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别山海

25、欺凌

　　武侯提到过的，九公主姑奶奶家的孩子姜荣，九公主偶尔会碰到。

　　姜荣喜欢带着一群贵族家的小孩在漓池玩，因为漓池中央有一苍台，上面坐落着巨大的假山群，怪石嶙峋，多处洞口可以藏身，他们可以在那里捉迷藏，九公主有时会从那里经过，并不与他们打照面，只要远远地看到他们就会绕道。

　　武侯一直奇怪她为什么没有玩伴，那是因为他不知道别人视她为洪水猛兽，没有人愿意接受她，包括知道她身份的孩子们。

　　每当她经过的时候，那些孩子便议论纷纷，说她是个不祥的人。

　　这天九公主同样绕了过去，想了想，还是回去了。叔叔一直担心她不能交到同龄的朋友，她想让叔叔高兴。

　　孩子们玩的正开心，声浪喧嚣，九公主想要张口，却被欢声笑语打断了，只好呆呆地看着。

　　姜荣转眸看到了九公主，厌恶：“你在这做什么？走开！这里不欢迎你！”

　　九公主轻不可闻地说：“姑姑，可以带我一起玩吗？”

　　别看姜荣年纪小，在族内却与武侯同辈，平日里更是直呼武侯三哥，并不尊称侯爷。武侯对姜荣的印象不错，经常逗她，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从军。姜荣性格像男孩子，素爱舞枪弄棍，并不反感打仗，总缠着武侯要他讲战场上的事，每每逗得武侯大笑。

　　然而姜荣并不喜欢九公主，因为九公主太过娇贵，也太过沉闷，更因为九公主是个灾星的传闻，而且，武侯太宠着九公主了，姜荣不能忍受自己心目中的大英雄如此宠着跟她同龄的孩子。在她的带领下，其他孩子也对九公主多有排挤。

　　姜荣叉腰踩在石头上，笑吟吟：“一起玩？想让我们带你一起玩啊？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跪下来学三声狗叫，我就带你一起玩。”

　　孩子们哄笑。

　　九公主想了想：“学狗叫你就会带我玩了吗？”

　　姜荣却突然变了脸，恶狠狠地说：“少做梦了！你以为你当狗我就会带你玩了吗？你就算当狗，也是一条害主人的狗！”

　　九公主默默地看着她。

　　姜荣看见她那副死样子就生气，一把将九公主推倒在地：“我早就讨厌你了，明明那么不讨人喜欢，克死了自己的父王母后，为什么还有颜面苟活于世！我要是你，早就去死了！”

　　九公主跌到了泥泞里，心想：这条裙子是早晨叔叔亲手挑选为她穿上的，现在脏了，不知道叔叔会不会不高兴。他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她想交个同龄的朋友也许能让他开心些，却还是失败了。还是难过的，没有人愿意接纳她，被排斥的痛苦充斥了整个记忆。也是，连她的母亲都不要她，如何能要求他人亲近她呢？

　　太仆家的小姐不放过嘲笑九公主的机会：“头发这么短，真是难看。我听说侯爷为了给你找到朋友，专门到宫外找那些贱民是吗？结果还是需要掏钱人家才愿意跟你做朋友，你不觉得丢人吗？这样吧，你让侯爷给我爷爷升官，升完我就跟你做朋友。”

　　九公主的头发被龚叔应剪短后，虽然长长了些，还是挽不起来，只能散在肩头。

　　九公主说：“你想给你爷爷升官？”

　　太仆家的小姐戚怜狡猾地笑了起来：“对啊。”

　　九公主说：“可是我不想跟你做朋友。”

　　“你！”戚怜恼羞成怒，“难怪那么多人都不喜欢你！”

