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别山海

24、独一无二

　　武侯的大婚定在了下个月的一个黄道吉日，相关流程已经演练了很多遍，后续的一切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细娘的大红嫁衣是她亲手绣的，她绣工了得，比楚国王室专用的绣娘的技艺还要出色，那件嫁衣激起了每一个看到它的未出阁女孩的嫁人的欲望。

　　穿上那天，细娘有些害羞地问九公主：“阿远，好看吗？”

　　九公主点头：“好看。”的确好看，那件嫁衣穿到细娘的身上，合身又美丽，将年轻女孩的最美好的年华不动声色地展现，如同温吞的美酒，不烈，散发在空气中，酒香却已经足够醉人。

　　细娘对着铜镜左顾右盼，脸上有着女孩子对婚事的向往和期待。

　　九公主心思一动：“婶娘，你喜欢叔叔吗？”

　　细娘嗔怪地看了九公主一眼，眼波似水：“小孩子懂什么叫喜欢。”

　　九公主愣了愣，因为细娘脸红了，那浅浅的红色浮现在软玉似的脸颊上，将原本清丽的容颜衬得多了几分惊人的妩媚。

　　九公主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天，武侯难得有了空暇，便陪着九公主练字，顺便拿了本书读。

　　“叔叔，”九公主脸上全是水墨，“你看看我练的字。”

　　武侯放下书走到她身边：“嗯，写的不错。今天也没有错别字，继续保持。”

　　“恩。”

　　秋高气爽，高远的天空飘着几缕淡如烟雾的白云，万里碧蓝一览无余。

　　武侯施施然地望了望外面的天色：“阿远，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可以带上婶娘一起吗？”

　　武侯有些诧异，不过还是说：“可以。”

　　武侯带着她们出了王宫。马车辘辘行驶，不知转了多少个弯，最终停在一家点心铺前面。这家点心铺的生意太兴旺了，马车只能停在店门口百步开外，望着蜿蜒望不到头的队伍叹为观止。

　　“阿远，这家点心铺名叫杏花楼，是王都里非常有名的甜记，你也看到了，来这里买点心的人很多。”

　　九公主懵懂地看着武侯，不明白他的意图。

　　细娘忙道：“侯爷是想给阿远买甜点吗？你们呆在这里别动，我下去买。”

　　武侯摇摇头：“不忙。它家的青团是招牌甜点，王宫里的御厨也做不出它的味道。阿远，你同叔叔打个赌，若是你赢了，叔叔就给你买青团，保你吃个够。”

　　“什么赌？”

　　细娘也是一头雾水：“侯爷要跟阿远打什么赌，她还只是一个孩子，懂什么呀。”

　　武侯笑了笑，吩咐车夫：“走！”

　　马车继续前行，到了一个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人群拥挤，摩肩擦踵。

　　“阿远，你去同十个人对话，并且让他们心甘情愿地答应跟你做朋友。以四个时辰为限，你能做到，就算你赢，反之，算你输。”

　　九公主点点头，笨拙地爬下了马车，抱着她心爱的绣球到了路边。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她没有任何行动，只是茫然地站在那里，任人流从她的面前经过。

　　她长得太漂亮了，有不少行人围着她指指点点。

　　细娘不忍心了：“侯爷，她还小，你让她去跟陌生人说话，她会害怕的。我明白侯爷的苦心，您是怕阿远太过孤僻，不利于她的成长，可是这事不急，我们慢慢教给她如何跟人相处，她总能学会的。”

　　“阿远不需要学会如何跟人相处，”武侯冷冷地说，“需要学会跟她相处的是别人。我跟她打这个赌的目的在于，她能体会到与人接触的快乐，如果她体会不到，她可以不用跟任何人打交道。”

　　细娘轻声道：“侯爷，您总不能护着她一辈子。”

　　武侯愣了愣，若有所思。

　　正在此时，九公主动了，她向着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走去，对着她说了什么。

　　然而那个妇人摇摇头，很快就绕过她走了。

　　接下来的几个人都是相同的反应，唯一一个留下来的是个满身酒气的老男人，他异常猥琐地想对九公主下手，被藏在人群里的王智一脚踹飞了。

　　武侯让侍从把九公主领回来，他对九公主一脸嫌弃地说：“来，阿远，叔叔教你怎么交到朋友。”

　　细娘微笑着看着叔侄女俩互动，很是欣慰，知道武侯这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人与人交往肯定是有缘由的。天下苍生，莫不以利为先。我想那句话你应该听过，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给，拿着，这是颗金豆子，一会儿你就跟看着顺眼的人说，如果你跟我做朋友，这颗金豆子就归你。”

　　细娘的笑容凝固了：等等，是不是哪里不对？

　　九公主听话地点点头，慢慢把金豆子攥在手心，转身走了。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年轻小伙子笑容满面地跟着九公主过来了。

　　“爷，我是这位小小姐的朋友，听说您在这，就过来跟您打个招呼。”

　　等小伙子走了，九公主说：“第一个。”

　　武侯说：“看吧，叔叔教的方法很有用吧。”

　　细娘掩面。

　　九公主赞同地点点头：“还是叔叔厉害。”

　　接下来，九公主如法炮制，又交到两个朋友，第四个就没有那么管用了，估计怕是什么骗局，戒备地避开九公主，溜走了。

　　武侯的金玉良言再次出现：“如果一个人不受利益引诱，这个时候就需要使用一些手段了。王智，你把他抓回来。”

　　细娘试图阻止：“侯爷，我觉得这样不对……”

　　武侯倨傲地仰起脸：“怎么不对了？”

