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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你当如何 ...

  •   《□□传》?

      这名字叫得挺有趣儿。

      徐太太见女儿巴巴地看着自己,一脸“快承认你没看过”的渴望表情,忍不住拿帕子掩了自己压不下去的嘴角,顺着她的意道:“哦,我倒是真没听过什么《□□传》,不如你给为娘说一说?”

      田江沅再忍不住了,眼睛亮晶晶:“娘,你真没听过吗?”又狐疑:“可别是蒙我吧?”

      因徐太太有爱欺负自己闺女的前科在,田江沅难免不心生疑窦。

      徐太太又好气又好笑,在她额头上敲了一记,恨恨道:“把你娘当什么人呐!我满嘴谎话吗?”看着田江沅一副“你怎么知道我是怎么想的”表情,徐太太更是哭笑不得。

      可到底还是自己平日给她留下了“娘的话爱坑人”的印象,徐太太也只好无奈解释:“你娘我虽说读书不多,可到底也是看过几本书的。古人作的传记不说读过百篇,至少宋时以来的,也差不多都有个映象。但我记忆中以动物虫草作传的,却也只有那几篇。譬如柳柳州的《黔之驴》、《永某氏之鼠》,韩退之的《说马》 、《祭鳄鱼文》、《蝜蝂传》,皆是借写动物来抒胸臆。不过么,这些人都是文章大家了,所写的文字也都发人深省。”

      她停了一停,回问道:“怎么,今日又有一位文章大家见世吗?”

      田江沅摇摇头,又隐秘一笑:“这《□□传》单以文字深意,是必定不能和母亲方才所提的文章相较的,但,这文却有个好处,是方才那些传世之文所不能比的。”

      徐太太微凝眸,问:“是什么?”

      田江沅却没说话,而是看向了徐文茵。

      徐文茵脸一热,立刻便明白了田江沅的意思,心里臊极了,忙推啐她:“你好坏的心啊,非要把旁人丢脸的事宣扬得人尽皆知吗?”然后在徐太太探究打趣的眼神中头皮一炸,声音也渐渐息了。

      “看来这《□□传》确实不凡,能让我们阿戎丢脸的东西,这世上可不多。”徐太太语气悠悠,但说出的话却是十足的促狭,“阿圆你快把这《□□传》说了,为娘已经是迫不及待了!”说着还用逗趣的眼神去瞟徐文茵,更是把她闹了个大红脸。

      田江沅嘿嘿一笑,口齿流利,嘴角俏丽地就把一出《□□传》说了出来。

      “话说大宋徽宗皇帝宣和年间……”田江沅滔滔不绝地复述从柳氏那里听来的书。

      徐太太的眼神也渐渐沉迷——听到故事中夫妻喜结连理,徐太太便油然欣喜;听到故事里丈夫被火计所害,徐太太便黯然神伤;听到妻子被火计所惑,嫁与那火计时,徐太太又倏然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火计投入十八层地狱;等听到妻子得知真相,手刃与火计所生二子又与火计同归于尽时,徐太太早已是泪盈余睫,满面湿痕。

      “这真是人伦惨剧。”徐太太用帕子拭净了面上泪珠,良久才发出叹息:“美娘无辜,史郎无辜,唯有那火计最可恨,由妒生贪,由贪化毒!不过是一面之缘,竟让美娘一家遭此大祸,真是人心之恶,尤甚砒.霜!”还嫌说的不过瘾,徐太太更是以手握拳砸在了桌子上。

      “咚”得一声,简直就像是把这桌子当成了那火计一般。

      田江沅吓了一跳,忙问:“娘你还好吧?”不过就是个故事罢了,怎么她娘就像是自己成了那故事里的美娘一样。

      徐文茵也笑着安慰:“故事都是人编的,姑妈你不要当真啊!”

      田徐两人对视一眼,达成了共识:绝对不能把这故事是本朝真事的事情告诉徐太太。

      方才不过是说了一出书,徐太太便有这样大的反应,若是知道了这是真事,她还不定要气的什么样呢。要知道她现在可还是个孕妇啊,哪里能有这么强烈的情绪波动。

      田江沅真是后悔死了,她怎么没能忍住想要显摆的心呢?

