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手与君老》一页飘萍

131、第一百三十一章

　　“想不到文相那双胞胎兄弟竟然起了意想不到的效果，送去代替文相当众认罪受刑，算是给李玉立威了。”李铮看了一眼密报，感叹李玉那丫头果然是历练出来了，学会了长远布局，用先生的话叫什么来着？对了，叫做“盘活资源”。虽然真正的文相死于金沙城，但他的党羽并未亲眼见证文相身死，难免蠢蠢欲动，不如索性以假乱真，当众斩杀“文相”，让那些人死了心。
　　“陛下，辽国女主当国，那宋家是不是要给些恩赐？”章岳瞬间想到了李玉出自宋家，担心宋家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
　　“不用，李玉能摄政仰仗的是我天启国力，与宋家无关。况且宋家正在海州一带，与那群外国海盗争夺制海权，暂时没心思管别的了。”李铮见对方一脸茫然，也懒得解释，直接挥手让他退下。
　　时间不早了，先生该用“药”了。

　　“铮儿，你今天是不是穿着绛红色的衣服？”陆铭见李铮进来，歪着头，眉眼含笑。
　　“确实是绛红的，图个喜庆。”李铮凝视着自家先生的瞳仁，深邃的黑色周围，有一圈神秘的灰色，李铮简直要沉醉其中，世间最美的眼眸不过如此， “先生能看清楚了？还模糊吗？” 李铮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轻轻将陆铭抱到轮椅上，趁着天气好，推着他沿着小路慢慢散步。
　　也许是那素衣白发筋骨扭曲的一幕在李铮心里留下了阴影，李铮格外厌烦那些素色的衣物，越看越觉得像“披麻戴孝”（其实并不像），所以不知不觉有些忌讳素色的衣服。

　　“是够喜庆的，我今早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能看清颜色了，却又被这夸张的“农家乐”给吓到了，差点以为自己色盲了呢。”陆铭孩子气地撇撇嘴，“你的审美丢在辽国了没带回来？好好的梧桐树上面绑什么红灯笼？红配绿，你觉得很美是不是？熊孩子！”
　　陆铭的眼睛逐渐恢复了，刚开始只能看见些光影，后来便能辨别物体的轮廓，有点“高度近视”的模糊感，看什么都打着“马赛克”，但这不影响他看到梧桐树梢上那抢眼的一团团火红的装饰。
　　“红色的喜庆——先生身体渐渐痊愈是喜事，辽国一行也算是因祸得福，咱们要好好庆祝才行。树上也不是红灯笼，是红绸子编成的平安结……”李铮不敢说什么“红色辟邪纳福”之类的话，怕陆铭责骂他迷信。这些绸子……说来话长，原是有个小京官升迁调了外任，关系好的朋友担心他水土不服，便送了一些据说在药师殿“开过光”的红绸，让他带在身上去赴任，防病消灾。随后便有御史弹劾这倒霉小官“结党营私”、“受贿钻营”，将这小官吓得不轻。李铮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自然对这种捕风捉影夸大其词的弹劾嗤之以鼻，随意敲打了御史几句了事。不过李铮突发奇想，送人红绸实在太过寒酸，这样寒酸的礼怎么拿得出手？除非这红绸有什么特别之处，说不定真有什么妙用，于是李铮无耻地勉励小官几句后便将那些红绸讨要过来，让那小官着实受宠若惊，逢人就说陛下宽仁贤明。只不过此事一传十十传百，许多想要谄媚的官员便开始投其所好，各式各样的红绸打成精致的“平安结”，以各种各样的名义送到李铮面前，都是“诚心一片”、都是“开光纳福”，对此李铮虽然心内狐疑，但也不能拒绝，送来的“福气”能不要吗？

　　“大哥你睁眼看看，郁郁葱葱的梧桐，配上鲜红鲜红的绸子，扭东北大秧歌？”陆铭无奈地叹口气，“撤下来吧，再说也浪费，好好的绸子干什么不好，非得要编什么中国结还绑在树上。”
　　“不浪费，那些官员送的，之前不管不顾亲征辽国把他们吓到了，那些大臣就是愚昧迷信，还爱跟风，这毛病一时半刻改不了随他们去了，送过来的东西也不好退给他们，打脸不说也没必要，您说是不是？”李铮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据说这东西能纳福保平安的——我当然是不信这些的，但想着挂起来也无妨……”
　　“你去挂在自己寝宫里吧。”陆铭嫌弃地白了李铮一眼，“非得挂在梧桐树上吗？”
　　“我的寝宫，不就是这里嘛~”李铮的声音带着小勾子，听着又酥又软。
　　陆铭：……