　　姜荣说：“跟她废那么多话做什么！这里有土块，我们扔她身上吧。” 说着，掂了掂一块土块扔到了九公主的脖子里。

　　九公主觉得很冷，手足发凉，阳光照在她身上都没能让她暖和起来。她试图站起来，却被更多的孩子推到了地上。

　　其他孩子也纷纷效仿，姜荣还要再扔，却被一个人握住了手。

　　“你们这样做可不对哦。”说话的人是个年约十三四的男孩，身形修长，面目斯文俊秀，在这群更小的孩子面前，他无疑具有轻而易举碾压的力量。

　　姜荣看起来有些怕他：“金焕，你个大坏蛋，我要把你干的好事告诉父亲。”

　　金焕细长的丹凤眼一挑，不冷不淡地说：“有本事你就去啊。”

　　姜荣顿时就怂了，握住粉红的拳头挥了挥，哼地一声跑远了。

　　其他孩子见领头人跑了，也作鸟兽散。

　　金焕笑起来很温柔，他冲被孤立的九公主伸出手：“来。”

　　男孩子伸出的手，九公主想握住，也许是因为她太孤单了，武侯并不能一直陪伴她，她想有一个不会放开她的手的玩伴。

　　男孩将她拉起来：“殿下，你身上脏了，我带你去洗洗吧。”

　　九公主摇头，她试探地说：“我可不可以跟你交朋友呢?”

　　男孩惊愕，继而学着她一歪头，眼睛月牙般弯起：“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啊。”

　　九公主确认：“你知道我是谁吗？”

　　男孩笑道：“知道啊，你是九公主殿下，我叫金焕，我们在宴会上见过的。”

　　九公主发冷的身体渐渐回温。很温暖，除了武侯，她收到的只有躲避和嫌恶，只有金焕，维护了她，知道她的身份后还愿意呆在她的身边 。

　　回去后，九公主偎依着武侯说：“叔叔，我交到了朋友。”

　　武侯很高兴：“是谁呢？”

　　九公主说：“秘密。”要保密呢，因为男孩在离开的时候特别告诫她说，他们交朋友的事情一定要保密，因为父亲肯定会禁止他们来往。

　　她能理解的，任何人的父母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跟一个不祥的人来往，沾染上厄运和不幸的。

　　武侯笑骂：“你这孩子，还学会对我还保密了。”私底下却吩咐王智，去查查看，跟九公主玩的是谁。

　　王智回报说是金将军家的小公子。

　　金将军全名叫金隐，武侯逼宫金隐功不可没，是时金隐负责把守第一道也是最关键的宫门，要不是他叛变，放武侯的人马进宫，宫变没那么容易成功。

　　也因此，金将军背叛了九公主的父王，可谓是她的仇人。

　　听说是他的儿子，武侯狐疑了一下：金将军？他是为了讨自己欢心，才让儿子陪阿远玩的吗？

　　既然是知根知底的玩伴，武侯便没有多在意，也许见九公主受宠，怕她将来找他们麻烦，才让儿子来讨好九公主，修复关系的吧。

　　再说了，经过凌辱事件，九公主的身边有他派去的暗桩随身保护，料也没什么危险。

　　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另一件事情上。

　　武侯让人把姜荣抓来，特意强调，不管用什么手段，绑也要绑来。

　　果然，烈性的小公主一路挣扎不休，硬是将从背后提着她的龚叔应挠花了脸。

　　结果到了却非殿一看到武侯的脸色，姜荣立刻就安静了。

　　武侯问：“你让阿远学狗叫了？”

　　姜荣怯怯：“嗯。”

　　“跪下来，学狗叫。”

　　姜荣从未见过武侯严词厉色，三哥的话更让她感到屈辱，当即含泪道：“三哥，你竟然让我学狗叫。”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你觉得叫不出来，怎么能让阿远给你学狗叫？你是她长辈，她学狗叫你很光荣吗？今日你必须学狗叫，不然就一直跪着吧。”

　　姜荣哇哇大哭，委屈万分地学了几声狗叫。

　　然而武侯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说：“你还有脸哭？跪着，不跪完一炷香的时间不准起来。”