　　王智运用轻功，将那个逃走的人抓回来。

　　武侯摸了摸翡翠扳指，看都不看那个人一眼，扔下一句话：“和她做朋友，或者死，选一样。”

　　那个人一看周围警戒的常服打扮的侍卫们，哆嗦着说：“我和她做朋友。”

　　武侯满意地说：“放他走吧。”

　　凭借威逼利诱，九公主又交到了三个朋友。

　　享受着小公主崇拜的目光，武侯继续教学：“方才的人有些骨气，面对这么多人还能宁死不屈。对付这种人也简单，我已经让王智搜集他的信息，看有没有把柄可以威胁到他。如果到了最后一步，他确实清白正直，就不得不利用他的亲戚好友来要挟他了。”

　　细娘一脸麻木，心想：不过是给小孩子找一个朋友，竟然用上了搜集人家罪证、拿人家亲朋好友要挟的地步，侯爷你这样真的不会被当做神经病吗？

　　她的思虑是有道理的，后来，朱雀街口有个神经病的传言迅速在行人之间传开了，很多人畏惧于武侯的势力，选择了绕道而行，最后甚至惊动了王都守卫军，莫言带兵到了这，一看到武侯就惊了。报官的人明明说有个神经病在大街口强拉着过路人玩过家家的游戏，怎么他来了是侯爷在这呢？

　　“侯爷，您怎么在这？”话刚说出口，莫言就意识到武侯就是那个报官的人所说的有钱有势的神经病，沉痛地压低了身体，让自己跪的更加心悦诚服。

　　九公主失望地收回目光：“还差两个。”

　　莫言一头雾水。

　　正在此时，王智回来了，将方才那个宁死不屈的人扔在地上，回禀道：“侯爷，他叫夏禹，我去他左邻右舍打听过了，他是个读书人，人品清白，没做过亏心事。倒是挺可怜的，父亲去世后，兄嫂强占家产，把他赶出来了。现在卖字为生，糊口都难。”

　　武侯说：“哦？若是本侯能将你兄嫂强占的家产全部夺回来，你愿意跟她做朋友吗？”

　　那个年轻人眉眼坚毅，闻言狐疑地打量了一眼武侯，又看了看跪着的莫言跟他身后的王军，突然明白了什么，一叩再叩：“若是侯爷能为小人主持公道，小人感激不尽，别说跟殿下做朋友了，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不过，不需要全部家产，小人只要属于小人的那一份。”

　　武侯一口拒绝：“不，如果你想要本侯为你主持公道，就必须收下全部的家产。你兄嫂不仁在前，你还要顾及义字吗？”

　　夏禹想通了什么：“听侯爷的。”

　　武侯很满意，手写了一封信交给莫言：“交给廷尉。”

　　莫言领着那个年轻人离开了。

　　武侯因材施教：“你必须搞清楚你想利用的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给了他们想要的，你的目的达成的便容易些。给什么，真的给还是假的给，什么时候给等等，以后我会慢慢教给你。当然，利益不是无往不利的，如果利益不能，就让他们害怕，惩罚是一种很好的手段，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日后我也会一并教给你……”

　　九公主执着：“第九个。”

　　武侯笑道：“恩，第九个。但是不会再有人来了，看来是叔叔赢了。”

　　细娘绝望了。对，不会再有人来了，本来人山人海的大街被你吓得一个人都没有了，侯爷你不觉得惭愧吗？

　　九公主摇摇头，自信满满地说：“不，叔叔，我会赢的。”

　　武侯好整以暇地歪在车厢里的软垫上：“哦？”没有他的许可，在场的人谁敢冒着触怒他的危险，做她的朋友吗？

　　孰料九公主拉住他的手，笃定地说：“第十个朋友就是叔叔，叔叔不会拒绝我的，对吗？”

　　武侯含笑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记：“就你机灵。”的确，为了让她赢，他心甘情愿地答应她的请求。即使输的人是他。

　　“看吧，交朋友并不难，只要掌握了这些窍门就可以了。叔叔从来不愁交不到朋友，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叔叔拥有最大的优势-权利，有了权利，任何人都想跟我做朋友，所以你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了吧？”

　　九公主似懂非懂地说：“握住权利。”

　　细娘弱弱地出声：“……侯爷，我记得你说的是让那些人心甘情愿地答应跟阿远做朋友，我以为你强调的是以德服人！”貌似除了侯爷，没有一个人是心甘情愿的吧。

　　武侯讶然：“是心甘情愿啊，他们有哪个是不情愿的吗？”

　　武侯说得太过理直气壮，细娘懵了，陷入了对自己的怀疑：“心甘情愿是这么用的吗？”

　　武侯伸出手：“愿赌服输，拿来吧。”

　　一个侍从毕恭毕敬地呈上了刚买来的点心，热乎乎的，还冒着白烟。

　　九公主没有伸手去拿，她抬起头看着武侯，定定地说：“叔叔，你早就让他去买了是吗？不管是输是赢，我都能吃到青团……”那么长的队伍，至少要排四个时辰的队才能买到吧。她的叔叔，一开始就打算带她来吃这个。

　　细娘正色道：“阿远，你要记住，或许有很多人是为了利益或是畏惧跟你交朋友，但还是会有人是因为别的留在你身边，比如你的叔叔。你将来或许会遭受背叛、离弃，但是要永远相信，有一种人，会因为爱守护着你。还有，如果你遇到第二个像你叔叔一样对你的人，一定要好好珍惜。”

　　九公主看了看武侯，轻声道：“可是，这辈子我都遇不到第二个像叔叔这般对我好的人了。”

　　武侯非常骄傲：“那是！你要记住，你叔叔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

　　细娘：“……”侯爷我觉得你有点自恋，但好像无从反驳。

　　“当然，叔叔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