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别山海

22、识字

　　姬佳竞选楚国国夫人不成，还受了那样的奇耻大辱。诸国之间有不少对此乐见其成幸灾乐祸。

　　“上次向她求亲，还被她羞辱了一番，她也有今天。”

　　“姬公主这次可打脸了，任她多么骄傲，人家武侯就是不要她。”

　　事实证明，得罪女人是很可怕的。经过此次风波之后，齐国和楚国交恶不说，姬佳嫁到秦国，从王后到太后，不放过任何一个给武侯添堵的机会，孜孜不倦地找了楚国十几年麻烦。

　　然而侯爷对于没有娶姬佳这件事无怨无悔，即使事实证明：姬佳真的是位非常有政治远见的女性，在她以王太后的身份摄政的几十年，秦国的整体实力无疑又上了一个台阶，为后来秦国称霸奠定了基础。

　　但是这些打动不了武侯，即便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并且全盘接受这个选择带来的一切后果。

　　他的这种杀伐果断的性格无疑是在军营中历练出来的，素日里解决问题也都尊奉着能动手就不动口的思想，倾向于武力解决问题。事实上，九公主一直以为武侯久经沙场，武艺高强，又没有耐性，应该不怎么喜欢读书。但武侯每日都会挑灯夜读，他读书的时候极为安静，充耳不闻窗外事，可以说非常专注。

　　虽然刚选完夫人，大典当晚，武侯还是雷打不动地握着一卷书在看。

　　窗外闪电阵阵，雷声滚滚，不一会儿，潇潇的秋雨就落了下来，雨线打在宫殿外的梧桐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越发衬出一室静谧。

　　因为光线灰暗，武侯点亮了蜡烛。冷寒的秋风从窗棂的细缝里吹进来，吹得烛光不停地摇晃。

　　九公主不甘寂寞地挤到他的怀里，问：“叔叔，你在看什么？”

　　武侯心不在焉地搂住她：“没什么。”他拿的书非常厚，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纸面已经有些泛黄，像是被翻阅了很多遍。虽然很破旧，封面却被主人细心地包上了一层牛皮纸，平整熨帖，跟武侯的人上人的气质极为不符。

　　九公主好奇地张望着书名，念叨：“月……子？叔叔你为什么要读女人坐月子的书啊？”

　　武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扬了扬书：“你再给我念一遍。”

　　九公主一脸无辜：“月子。”

　　武侯：“……”呵呵，他的侄女是个连字都识不全的白丁呢。

　　九公主骄傲地说：“是国师教给我的，我还认识好几个字呢，叔叔我是不是很厉害？”

　　你在自豪什么？已经被神话的国师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好吗？武侯骤然翻脸，一巴掌拍在她头上：“厉害你个鬼啊，这个字念明，明子好吗？这是部兵法。什么月子月子！我看你平时就是不学无术。”明子是兵法家明子耗费毕生心血所著兵书，每个军事家必读的书籍，他心目中的人生之书，在小屁孩嘴里莫名其妙地变成了月子，真是亵渎经典！

　　九公主委屈：“没有人教我嘛。”

　　武侯冷哼：“你也到了开蒙的年纪了，从今天起，我教你识字，不仅要识，还要练，书法每天练够一个时辰，音律也要修习……先这么多。”

　　他提起毛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过来！记住了，这两个字是你的名字！”

　　九公主很开心，手指在那两个字上滑动：“姜！远！”

　　“恩。”

　　“叔叔你的名字呢？”

　　武侯大笔一挥，三个字跃然纸上，大气苍劲，如有金石之气，他洋洋得意地看着九公主，等着小公主崇拜的目光。

　　“姜……月……兔。”

　　姜月兔暴躁了：“这个字念什么？念什么！你给我再念一遍！”

　　九公主缩缩脖子，笑嘻嘻地看着他。

　　“刚刚告诉你那个字念明！哪来的兔，就算念半边，你也该念土，为什么一定要念兔，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九公主吐了吐舌头。

　　“你竟然还吐舌头，你就是故意的！”

　　“叔叔你的字真好看！”九公主连忙安抚自家委屈的叔叔，一拍手，“国师说过，字写得好可以用一个词形容，叫什么……叫什么笔走什么虫来着，笔走龙虫！对，说字写得好，如同笔走龙虫！”

　　她不遗余力地拍马屁，身后似乎有条小尾巴摇来摇去，异常狗腿。

　　武侯斜睨着她，慢慢道：“我猜你说的是笔走龙蛇！”小孩子真是太可怕了。

　　“……好像是耶！叔叔，来，我们继续识字啊。”

　　大婚之前，细娘居住在碧栖宫，她对九公主很好，经常为她缝制一些衣服和鞋子，漂亮又舒适。为此，武侯对她很是敬重，默许了她可以自由出入安乐殿。

　　这天，她煲了些清热去火的汤去看叔侄女俩，发现武侯正气急败坏地揉着太阳穴。

　　细娘问：“侯爷，怎么了？”

　　“教阿远识字，教了一个戍字，教了十几遍还是念戊，简直要气死我。”

　　“侯爷消消气。”细娘笑着把汤放在案几上，“阿远是个聪明的孩子，几个字而已，应该不会学不会。一定是你把她吓着了。”