　　哭哭啼啼的姜荣跪够时辰之后泪奔而去，觉得丢脸的她闭门绝食，扬言再也不喜欢三哥了，还说以后自己学了狗叫，以后怎么做人，怎么当那群孩子的老大。实则健忘的小公主只绝食了半日就开吃了，转眼间将奇耻大辱抛到脑后，跟着一群孩子玩的不亦乐乎。

　　至于戚怜，武侯并没有直接找她，而是找来了太仆，漫不经心地说：“爱卿觉得自己的官太小了吗？”

　　太仆冷汗涔涔：“微臣不敢！微臣的孙女大逆不道，对公主殿下不敬，出言无状，妄议朝政，实在罪该万死，只是请侯爷怜其年幼无知，断无对侯爷有不满之意，所言也并非出自心中所想，饶恕她吧。臣管教无方，回去必定重重责罚！”

　　武侯不置可否，看着杯中茶叶在水中沉沉浮浮，良久，直到太仆的汗水在地上积了一小滩水渍，才慢悠悠地说：“是，她年纪小，所以本侯觉得吧，也许升官加职那句话也不是她一个小女孩的想法，而是你们对本侯不满很久了，常常在背后议论，她才能记住。或许是你想通过她的口提醒本侯该给你升官了？爱卿还想做什么？三公吗？不如本侯的这个位置由你来坐怎么样？”

　　太仆磕头如捣蒜：“微臣不敢！给臣十个胆子微臣也不敢啊侯爷！微臣冤枉！”

　　武侯的眼睛黑而幽深：“太仆大人，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本侯不信天底下只有你能当太仆！”

　　最后，余怒未消的武侯找来了九公主，问：“我听说那群小孩欺负你了？为什么不反抗？”

　　九公主眨眨眼睛：“他们人多。”

　　武侯沉默了一下：“审时度势做的很好，但是阿远，你要记住！你是楚国公主，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能折腰下跪，更不能丢下公主的尊严和骄傲。学狗叫这种事情你要是敢做，我就打断你的腿。”

　　然后，武侯殿下将那天欺负九公主的孩子们聚到一起站成一排，让九公主一个一个地推到后面的泥坑里，并让侍卫们朝孩子们扔土块，一砸一个准。

　　事后，太仆颇有微词，对好友道：“侯爷行事怎地如此可笑，就为了一个小姑娘……”

　　他的好友嘘了一声：“大人慎言！您还不明白吗？侯爷是想告诉我们，您说的小姑娘是公主殿下，纵然她身份尴尬，但是她是武侯罩着的人，不尊重她，就是不尊重侯爷。君臣有别，大人也要恭恭敬敬地对待她，若是大人还意识不到这一点，祸不远矣。”

　　太仆悚然：“依你看，阿怜冲撞公主殿下，当如何处置？”

　　“小姐侮辱王姬，可大可小，往严重了说可以株连九族，往轻了讲只是孩子间的玩闹，当不得真，侯爷不好重罚，怕军师劝责，但是大人务必要狠狠罚，要让侯爷满意，不然大人的位置也就坐不久了。”

　　太仆连夜将女儿送进了恒阳书院。书院专门为女子举办，一年四季不得外出，形同监禁，山中物资匮乏，生活清贫，贵族小姐谈之色变。

　　武侯听闻后，冷哼一声，还是不甚满意，不过也没有追究。

　　如九公主所愿，他对她的新玩伴装作不知情，并且对金焕找九公主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金焕会主动来找九公主，他在无人的时候从墙角出现，小声地喊她：阿远。

　　九公主知道他不想让外人看到他们在一起，会主动把嬷嬷支开。

　　有一次金焕给九公主带来了两只小兔子：“可爱吗？”他笑的时候会露出两个虎牙，烂漫而阳光。

　　九公主点头：“嗯。”

　　“送给你玩。”男孩再次告诫，“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我就没法陪你一起玩了。”

　　两个人照旧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跟地点，金焕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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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梦到收到好多评论，醒来之后甚是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