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爱情》路路的路

6、象你那样一只狗

　　1

　　我家狗是我四年前在马路边捡的。清明节那天。

　　那时候它身子跟成年公猫差不多大，但是腿很长。可怜兮兮的靠在马路牙子边上瑟瑟发抖。
　　附近的保安大哥说，这小狗在这两天了，附近都是在修路的民工，要不是自己护着，早就被人抓去加餐补营养了。
　　心一软，我跑去买了火腿肠给它吃，它吃了。但是我表妹和男朋友递给它的，它不吃。奇怪的家伙。

　　其实我不该养狗的，这物种需要大量的时间去陪伴，你要天天遛它，你要天天陪它玩耍。我很忙的，自己还伺候不了自己的生活，哪有时间伺候个狗。
　　所以家里养的是猫，独立自我，静默的陪伴着我。不需要遛，不需要伺候。
　　但那时候它的小眼神，实在楚楚可怜。加上它只愿意吃我手上的食物，莫名其妙的我觉得，恩，这货是个忠犬，比男人靠谱多了。头脑一热我就抱它走了。

　　本想起名字叫清明，想想不太吉利。于是改叫重阳。
　　至于为什么起这个名字，你看过周星星的鹿鼎记没有？左脚清明，右脚反复。左脚清明，右脚重阳。你没get到？好吧，当我没笑。

　　送去宠物店洗澡，我说，这狗多大了呀？
　　老板看看怂包的牙，再看看它的小脑袋，细腰，大长腿，很肯定的告诉我，恩，成年了！就这么大不会长了。
　　我说哎呀，要是个大狗就好了，能保护我，拉风啊。

　　一语成谶。
　　真想掌嘴。

　　过了几个月，重阳长到了哈士奇那么大，脑袋比哈士奇小，腿比哈士奇长。实话说我拿二哈作比较，是抬举它了，它就是一土狗。
　　但是是那种长的特别漂亮的土狗，立耳的。见过的人都说它超帅的。比一般的品种狗还漂亮。精瘦精瘦的，那么大个子才三十斤。然而浑身毽子肉，大长腿，小区里跑得最快的狗，没有哪只能追得上它。

　　恩，跑的最快，
　　逃跑最快。

　　徒有其表的混蛋一个。
　　我不知道是因为它是跟我家两只猫咪一块长大，被猫打怂了，还是因为我经常出差把它关在宠物店关傻了的原因，这货从下到大，在怂上面，一直是叫我目瞪口呆的。
　　比如说，带出去遛狗，经常走的路线上，花坛上搭了一块谁家的底垫在晒，丫嗷的一声长嚎，掉头就跑，拽的我跟风筝一样飘扬在后面。
　　再比如说，门口坐者一个民工大哥，打瞌睡那种，丫见了嗷的一身掉头就跑，拽的我一个狗吃屎扑在地上。
　　还有忽然而来的汽车喇叭声，谁家装修的丢掉的奇怪纸盒子，谁家不要了的红裙子，反正大凡是平常它没见过的东西，都是嗷的一声掉头就跑。
　　以及和小区里其它狗娃娃嬉闹打架，别的男娃娃打做一团的时候，它就躲在我身后看着，如果想跟它玩，来扑闹，丫就跑。跑的那叫一个快，全小区没有谁追得上。
　　举例来说吧，围着大花坛跑，它在前面，后面四五六个金毛，拉拉，二哈去追，一圈跑完下来它能在我这吃完两个狗果冻，趴下休息到不喘了，其它四五六个娃才能追完这一圈。
　　它真的很能跑。

　　有时候我在想，我干嘛养它啊？连上门修水管的工人都怕，送快递的更怕，这么大个子就是混饭吃的吧。
　　妈蛋，我还指着它保护我？

　　愤然的想，非但男人不可靠，连男狗都屁用没有。

　　.