　　“你看她哪里有半分怕我的模样！我觉得是她吓到我了才对。”武侯百思不得其解，““她原来不这样的，很乖很听话，现在怎么变得这么顽劣？”

　　“还不是你宠的。”细娘一语中的，“阿远，过来。”

　　九公主乖巧地偎依到她的怀里。

　　“来，阿远，告诉我，这个字念什么？”

　　“戍。”

　　武侯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九公主。

　　九公主对他笑了一下，用的是被他说很难看的笑脸，然后还吐了吐舌头。

　　武侯气的打算来抓九公主，却被细娘拦住了。

　　在他过来之前，九公主就一溜烟地跑出了门。

　　武侯喝道：“姜远，你给我站住。”

　　九公主哪会听他的，飞快地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武侯气的浑身发抖：“这小兔崽子，之前是在逗我玩吗？啊？”

　　细娘笑的直不起身：“侯爷息怒，息怒，不要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我再教她识字我就跟她姓。”武侯气的口不择言。

　　“那不还是姓姜吗？”细娘摊摊手。

　　武侯呆了一下，气的要骂娘。

　　“不说了，来喝汤，”细娘将碗筷摆好，头也不回地说，“阿远，快过来喝甜汤了，晚了就没有了哦。”

　　武侯没好气地说：“喊了她也听不见，早跑远了。”

　　话音刚落，九公主就趴在门边往殿内看，像是怕武侯责难，探头探脑地不敢进来。

　　武侯冷哼：“不用看了，赶紧进来喝汤，我能拿你怎么样？”

　　细娘笑得不行：“侯爷，素日里都是您让军师头疼得不行，现在也轮到您头疼了。这样吧，您忙于政事也挺辛苦的，明日起就由我教阿远识字吧。”

　　武侯闻言大喜，非常辛苦地忍住了漫到嘴边的笑意，他故作平淡地说：“那就劳你费心。”像是怕细娘反悔，如蒙大赦的武侯汤没喝完就匆匆离开了。

　　“侯爷，外面下着雨呢，您要去哪里啊？”

　　“我想起来有一件政务没有忙完，要赶紧去处理。”

　　细娘估摸着武侯短时间内不想面对折磨了自己那么久的九公主，摇摇头，随他去了。

　　九公主抱着碗打了个饱嗝，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婶娘，还要。”

　　她憨态可掬的样子太可爱，细娘萌生了拐走的念头，便道：“我宫殿里还有些刚做的甜点，今晚跟我睡的话就给你吃，去吗？”

　　九公主半分犹豫都没有，忙不迭地点头，无情地抛下武侯，跟着细娘走了。

　　当晚，独守安乐殿的武站在秋风中瑟瑟发抖：说好的全世界最喜欢我呢？说好的喜欢我胜过喜欢甜食呢？几个甜点就被收买走了！小孩子的话果然不可信。

　　其实，他误会九公主了。

　　第二天一醒来，九公主就想他了。想叔叔的小公主立即行动起来，满世界地找武侯。开始嬷嬷不知道九公主打算干什么，在九公主从安乐殿出来就直奔国主办理政务的却非殿后，嬷嬷好像明白了什么。

　　武侯不在却非殿，不在华音殿……

　　九公主默默地从华音殿出来，站在殿外的台阶上，茫然地张望，似乎这样就能看到叔叔的身影似的。

　　嬷嬷终于有机会说上话了：“殿下在找侯爷吗？奴婢听说他今日去城外大营巡察了。”

　　九公主的眼睛一亮，继而又发愁了，她没有令牌，出不了王宫。有了，可以请婶娘帮忙。

　　大典过后，武侯便将国夫人的掌印给了细娘，他不在的时候，王宫里就数细娘最大，有她发话，不愁王宫守门将士不放行。

　　一大早九公主就跑的没影了，细娘已经猜到她去找武侯了，也知道武侯今日出宫了，九公主找不到他，便料定了她还会回来，就没急着寻她，而是忙着给武侯缝制棉鞋。

　　果然，没过多久，九公主就失落地回来了。

　　细娘只做没看见，专心致志地纳鞋底。

　　九公主期期艾艾地说：“婶娘，我想出宫。”

　　“出宫做什么？外面危险的很，你又长得漂亮，万一被人卖了，你叔叔还不得杀了我啊。”

　　九公主掰着手指头算：“可是我已经有六个时辰没有看到叔叔了。”

　　“六个时辰没有见到怎么了？”细娘忍笑，“你平时还不是一天都见不到他。”

　　“那不一样。”九公主趴在她的膝盖上，“昨天我惹叔叔生气了，还一晚上没回去，我怕他不高兴。”

　　“什么怕他不高兴，我看你就是想他了。”细娘艰难地维持住了严肃的表情，只是那严肃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崩塌。

　　九公主脸红了，软软地说：“好吧，我想叔叔了，婶娘可以带我去看他吗？嬷嬷说他今晚会宿在城外军营，不打算回宫了。”

　　细娘故作为难：“可是我昨天答应了侯爷要教你识字……”

　　九公主见有希望，满口答应：“我学，现在就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