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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舅家(上) ...

  •   “你问的很是。”
      徐太太先是赞了自己女儿一句,然后才微微沉吟道:“先去你小舅舅家吧。你小舅妈素来有些小性子,爱争先的。若是开年来第一回访亲,不去她那里,她说不得就要念叨一年呢,实在是没得扫兴的。”徐太太撇了撇嘴,一点儿也没觉得在自己女儿面前说起自己嫂子不好有什么问题。

      田江沅正坐在下边绣墩上,低着头,拿小铜火箸拨着手炉内的灰呢,冷不防听自己母亲这一句似嗔似怨的话,便“咳咳”地咳嗽起来。

      徐太太吓了一跳,忙问道:“我的儿,可是受了凉了?”作势就要叫人去请大夫。
      她可一直都记着,田江沅刚生下来时还不满四斤三两,浑身紫青的小鸡崽子样。多少人都说这孩子是养不活的,又是在那种兵荒马乱的年代里,连个大夫都未必找得到,要不是后来她父亲拿了全部身家去投军,换来了姚师傅给她保命,只怕这孩子早就在那冰天雪地里再也醒不来了。

      “娘,我没事。”田江沅忙摆手道:“只是呛着了,您别大惊小怪的,要是吵着了我弟弟可怎么办?”
      她心知徐太太把她看得命根子一样。还记得自己四岁的时候大病了一场,几乎就要殒命,要不是徐太太衣不解带,几乎舍命地来看护她,哪里还有田江沅的今天?

      徐太太蹙眉,上上下下仔细地把她看了一回,见她真的只是呛着了,才把自己吊起的心放回肚子了,嗔道:“才说了是大姑娘呢,怎么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田江沅目光灼灼看着徐太太,虽是一句话也没说,但狡黠的目光已经把未尽之意道尽。

      “你这丫头!”徐太太笑骂,“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心眼子,偏要事事全面,样样留心。”只说得田江沅更是目露恳求地看着母亲,让徐太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知道了,知道了,娘以后再不在背后数落你小舅妈!”

      田江沅从母亲口中得了保证,这才笑嘻嘻地腻了上去,“娘,您最好了。您是天下间最好的娘亲。又慈悲,又美丽,连菩萨都比不了呢!”

      “净胡说!”徐太太拍了一下田江沅的额头,笑着睨了她一眼,“菩萨也是好拿来比较的?再说了,刚刚你才说了我,怎么自己也要造了这口舌之业?”

      田江沅吐了吐舌头,不想和母亲在这上边争论。便只一味地在徐氏怀里撒娇卖痴,“娘——”

      徐太太一把搂住自己这个大宝贝,再拿她没办法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辰时三刻,门口有婆子问道:“太太,可是就要出门么?”

      徐太太搂着田江沅,笑着朝外边道:“叫小子们备好车,我们去桐城侯府上拜年!”

      那婆子应了个是,悄没声地走远了。

      田江沅也笑着从徐太太怀里钻出来,依旧到下边绣墩上坐着。

      不消半刻,就有丫鬟婆子捧着梳洗的盆盂镜盏进来,伺候着徐太太梳洗理妆,又有罗绮、素纱二人扶着她去后头换了身出门的衣裳。再有田江沅房中金氏、庄锦,给田江沅重新匀了脸,梳好头发,簪上珠花,带上长命锁寄名符等物。

      “你今日倒打扮地别致。”徐太太站着,由着罗绮蹲下给她整理裙装,系上压裙角的玉佩宫绦。

      田江沅闻言一笑,轻轻转了个圈,“母亲也觉得我这身衣裳好看吗?”

      原来她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交领琵琶袖袄衫,下面配一条水红色百褶棉裙。无论是上衣还是下裙,都只用柳绿色在袖口和裙边处绣一出缠枝柳纹,裙边也只压了一个坠了天青色流苏的银质小燕子,既清新,又俏皮。

      徐太太笑眯眯地看着她,“好,很好看。”

      心中又有些遗憾,自家姑娘没有品级。家里做衣服也只敢给她做些桃红柳绿之类的颜色,要是以后嫁个白身,只怕连金钗也戴不得了。

      只是这些话,徐太太也就在肚子里过一遍,如何也不会说出去。因为宫里制定服饰的旨意还只是个影子,要不是田父怕妻子先给女儿和家人做了许多到时候都不能穿的衣裳,只怕现在徐太太也未必知道这些。

      “连手钏臂环也不许了。”徐太太想,看来她给女儿准备的嫁妆有不少都只能折算成银钱了。

      田江沅见母亲也喜欢她这身打扮,便难免有几分骄色,她第一次打扮自己,也不知道好不好,但现在既然得了母亲这个素来眼光很高的,古代贵妇的赞赏,想来还是比较成功的。

      “长命锁可带了吗?”徐太太戴上一副鎏金嵌玛瑙的耳坠子,在素纱捧着的镜子里边照了照,一边问田江沅的养娘金氏。

      “都带了,寄名符,荷包,长命锁,奴婢都给姑娘戴好了。”金氏忙半屈着身子从田江沅后边出来回话。

      徐太太扫了一眼,见女儿脖子上,明晃晃一个银质鎏金的长命锁,便嗯了一声,朝金氏颔首道:“麻烦你了。”

      金氏忙笑着摆手,蹲一福道:“奴婢的本分。”

      徐太太笑道:“能把本分事做好就已经是功德了。”

      说着外边就有人来报:“车已经备好,太太和姑娘可是就要用?”

