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战士艾露莎》宝酪

2、2

　　半个月后，艾露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奥加帝国的边境羚兹郡。
　　管理羚兹郡的亚当公爵亲自将他们迎进城堡，白纱礼帽遮住了艾露莎大半张脸，她微微低着头扮羞怯，克劳德则扶着她的胳膊直接将她送到城主准备好的卧室中。
　　“好好休息，亲爱的，我会代你向公爵解释的。”这是他们事先准备好的托词，毕竟安默拉是奥加帝国的公主，谁也不知道哪个大人物甚至仆从见过她，因此，和在辉光时每到一地都高调秀恩爱不同，“安默拉”只得身体不适独自呆在房间里，应酬的事则一并交给克劳德。

　　克劳德俯身亲了亲艾露莎的侧脸，温热的气息呼在她的耳垂上：“我会尽快回来的。”
　　艾露莎不适地偏了偏头。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做这种边缘性的亲密行为了，她心里清楚这只是计划的一部分，但克劳德高大、英俊，这样的男人温柔起来，真让人难以抵挡。尤其是有一次他说她下颌的弧线美得像天鹅，不是和安默拉一样的眼瞳，而是她自己的下颌线。
　　艾露莎抵上门，捧着脸轻轻地笑了一下。

　　女仆送来苹果汁和一些烤饼干，看艾露莎待在房间无所事事，又贴心地送来一本最新发行的根据克劳德王子和安默拉公主的“恋爱故事”改变而成的童话书。
　　童话里，英俊的王子救下了被骑士团冒犯的公主，两人一见钟情，决定携手回到公主的国家缔结婚约。
　　如果按照童话的走向，接下来就应该是国王欣然同意，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美满的日子。没有阴谋没有算计没有尔虞我诈。也没有痛苦没有挣扎没有与命运抗争的纠结。
　　纯洁，却虚假。
　　艾露莎闷闷不乐地合上书，突然不想再看下去了。

　　[4]
　　变故发生在甫入夜的时候，走廊里传来纷乱的脚步声，艾露莎刚打开门，就被克劳德的侍从堵了回来：“……殿下会解决一切，公主不必忧心，请在房间里耐心等候。”
　　艾露莎摔上门飞快地跑回窗边，推开窗户向外望去，远处冒起高高的浓烟，灰蓝色的天空像沾了煤灰的桌布。
　　她在房间里团团乱转，手里连件趁手的武器都没有，指望卫兵未免太令人不安了。双手巨剑因为和“公主”的身份不搭，早就被克劳德拿走收起来了。现在只有腰侧挂着克劳德送的6英寸长的纯金匕首。虽然刀柄和刀鞘上都镶嵌着细碎的绿松石和石榴石，但那不过是为了增加美观性而已，刀刃脆得像纸一样，她都担心割烤肉时会断在羊腿里。

　　艾露莎不得不在房间中四下寻找武器，银质烛台、石膏塑像、壁炉里的烧火钳……所以当科林一根长绳从楼顶荡进房间时，看到的就是艾露莎站到矮柜顶上，一脚踩着墙壁上的剑鞘，两手握着剑柄费力地试图把那柄生锈的装饰性长剑拔出来。
　　“我就知道，”科林欣慰地松了口气：“即使套上裙子你也是个悍勇的战士！”
　　“……”艾露莎尴尬地放下裙摆，遮住光洁的小腿。

　　“走吧。”科林举起手中的绳子歪头示意，艾露莎一把拉住了他：“等等，外面是你搞出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安默拉呢？”
　　“啧，这么多问题。”科林一边急躁地将她推向窗边一边道：“先出去再说。安默拉在安全的地方等着。”
　　天色渐渐暗下来，艾露莎提着裙角跟在科林身后，两人一边交流分开期间的信息一边在只容一人通过的窄巷里狂奔。