　　2

　　狗这种生物，小的时候有多烦人，大概只有养过的人才知道。
　　抱回家的那天晚上，在我脚边的垫子上，睡的像个小天使，完全不理会旁边猫咪的愤怒恐吓。那天晚上我真的以为我拣到个乖宝宝。
　　我呸。

　　随地大小便，啃家具，掏垃圾桶，这些事情是家常便饭。我工作特别忙，经常加班到夜里才回家，开门就见地域。累的想死还要打扫房间。
　　怒了，白天就把它关在院子里面。还好我家有院子，院子挺大，里面有个工具棚，给它住，也不算对不起它吧？就是夏天热点，冬天冷点。
　　夜里回家再放它进屋。每次都乐的发疯，甩开大长腿在不大的家里奔腾，撞的椅子和猫都四脚朝天。
　　这混蛋被我揍过多少次啊？不记得了，揍的我手掌疼，它跟没事似的，一脸贱兮兮的样子。小区狗家长都说了，大狗用手拍脑袋没用，得上家伙揍。
　　算了，还是舍不得。

　　它一岁的时候想把它送给爹妈养，日程都定了。正当口，小区里出了一件事。
　　有个送快递的，把一个独居的网购达人给杀了。那姑娘包裹太多，送快递的觉得她有钱，见财起义，掐死了那个姑娘。
　　那姑娘就住我楼上。
　　把我吓的够呛。我一个单身姑娘，也是个网购狂人，也有不少快递是送到家门口的。我爹妈也吓坏了，死活让我留下我的狗。
　　重阳虽然怂，但是别人不知道啊。跟在我身边，还是很有震慑力的。加上它看到陌生人会叫，大型狗深沉的嗓音冲破喉咙震荡胸腔，还是挺吓人的。
　　所以留下了，继续互相折磨。
　　彼此都是冷漠的。我不怎么理它，它也不会跟着我转。

　　.

　　3

　　我经常出差，有时候时间会有一两周，于是我爹就会来帮我看家，照顾我家这几个猫猫狗狗。爹是个大暖男，对这些小家伙骨子里的好，所以小家伙们也爱我爹。
　　重阳看我爹的那个眼神啊，跟在屁股后面的那个状态啊，才是一个狗狗看主人的正确示范。
　　我有点嫉妒。
　　不过是我自找的，反正我本来就对它不够好。

　　后来我爹把它弄丢了。
　　我遛狗从来遵纪守法，从来都会拴着狗绳子，牵着。不会吓到别人，也不给自己惹麻烦。
　　我爹不的，我爹从来不拴，让它自己在小区跑，老爷子自己遛遛达达的跟着。跟丢了他也不着急，回家做个饭，一会再出门，说重阳聪明着呢，每次都蹲在门口等他开门。
　　结果有天夜里它没回来。我爹慌了，找了一夜，天亮了才回家。
　　并且没敢告诉出差的我，等两天后的夜里回到家里，才知道这小混蛋跑丢了。

　　当时我就急哭了。冲老爷子一顿大发脾气。
　　大半夜的做出寻狗启事，清早就去打印店打出来，请了半天假，也不上班了，在小区里面到处贴，在附近到处贴。声泪俱下的求每家店铺，允许我把寻狗启事贴在人家店门玻璃上。
　　在各种小区群里跪求大家留意，求线索。

　　第二天就有几个热心好人打电话来了，说是前两天在小区保安小哥那里见过，在岗亭那拴了一天等人来捡呢，这两天不在了。我脸绿了，我爹到底是怎么找的狗啊，这保安小哥的岗亭离我家不到三百米。
　　于是跑去接它，才知道这傻缺追流浪猫，跑进了地库，然后掉到一个很深的沟里面出不来了。保安小哥给它捞出来的。

　　傻缺看到我，笑的没心没肺的。瘦了一圈，毛色脏兮兮的。
　　我哭着跟保安小哥鞠躬千恩万谢，给傻缺脖子上拴了跟塑料绳子拎回家了。
　　回家先喂了一顿大鱼大肉，然后臭揍了一顿。
　　后来我给重阳买了个奢侈品牌子的项圈。虽然它是个土狗，但是戴上还是很有范的。项圈上用记号笔写了我的电话号码。

　　.