      徐太太牵着田江沅,朝那回话的小厮道:“就要用。”

      那小厮便说:“还请太太携姑娘随小的来。”

      便引着田氏母女在二门登车。

      田江沅和母亲共坐了一辆车,金氏并几个丫鬟随车步行。

      昨夜虽是又是风,又是雪的,可到了早上,太阳才刚出来不久,地上那没被扫走的薄雪便已经通通化了,外边也没有风,冬日的暖阳晒得人懒洋洋的。

      田江沅在车里,也是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几次都差点磕到车壁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田家的马车是上好的桐壁青轴车,制车的木头虽然比水还轻,但刀枪不入,比铁还硬,若是真撞了头,把脑袋磕破也有可能的。

      “你别睡,就快到了。”徐太太摸了摸女儿白皙粉嫩的脸蛋儿,十分怜爱地说。

      “嗯——”田江沅眯着眼睛点了点头,用胳膊撑着脑袋努力地表示自己不会睡觉。

      但,看着几案香炉里悠悠袅袅,飘飘上扬的香雾,田江沅的眼睛也越眯越细。

      徐太太此刻心中只余无奈了,“我的儿,你不是一直想从我那里套出我压箱子底的几套食谱吗?我们来背食方子如何?”

      “好啊。”一听到和吃的有关,田江沅瞬间就把周公送走了,“就从藕粉新栗糕开始。”她到现在还回味早上吃的那三块糕呢,又香又甜,百吃不腻。

      “你呀!”徐太太拿帕子掩着嘴笑骂了一句,对田江沅生性.爱吃这件事实在没了奈何。

      她从前倒也想压一压闺女对口腹之欲的追求,可一看到女儿才吃了两天的白粥就憔悴的不行的样子,哪里还敢再压,便从此也就认了她这个癖好。

      更何况,她父亲也是娇惯她,自从知道自己“饿了”她宝贝女儿两天,便整整两顿饭没和她说话,父女两个一个鼻孔出气,真真是让人来气。

      “好,我们就从藕粉新栗糕开始。”徐太太凝思了一会儿,拿手指在手心了数着:“先是取冬月里掘出的老藕,要粗藕,也不限是多少,多多益善。然后取水来,最好是湖心水。把这些老藕都掘断了,浸在水中,浸上整整三个日夜,且每日必要换水。等到这浸藕的水,全都澄清了,便着一位妙龄少女,把断藕捞出,用上好的玉杵捣成泥,用细棉绉布滤过,然后,再捣,再滤,直至细如泥沙。等用细纱再把这泥筛过一回,再去取来清泉和了,一起装进磁坛子里面,再用细纱蒙了,静置几日,等到再开时,只取下边的粉便是。”

      田江沅听得津津有味,“好细巧的工艺,难怪那藕粉吃不出一点渣滓。”

      徐太太斜睨她一眼,“你又吃过什么有渣滓的藕粉了?”嗔了一句,才又道:“这藕粉是得了。再说这栗子。取今秋新得的栗子,把栗子肉用小银杵捣碎,用玉碾子把碎了的栗子肉碾成粉,加上了糯米粉,要新收上来的,颗颗圆满的米粒儿磨得,再添上藕粉,按照两分栗子粉,两分藕粉,六分糯米粉的例,仔细用油脂、蜂蜜和好,上了印模子,再取青竹编织的蒸屉子来,蒸熟了就行。”

      “啧啧,恁样精巧的心思,也不知道阿娘是怎么想出来的。”田江沅听得口舌生津,只恨不得的再尝一尝那藕粉新栗糕。

      “哪里是我想出来的。”徐太太摇了摇头,歪靠在一个浅柳色细棉引枕上,捋了捋自己手中的杭绸帕子,回忆道:“这是我家从宋时就保留下的。”

      而且除了方才说的那个藕粉新栗糕的方子,徐太太手上另外还有几个糕点、大菜的食单。都是徐家在宋朝末年,不惧兵荒马乱,拿着真金白银从以前那些大户人家的下人手中买来的。经过了元朝近百年的统治,宋朝百年太平景象,早就毁于一旦,从前这些大户人家的私房菜单,到如今,大约是世间只此一份了。

      物以稀为贵,又加上本朝自称是承接了宋时的朝统,如今徐太太手上这些精细宋食方子,算得上是价值千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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