　　原来安默拉意在奥加王位。
　　奥加现任国王已经老迈，却依然将军权和议会牢牢掌控在手中，据说那位年轻时也是征战四方的大人物，近年来辉光在贸易上优势渐显，大量金银流向辉光，他便计划撕毁友好协定，通过战争从辉光强抢金币、矿石和奴隶。而安默拉从辉光盗走布防图正是为了讨国王欢心，以期增加己方上位的筹码。
　　原来安默拉许诺给了科林爵位、土地和珠宝，只要他和艾露莎肯助她夺得王位。

　　“……我以为你首先应该去冒险者公会交任务而不是冲安默拉摇尾巴！“艾露莎不肯跑了。“羚兹郡已经是属于奥加的领土，我们的任务结束了。”
　　“别说你不知道挂在公会的通缉令！我们一出现在公会立刻就会暴露！”科林跟着停下来：“我以为你会理解我。我们不都是街上的乞儿出身吗？”他捏住她一侧肩膀低声道：“别傻了，艾露莎！高烧时没钱买药，一碗稀粥两个人分，在垃圾堆里翻别人丢掉的衣服穿，你难道还想过那样的生活吗？”
　　“但你想过没有，一旦战争爆发，那些流浪的小孩子可能连稀粥都没得喝，生病时还会被军队不断驱赶，连一片遮雨的房檐都找不到！”艾露莎其实不太懂两个国家的博弈，只是直觉战争不是什么好事，她垂着眼睛补充道：“……克劳德会阻止战争的。而且他也会取消通缉令，还会付给我们报酬。”

　　科林难以置信地瞪着她，怒吼道：“你到底信他还是信我？！”
　　艾露莎抿了抿唇，反问道：“……你呢？信她，还是信我？”

　　两人一言不发地对视着，寂静的空巷里渐渐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细如牛毛的小雨将人罩上了一层湿漉漉的壳子，不知过了多久，科林只身跑出窄巷，再也没有回头。
　　随后艾露莎被克劳德手下的骑士找到，她头上扣着纱帽，裹着克劳德的披风，钻进马车，隐约地听到克劳德隔窗安抚“受惊的公主”，并勒令城主全力搜捕“挟持公主”的歹人。
　　艾露莎抱住双膝，将脸埋在掌间，心想，她和科林果然都是笨蛋。

　　[5]
　　第二天一早，国王陛下竟要召见安默拉公主。艾露莎照旧称病没有露面，这消息是早餐时克劳德带给她的。
　　“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的。”艾露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既然召见的命令发到这里，就说明假安默拉还没暴露，真安默拉还没和奥加国王接上头。
　　同时也说明科林一路上逃避追捕不晓得受了多少罪。艾露莎气苦地鼓了鼓腮。

　　克劳德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半响才说：“我答应你的事不会变，现在……”
　　“别逗了！”艾露莎嘲讽地打断他：“难道真要我进王宫吗？国王会不认识自己的女儿？任务取消！大不了换个国籍，休想拿叛国罪拿捏我！”
　　“我保证，不会有人发现的。”克劳德俯下身子凝视着艾露莎，一双眼睛波光潋滟，意味深长地说：“何况……安默拉对手下就像对一次性消耗品。呵，我记得，他叫科林，不错的身手，魔法的操控力和储量都不错，可惜……”
　　“够了！”艾露莎拗断了手里的象牙勺子。
　　又一次，她这种小人物，总被计谋和权势碾压地透不过气来。

　　上马车时，艾露莎拿一柄金色宫廷折扇掩住下半张脸，特意露出高高盘起的红头发，赶车的侍从和持长矛的侍卫都恭敬地低垂着头，果然没有人质疑。但艾露莎还是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
　　马车直接驶入皇宫，女仆将她独自引入大厅，克劳德给的卫队则立在殿外等候。
　　等了许久，国王依旧没有出现，艾露莎渐渐感到不安。这时又一名女仆端着托盘出现，弯腰放下时，轻声说：“王后和大王子向公主问好呢。”