　　4

　　今年它四岁了。
　　说实话，比以前懂事了。不再闹腾，不会再掏垃圾桶。
　　只是我俩还是互相不怎么理对方，我玩我的电脑，它睡它的门厅。互不干涉。
　　我很少抱它，它掉毛。

　　胆子依然小。去遛狗，在大花园放开绳子让它跑，遇到别的狗，依然跑的四腿残影，转瞬不见踪影。谁也追不上它。有时候会直接跑不见了，让我满小区找。找到就揍一顿，然后拴好拽回家。

　　我喜欢在深夜带它出去遛，只要不碰到别的狗，它还是乖的，放开绳子让它玩，不会影响别人，别人也不会吓到它。
　　因为深夜根本就没有人啊。

　　那一天，我加班到十二点多才回家。甩下高跟鞋，换上布鞋，带它出门去遛达。
　　天下过雨，地上湿湿的。大花园里有好闻的草木香味。空气凉爽。
　　我很喜欢这种感觉呢。
　　路灯都关上了，一片漆黑，一片隐约朦胧的影子。我踩着水踢踢踏踏的往前走，我的狗在我目光所及的地方蹦蹦跳跳。时而飞快的跑在石板路上，时而蹿进灌木丛。
　　走到花园中间的凉亭，我停下来玩手机，让它自己在草坪玩。

　　然后就听到一阵狗叫。我一愣，抬起头。太黑了我看不清，发生什么事情了？
　　然后看到浅色的重阳蹿出灌木丛，向我这边逃窜过来。

　　身后跟着一只比大壮硕一大圈的黑狗。

　　天太黑，我看不清。我以为是只黑色拉布拉多。
　　于是我蹲下，张开双臂，笑着叫，重阳，过来，跑什么呀你。
　　我家傻缺信任我的臂膀，一头撞进我的怀里。
　　我揉着它湿乎乎的脑袋，再抬头，大黑狗追了上来，一下子就把重阳压翻在地。

　　我脸绿了。
　　这时候我才看清，那不是黑拉啊！那是只卡斯罗犬啊！在小区里很有名的卡斯罗啊。
　　这种狗通常是作为斗犬存在的，至死方休的斗犬。这小家伙从小就做了绝育，攻击性没那么强了，但是那力量可是我家重阳那个只有30斤的瘦狗没法比的。主人也是怕自家卡斯罗吓到别人，所以一般都是11点多才会出门，我通常都会错开时间。这天却撞上了。

　　卡斯罗只是在玩耍，不停的又扑又踩，激动的直哼哼。可能它也很少“逮住”一个能陪它玩耍的小伙伴吧。重阳想跑，却被缠的死死的，根本跑不掉，吓的嗷嗷惨叫。

　　我吓坏了，脑子一热，也是不管不顾了，冲上去就拖我的狗，把我自己挡在它们两个之间，完全没想过卡斯罗会不会把我一块咬了。终于给重阳抓住机会，挣脱开来，拔腿就跑。

　　卡斯罗不高兴了，我挡着它玩耍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80斤的卡斯罗猛的撞了我一下。我就躺地上了。啊的一声尖叫。

　　然后，耳边响起一声咆哮。
　　一道浅色的闪电冲了回来，象炮弹一样撞在卡斯罗的身上，硬是让重量快有它三倍的黑色大狗连退了几步，贴上了灌木丛。
　　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家怂包这么像个爷们，从来没有听过我家怂包这样的吼叫。象个猛兽，象个烈犬。
　　它疯了一样的攻击整整比它大上一圈的卡斯罗，一口咬在卡斯罗的脖子上，发疯的摇晃着脑袋。卡斯罗吓到了，蹦着往后退。重阳死死的挂在他的脖子上。

　　卡斯罗的主人终于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我尖叫着，快，快把它们分开！

　　我们抱着各自的狗，死活往后拖拽，别打了！你们别打了。回家，我们回家！

　　终于的，我抓住重阳的项圈把它拖离了战场。
　　离了好远，还听见卡斯罗生气的吼叫声。

　　等终于退到互相不见的安全距离，我松开手，在它脑袋上拍了一下，骂它，你个脑残，你怎么不跑啊？你不是最擅长逃跑么？你还敢跟人打架啊！人家比你大那么多你打个屁啊打！

　　傻缺回头凝望了一眼浓浓的夜色，咧开嘴巴笑的阳光灿烂。然后跟往常那样，蹦蹦跳跳的跟着我回家。

　　.

　　5

　　我不爱抱它的，因为它掉毛。

　　每天，我们还是那样，我玩我的电脑，它睡它的门厅。

　　但是在我每次望向它的时候，它都会咧开嘴对我笑的象灿烂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