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饮鸩》苍不语

39、雨骤（16）

　　从偏院回烟安院的路弯了又弯，一路上落花簌簌，甚至飞了些花瓣铺在了偏院的附近，让它看起来不是那么荒凉。我挎着食盒边走边想刚才出偏院时樊齐对我说的话。
　　他问我:“烟儿想不想再跟着我这老糊涂学一次蜈蚣鞭？我这人虽是老了，但看家的本事是一点也没老。”
　　樊齐那套出神入化的蜈蚣鞭，如果我可能学会，一定就可以助衍一臂之力，不再需要谁的庇护了。

　　“又去偏院了？”
　　我自顾自地走着，熟悉又让人安心的声音响起。我一抬头，烟安院门口的树枝上坐了个遗世独立的身影。清和半倚在枝叶间，月白的衣衫垂了一些下来，顺着风的方向飘摇着。枝叶的影子映在上面，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我纵身一跃，就势飞身上树，在他的身边坐下。我默不作声，只是不时晃着腿，春意遍布了整个子孤亭，四处鸟唱，唯我二人浮生偷闲默不作声。

　　“你再晃下去，这树枝该断了。”他忽然起身，凑到我耳边说道。他喝出的气息在耳边浮动，说的人心痒痒的。
　　“那是你太重了。”我勾起嘴角。
　　他笑着摇摇头，伸手拉开隔开我们的几片叶，看着我脸上的笑意道：“心情不错嘛。真是难得。”
　　我神神秘秘地凑过去，学着他的样子对他说道：“说不定以后，你也会成为我的手下败将啦。”
　　他眨巴着眼，傻傻地问：“什么意思？”
　　我从那枝干上跳下来，就势转了个圈，衣裙散开，像一大朵盛开的花。
　　“不告诉你~”我仰着头冲他喊。

　　他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声音像春风一般拂过耳畔：“我可从来都是你的手下败将~”

　　“大小姐。”繁映忽然从院里走出来，像是有话要对我说。又抬眼看了眼树上的清和，默默行了个礼。

　　“怎么了？”我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是。”她又停滞了一会儿才说：“小姐昨晚留下的那只黑猫，好像。。不太对劲。”
　　“它的爪子。。是被人用墨染黑的。小姐之前说过，这猫和阑珊城的那只很像对吧。”

　　我心里陡然一紧，冲进院里，清和也从树上下来，跟着我一同进来。院里，被清洗过的黑猫露出它本来的面貌，四只爪子挂着醒目的白，正懒洋洋地卧在石桌上睡觉。
　　我渐渐向它走去，轻轻唤了声“墨墨。。”果然，它睁开眼，“喵”了一声，便向我走来。

　　“真的是。。”清和在我身后说道，他也觉得不可思议。

　　“他来了。。。”我抱着墨墨，身体在颤抖。
　　“阿烟。。”
　　“他来了！是他来了！”我控制不住地叫道，声音在抖，不知为什么，一股恐慌涌上心头，就连眼泪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糊了一脸。

　　墨白。。是你吗？你不用自己出现，你把墨墨带来，是在警告我吗？可是墨白，你就这么来了，这么快，是来试探我是否做好杀了你的觉悟吗？

　　“阿烟，你冷静些。说不定，不是墨白呢？”清和安抚着我。
　　我像魔怔一样喃喃：“不是他？难不成这猫还能自己走过来？”
　　“乖，你先坐下，不要激动。”他居然过来帮我拭去了脸上的泪。他的帕子上还是淡淡的檀香味，叫人分外安心，我只激动了那么一下，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小姐，这件事，要不要告诉主子？”繁映问道。
　　“别！”我下意识的说道，我怕衍一知道，从今夜开始便不得安生了。“我先看看，说不定还有什么猫腻，明天再告诉他也不迟。”我说。

　　清和在我身边坐下，
　　“即便是他，你又要如何？”
　　“我。。。”
　　“别跟我说你会杀了他这种话。你还下不去手的，我知道。。”他还没等我说话，就已经断了我的后路。
　　我逞强辩解道：“你小瞧我了，我已经放下他了。”

　　他移了目光，轻笑，带着淡淡的自嘲：“是吗。。那我便先信着吧。”
　　“如果有一天，墨白真的死在你们兄妹手下。。不要告诉我。”他走出烟安院的最后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我点头，觉得分外沉重，也不知清和跟我来这南诏，一直以来都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

　　那天，我像痴傻了一般，抱着墨墨在院里秋千架上独坐着。树藤绕在秋千架上，绕成老旧的绳，和着晚风在月色下一颤，一颤。
　　阑珊城的生活又一次这么强烈地浮在眼前，那个吻，也仿佛就在上一刻，我想着想着，下意识就伸手摸了摸嘴唇，摸完又自嘲的笑了。南宫烟，你可真是心大，这种时候，竟还回忆着仇人的吻。

　　突然，身后的院墙后穿来细碎的脚步声。声音很轻，但因为碰到了瓦片，发出了一点不和谐的声音。
　　我一惊，叫道：“谁！”
　　果然，院墙背后有一个黑影朝着另一边的院墙那闪了过去。
　　“别跑！”我翻身跟了上去。不知怎么，我心里觉得，这个黑影说不定就是墨白，他把墨墨送到这里来，每天就暗自潜伏在我周围，看看我知道真相后的反应。

　　那人轻功很高，连跃了好几个屋顶，竟没有把砖瓦踩出任何动静来。可见，刚才的响声不定是他自己弄出的。

　　“墨白！”我下意识地叫出口。我的轻功是个半吊子，追起人来还是挺吃力的，不一会儿便有些大喘气。没想到，我这么一喊，前边的黑影就这么停下了。他站在屋顶上，月光足够亮堂，照的他一身黑色劲装与这子孤亭夜景格外突兀。

　　就着那月光，他渐渐转过身来，亦是一张熟悉的脸——俊朗，健康，挂着灿烂的笑，虽然现在已多了许多我看不透的心思。
　　顾长风嘴角扬起来，月光洒在他侧过来的半张脸上。这许久不见，突然的相见，仿佛隔世一般。
　　他轻声说道，
　　“真是对不起，来的人，只有我顾长风。作为南宫烟，你可还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