　　王后？艾露莎猛地弹起，那女仆一手掀翻托盘，玫瑰露和香草黄油酥饼洒了艾露莎一身，另一手握住从袖口滑出来的匕首，猛然刺来。
　　千钧一发之际，艾露莎扭住她的手腕，高声呼喊克劳德卫队队员的名字，然而殿外赶来的却是奥加的侍卫队。
　　混乱中有人捉住了她的双手，侍卫队长对准她的背心一脚踹去，艾露莎一下子被众人压住，下巴狠狠地磕在了冰凉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数柄细长而冰冷的剑刃交错横在颈边。
　　帷帐后映出一个贵妇人的剪影，她举扇掩住口唇，低声笑道：“听说公主与绞刑架有约呢，可别让她失约了……”

　　云移日出，阳光透过桦木窗框打在艾露莎的脸上，那一瞬间，她什么都懂了。
　　她是个饵！用来钓王后和大王子的饵！要么是王后假借国王的命令召见“安默拉”，要么就是她在国王之前派队伍截来了“安默拉”。侍卫与仆从恐怕都不是曾见过安默拉，难怪没人对她产生质疑。
　　而克劳德，他是知道的吧，所以才会下那样的保证。艾露莎的心不可避免地抽痛了一下。

　　……可王后和大王子是有多蠢，为了撇清嫌疑，竟连亲眼确认安默拉的身份都省了吗？！
　　布团堵住了她的呼叫，麻绳绑住了她的手脚，奥加侍卫扯着她的头发和衣领将她拖了下去。艾露莎像砧板上的鱼一样挣扎打挺，带护手的细剑一寸一寸靠近她的咽喉。
　　混蛋克劳德！混蛋安默拉！……混蛋科林！！

　　幸好，上帝一定听到了她的呼喊，连忙把最后一个混蛋送来让她揍一顿解气。侍卫接二连三地倒下，科林一面慌乱地割开绳子，一面骂：“居然真的赶来送死！你这蠢材！那个该死的王子究竟有什么好？”
　　艾露莎看着他汗津津的额头，不加掩饰的后怕而担忧的神色，拿开口中的布团轻声问：“你……不是投靠了安默拉吗？”
　　科林梗了一下，紧接着破口大骂：“投靠个屁啊！她都要你的命了，我还给她卖命不成？”
　　艾露莎吸了吸鼻子，心想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有小伙伴才是永恒的。

　　[6]
　　奥加王宫不知为何一片混乱，两人趁机脱逃。随后在中立国哈吉翁躲了小半年。直到听闻奥加的王位争夺战尘埃落定才战战兢兢地出来打探详细消息。
　　大王子以谋逆罪处决，小公主下落不明，最后接过权杖的竟是一直以来默默无闻的二王子，且继位后与辉光签订了三十年互不侵犯的条约。
　　据科林说，当时安默拉打算将计就计，用艾露莎拖住大王子，自己去面见国王。他又推测，克劳德或许来了一出计中计，暗中和二王子合作，降低安默拉的警惕心，同时趁大王子发动叛乱，将安默拉一举成擒。

　　总之，不管怎么说，他们两人都被利用了个彻底。科林愤愤不平，艾露莎却明显比他放得下。
　　她摸了摸腰间华而不实的匕首，心道，这一场毕竟是别人的戏，他们无意间插进去演了其中一幕，时候到了，也该退场了。
　　唯一与他们切身相关的是，通缉令取消了！克劳德还依诺命人送来了50万金币！
　　“50万！够我们喝一千桶酒！两千只冻鹌鹑！给温蒂买颜色最多的蜡笔！给辛格大叔订全部种类的报纸！”艾露莎趴在谷仓的金币堆里不愿起来，科林气哼哼地倚在墙上，故意偏过头看向谷仓外：“……我要换嵌高阶暗系魔晶石的法杖！”

　　花都的冒险者公会里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熏肉和啤酒的甜香，暖橘色的夕阳从门口斜铺进来，身着黑色长袍的少年肃着脸推门而入，背后一头红发的少女东张西望扫视任务栏，同时点了一份冷鸡肉卷。她摘下肩上用布包裹着的巨大武器，随手立在柜台旁，恐怖的重量呛啷一声压碎了一块地砖。
　　“嘿，大叔，最近有什么赏金高的任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