　　“汪曲怎么不在？先生用过药了？”李铮显然不想将那“开光纳福”的红色撤下来，索性换了个话题。他当然知道陆铭没用过药了，毕竟那“药”可是他每天亲手准备的。他本来先找汪曲在小院的隔层中放血，然后由汪曲趁热端给陆铭，而他需待片刻后伤口痊愈再进来和陆铭说话——但现在汪曲不在，先生视力又好了些，万一分辨出碗中的猩红，他该如何解释？
　　眼看快要误了用药的时辰，李铮心头一阵光火，汪曲这是去哪了？想要撂挑子不干了吗？
　　“昨天和他吵了一架，他气得拂袖而去，直到今天都没出现。”陆铭似笑非笑，用细瘦的手指轻轻敲诈扶手，这是他思考时常有的小动作。
　　“什么？他敢！”李铮怒火中烧，他的先生他自己都舍不得大声说话，竟然让汪曲那厮冒犯，再说先生性子温软随和肯定吃亏！汪曲简直大逆不道！再看一眼轮椅上单薄孱弱的人，李铮强压下愤恨，沉声道，“先生，汪曲给您治病固然算是尽心，但之前我们答应了无影教诸多利益条件，这样算来我们并不欠他的，您犯不着对他一再忍让纵容。他再不回来，先生都要误了用药的时辰了——这样吧，我让王公公好言好语去请他来，其中若有误会，也好解释一番。”李铮这个“解释”二字，说得杀机四溢。
　　“你都不问问谁对谁错？”陆铭歪着头，笑了笑，“看来熊孩子想拉偏架。”
　　“汪曲此人，阴险狡诈，性格跋扈。前朝旧事不提也罢，通天塔遴选先生也不欠他的！就凭无影教之前诸多滋事行径，若非先生宽恕，我绝不容他到今天！如今他竟如此不知收敛，是想着梧桐山庄倒了他无影教一家独大？做梦！若非他医术有用，我早就——”李铮突然见到陆铭面色苍白眼睑低垂，连忙改口道“……早就不搭理他了，先生别生气了，您的身体不能生气——我就随口抱怨几句，没有别的意思，更不会小心眼和他一般见识的……”

　　“昨天，我问了一句这药是不是你的血，他说我矫情，又说这药珍贵不能浪费，没等我说什么就硬给我灌下去了。”
　　李铮：！！！！！！！

　　“他说我不能喝着人家的血还责怪人家隐瞒真相，这样既虚伪又做作。他还说，没有你的血我早就死了根本走不出辽国，回来不死也是断手断脚终日瘫痪在床的残废。我能从辽国捡条命回来都是因为你每天都喂我血……他责怪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挑三拣四惹人烦，让他夹在中间难做。我当时被他灌得急有些呛到了，来不及说什么他便拂袖而去。”陆铭幽幽叹口气。
　　李铮：#￥￥@#￥￥#￥%…………%%￥%

　　“其实我早就知道这是你的血了，不过是看你们每天掩饰得辛苦又没什么必要，想说开了大家轻松些。况且他懂药理，我本想和他商议一下，身体好了之后要逐渐降低用药频率，慢慢减少药量，可能出现的戒断反应让他帮忙缓解，没想到他这样不禁逗，直接炸毛了——嘴上数落我手上灌着药，然后利索的挥挥衣袖直接走人，我都来不及解释什么。”
　　李铮：？？？？？？

　　“我这个人呢其实很呆板，嘴又笨，心里很多话都不知道怎么和你说。猜到你每天都放血受罪其实很心疼，但同时又很庆幸，我本一缕孤魂，阴错阳差遇到你，几多坎坷你都不离不弃，有时候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何德何能竟让你如此对我。我不喜被控制，忘忧草也好，文相的血也好，我都尽量避免，但你不同，我知道你永远不会控制我，你只是想让我们相伴的日子长长久久罢了，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你没必要瞒我，更不该这样患得患失。”陆铭微微抬头，视线里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依然模糊一片，陆铭却认真地凝视着，一字一顿道，“你我风雨同舟一路走过来，以后也要相伴到老不离不弃的，说好一辈子，就是一辈子。”
　　陆铭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青年不知何时已经清泪潸然。
　　“下雨了，咱们回去吧。”陆铭轻轻拍了拍李铮的手。
　　“嗯。”
　　“……你哭了？” 陆铭抬眼望了望，天空好像是蓝色的……
　　“没有。”
　　“好了好了，乖，不哭了，从小哭到大，真是不省心。”陆铭歪着头，孩子气地眨眨眼，“现在咱们想办法把炸毛的汪大教主哄回来吧，顺便研究下以后怎么科学合理地缓解戒断反应。”
　　“先生”
　　“怎么了？”
　　“先生，我好开心。”
　　“……”
　　“先生”
　　“又怎么了？”
　　“没事。”
　　“……”
　　“陆铭”
　　“熊孩子你抽风了？”
　　“陆铭……就是想叫您的名字……陆铭……陆铭……”
　　“……闭嘴！”

　　夕阳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瞬间永恒，地老天荒。

　　（正文完）

　　正文完，下一章开始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