      要是刺激了徐太太可怎么是好啊。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徐太太的肚子,生怕她方才这番情绪动荡刺激了她腹中的胎儿。

      徐太太也渐平复了情绪,这会子注意到女儿的小动作,心中好笑的同时又觉一暖,“你这副样子做什么?我没事。”见她还是只顾盯着自己的肚子,又无奈补了一句:“它也没事!”

      田江沅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有些后怕道:“母亲,你可不要再这样了。孕中切忌情绪大起大落,您方才那样一激动,说不得就要再请文大夫来一趟了。”说着她也心中一动,遂提议道:“要不请文大夫来一趟?”

      徐文茵也立刻点头,赞同道:“对,就应该请大夫来看一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徐太太斜她一眼:“这句话是这么用的?”

      可到底没拒绝她们的提议,喝完茶后,吩咐素纱请文大夫来了一趟。

      文大夫是田家常请的一位老御医。虽说御医是不能为皇室之外的人诊治的,当然圣旨令下又是另一回事,可经不住御医也是人,是人总会有人情往来。田家当年曾经对文御医有恩,又是丧葬父母的大恩,所以文御医这些年才愿意一如既往的为田家的人看病。可以说当年田家付出的只有两抬棺材,而如今换回的却是全家安康,这笔买卖很显然是田家的人赚大了。

      把过脉后,文大夫又问及了田江沅近来服药的情况。徐太太自是一一的答了,文大夫思忖了片刻后,又留下一纸药方,嘱咐徐太太道:“劳太太看着姑娘服用。”说罢,便带上药童,飘然而去。

      徐太太仔细看了桌上给田江沅新开的药方子,上面明晃晃地写着“黄连”、“莲心”几味极苦的药材,心内一晒,摇头好笑道:“这文大夫,也真是个老顽童!”

      原来他为了报复田江沅惊扰徐太太.安胎一事,竟然将田江沅素日所吃的药方子里,几味药材特意换成了和它药性一致却极为苦涩的。徐太太在心里默默为自己女儿默哀了半息,心中十分怜悯她,但嘴角的笑意却是怎么也消不下去。

      田江沅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被换了药方的事,她方才用过茶,便和徐文茵手挽手回了含荣院。

      这含荣院虽只是田江沅一人的居所,可实际上却并不比主院要小很多。何况这院子也极有意思,进门便是一座假山,由湖石堆砌而成,或围或绕地把这院子给遮了个严严实实。而且石下也未有花草,倒是石缝间蔓生许多异草,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巅,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绕柱,萦砌盘阶,或如翠带飘飖,或如金绳盘屈,或实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芬气馥,非花香之可比。等绕过这假山时,才能觑见这含荣院的真貌——两边具是抄手游廊,廊后五间正房,皆连贯着竹帘清厦。

      田江沅的卧室就是正中那间房子,绿窗油壁,最是清净雅致。徐文茵不是第一次来了,可每到一次她都对这件屋子青眼有加。

      “在你这里煮茶,真是连焚香都省了。”徐文茵依旧坐在早上来时坐得那张圈椅上,笑眯眯地看着田江沅在案前泼墨。

      “呸,什么省不省的,你是不住这儿,不知住这儿的憋闷。”田江沅看也不看她,只顾着在眼前宣纸上描画,但嘴上却并不停:“我这里春夏秋到都还好,可你瞧冬日里,这还像什么样子?除了石头便是房子,要不是我这窗户还是绿的,只怕旁人还以为我就住在石头里呢!”说完了,也画完了。田江沅上下打量了自己的这副画,见没什么不妥当的,方才移开纸镇,小心地展示给徐文茵看。

      “你看我这□□画得怎么样?”田江沅得意地把自己半个时辰的工作成果捏着角垂挂下来。只见这纸面上一只嚣张霸道的□□蹲坐在台阶上,张大着嘴,似乎就要呱呱叫。

      徐文茵无奈摇头:“又是《□□传》?”这丫头真是爱埋汰人,自己出了一次丑,她就一直念着。方才告诉了姑妈,现下又作画,真不知道下次她还会玩出什么花样来。徐文茵心有戚戚焉地想。

      田江沅见徐文茵面色古怪,先是疑惑,而后才明悟:“你以为我在埋汰你?”

