      白月看着韶安颓唐的神情,心里堵得慌,他本来想让韶安回药君府去,可是眼下事态紧急,他只能道:“你要知道加入这件事,意味着你必须放弃你辛苦至今的修炼。”

      韶安涩然一笑:“那些修炼有什么意思呢,我连个病人都救不了。”

      “孩子,这事不是你的责任......”

      韶安摇摇头:“上仙不必再劝我,我心意已决。”

      他走进寒洞,像守着芸儿一样守着芸儿的父亲,再无一词。

      ******

      翌日,天没亮。

      在白月的命令下,风云寨的寨众在院中临时搭建十九间药寮,由鲲顼用法界加持。

      第一间药寮里放了两张床,一张床上躺着芸儿的父亲。

      白月站在药寮外面,望着天际将亮的天。

      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他在等。

      朝阳从云层中透出一丝暖光,照进了孤鸿山。

      他转身走进了药寮,鲲顼叫住他:“白月。”

      白月转头看了他一眼,道:“帝座,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你了。”说完,他走了进去。

      鲲顼长叹一声,在药寮外建下重重仙障。

      三个时辰后,星若披星戴月赶回了寨子,一路上她就感觉有什么不对,山脚下她就看到有无数纯白的仙气在四散。

      那仙气给她的感觉是那般熟悉。

      她冲到山上,却被鲲顼拦在药寮外面。

      那仙气是从药寮外散出来的,她全身止不住地颤抖:“帝座,他在做什么......”

      鲲顼扶着她抖得厉害的身体,心中万般不忍,却不得不告诉她实情。

      星若怔怔听着,身后的药寮中数不清的纯净仙气往外散去,散入孤鸿山的云天与清风里。

      直到那仙气消散,星若推开门走进去,望着那个坐在床边,脸色惨白的男人,怔怔地落下泪来。

      白月感觉到门被打开了,他一怔,像是不知如何面对她,须臾,他抬起头来,望着她,向她笑:“星儿,从今往后,我就是个一无是处的男人了,得靠你保护我了。”

      星若一步一步走到床边跪坐他跟前,伸手捧着他的脸庞,指尖轻抚他憔悴的脸,微微仰首在他额上印下轻轻一吻,又往下吻上他干裂的唇瓣,哽咽道:

      “不,你一直是我的英雄,我的骄傲。”

      “一直都是。”她说,无数温热的泪从眼角滑落,滴落在白月的手中,心上。

      “谢谢。”

      他舔吻她的泪眼,而后温柔一笑:“星儿,我爱你。”

      “我也爱你。”星若的唇边绽开一朵轻浅的笑。

      白月搂住她,在她耳畔哑声道:

      “星儿,很多很多年以前,那时我还是个凡人,我在凡间跟着一名姓孙的大夫学医,他是我人生第一位师父,我当学徒的第一天,孙师父便让我宣读了一份誓词,那份誓词我一直铭记在心,星儿,我现在念给你听好不好?”

      “好......你念,我听。”

      白月看着她,认真地念着那支撑他多年来的信仰与誓言:“我,白月,庄严宣誓。”

      “从今日起,自觉维护医学的尊严和神圣;

      敬佑生命,平等仁爱;

      患者至上,真诚守信;

      精进审慎,廉洁公正;

      终身学习,终身不忘崇高职责。

      以上誓言,谨记于心,见于行动。”

      “我,白月,庄严宣誓,从今日起,自觉维护医学的尊严和神圣......”

      他念了一遍又一遍:“敬佑生命,平等仁爱;患者至上,真诚守信......”

      他紧紧拥着他感受到他身体越来越虚弱,还有全身越来越沉重的痉挛与颤抖,心痛地如刀绞,但她只是安静地听着他说的那一句句刻进骨子里的誓言。

      白月渐渐地气息越来越微弱,身体几乎无力地向后栽倒,他无怨无悔,却又难过地告诉他心爱的妻子:“星儿......我现在只是一个凡人了......对不起,我想我恐怕不能永远陪着你了......”

      “不会的,就算你变成头发花白的老公公,我也会陪在你身边,”星若愈发小心地拥紧他,哽咽着在他耳畔轻吐爱语,“还记得吗,那天花灯会我们抽到的花灯笺词是什么吗?”

      白月勉力地点点头:“记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星若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交缠,念出后面那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话音刚落,白月终于散尽了最后一丝仙力,他垂下头颅彻底昏睡了过去。

      失去意识的最后瞬间,他交代:“让帝座帮我引渡七星蛊。”

      星若小心地将他的身体抱到床上,帮他掖好被子,低头吻着他冰凉的唇,轻喃:“星若此生能够成为你的妻子,是我之幸。”

      她颤抖着站起身整个人却踉跄着就要往后倒下。

      进来的鲲顼匆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臂撑住她:“若儿,你还好么?”

      星若摇摇头,借着他的支撑走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她全身都在发抖,双眼通红却没有再流一滴泪。

      须臾,她伸出手揪住鲲顼的衣袖,哑声道:“帝座......接下来引渡七星蛊的事交给您了......”

      “好。”鲲顼蹲下身看着她惨白的脸,柔声道:“你要不要出去等?”

      “不,我要在这里陪着他,他需要我。”

      鲲顼了然,点了点头道:“好。”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白月,庄严宣誓。”
    “从今日起,自觉维护医学的尊严和神圣;
    敬佑生命,平等仁爱;
    患者至上,真诚守信;
    精进审慎,廉洁公正;
    终身学习,终身不忘崇高职责。
    以上誓言,谨记于心,见于行动。”
    这段宣誓词是从网上找的,应该是医生们的宣誓词,稍稍作了修改。
    在此致敬所有的医务工作者!
    祝所有的医务工作者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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