      徐文茵疑惑:“不是吗?”

      田江沅白了她一眼:“我还没这么无聊!我不过是想留个纪念,让你带回去给般若姐看,你瞎想什么呐!”

      徐文茵讪讪,面上隐隐有尴尬之色:“是我小人之心。阿圆你原谅我这次吧。”

      田江沅本就不怪她,她也不是心量狭小的人,于是便点点头,主动揭过去了,“我方才有感于《□□传》,心内做了一篇小文想记下来。但我的字写得太绵软了,没有风骨,所以不敢在画上留下。但我想着,你的字极大气,笔力也够,不如就由我念,你来写怎样?”

      徐文茵正内疚呢,怎能不答应田江沅的这个小请求。忙就笑着点头,站起身就走到书案前执笔:“你说。”

      田江沅沉吟片刻,说道:“某朝某代,京民史某与一友为火计。史妻有美姿,友心图之。尝同商于外,史溺水死,其妻无子女,寡居。持服既终,其友求为配,许之。居数年,与生二子。一日,雨骤至,积潦满庭。一虾蟆避水上阶,其子戏之,杖柢之落水。后夫语妻云:“史某死时,亦犹是耳。”妻问故,乃知后夫图之也。翌日,妻杀其二子及后夫,乃后自尽。死前犹云:“葬我于夫侧。”其侧,婢感其情深义重,乃许之。”

      说完,徐文茵也立刻一挥而就。田江沅忙凑上前去瞧,只见她手书一笔颜体,方正茂密,笔画横轻竖重,笔力雄强圆厚,气势庄严雄浑,恍若金刚怒目,壮士挥拳。田江沅不觉连连摇头轻叹:“我的文倒是配不上你的字,委屈这一笔颜体了。”

      徐文茵满不在意,“你何必这样自轻?我倒觉得你这篇小文头尾俱全,语意简凝,颇有古文人意趣呢!”

      说着两人相顾一笑:“别互相吹捧啦!”

      “别相互奉承啦!”

      竟是异口同声,又是一阵乐呵。

      一时外头有丫头来催:“姑娘,家里有人传话来,说国公爷和侯爷到家了,叫您赶快回去呢!”

      徐文茵听了,忙站起身回她:“你去备车,等会儿我和姑妈告辞完就出门。”又接过田江沅递过来的纸卷儿:“我回去就把这个给般若姐看,你放心。”

      田江沅恋恋不舍,只是握着她的手送她到门前。眼见她就要登车,田江沅忙扯住她的袖子,“你停一步,我有话要和你说。”她心里对两人一直是明镜似的,但她一直都不愿意走出那一步。可今日这《□□传》里,美娘宁愿杀夫杀子也要贯始自己的爱情,她和阿戎还万不到这一步,她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徐文茵半个身子都跨进马车了,可一听她这样讲忙又跳下车。只听田江沅附在她耳边说道:“你想一想,若有一天,我就是那个美娘,你是史郎时当如何,是那火计时又当如何。等你想清楚了,你再来见我吧!”说罢也不管她亮亮的眼神火一般炙在自己身上,只是一把把她推进了马车。

      徐文茵进车后掀开窗帘看她,见她只是摇头不语,便把到嘴的话又憋回嗓子里,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你放心!”

  • 作者有话要说:  《□□传》一事确实是洪武年间的真实事件。事情始末就如同田江沅那篇小文里面写的那样,但结果被阿江改动了一下,因为我不喜欢原本的官方结局。
    另:记叙这件事的是一本明朝的笔记,作者是陆容,笔记名《菽园杂记》,以后阿江文中还会出现里面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就酱紫。
    最后还是打滚卖萌求收藏,求评价~\(≧▽≦)/~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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