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带驸马》清九夜

3、第3章 谁不可怜

　　莲贵人搂着依旧发抖的女儿，拉着梗着脖子的儿子匆匆行礼退出了凤鸾宫。

　　陈氏从宋曦手里拿过莲贵人送的玉牌呈给皇后道：“您瞧瞧，臣妇瞅着像是南苑国的国品，这么贵重，怎么就随手给了曦儿了，臣妇还真是心里惴惴的。”

　　宋皇后拍拍玉狮子的屁/股,让它跳下去，接过玉牌看也没看，又随手塞回到宋曦手里，“你把心放肚子里，大大方方地收下便是。她那是上赶着巴结本宫，也连带着讨好宋家。你没听她说那玉牌本是一对儿吗，一块给了她儿子，一块给了咱们曦儿。攀着这份儿交情，不过是为了她不行了之后，咱们能念着她的好儿，照看她两个孩子罢了。将来孩子都长大了，看在玉牌的份儿上，曦儿也能帮衬着七皇子。”

　　陈氏吃惊道：“瞧着是个气血不足的模样，可这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不行了？”

　　宋皇后淡淡道：“打去年就一直不好，太医瞧过了，说是身子早就掏空了，怕是拖不过今年。她也是拖着这一口气儿勉力支撑罢了。所以这才趁着还能走动，拼命来向本宫示好，这不，把家传的宝贝也送给曦儿了。”

　　陈氏叹了口气，“那娘娘打算收养那两个孩子吗？真是一对儿齐全孩子，难得的是长的还一模一样。人家都说龙凤胎里闺女随爹，儿子随娘。这对儿孩子有意思，都随了娘，还真没浪费她那个倾国倾城的好模样。”

　　皇后娘娘端起茶盏，用茶盖拨着茶叶，思忖道：“本宫寻思着将九公主接到凤鸾宫来养，一来本宫没有女儿，养在身边也不算什么。二来，就莲漪的容貌来看，那丫头将来肯定差不了，本宫好生调养了，长大后联个姻，和个亲什么的还有些用处。至于七皇子，横竖他那身份对太子也没有威胁，本宫不愿跟他身上多费精力，随便交给哪宫嫔妃去养就是了。”

　　陈氏素来面慈心软，当娘的人听不得这个，心里难受。看着自家这个少心没肺，一直专心致志低头玩着玉牌的胖儿子，再想想那两个即将没娘的孩子，虽是金枝玉叶，却身世如此堪怜。她不敢在皇后娘娘面前说什么，只能点头道：“也只能这样。”终还是忍不住叹道：“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亲，真是可怜呢。”

　　宋皇后闻言冷笑，“这皇宫大院里，谁不可怜？”

　　陈氏无语，下意识地将宋曦搂在了怀里。

　　自此一面，回到国舅府的宋曦时常想起惊鸿一瞥的莲贵人和娇俏得娃娃一样的九公主。于是当老爹问他将来要做什么的时候，他无比坚定地回答：我—要—做—驸—马！

　　莲贵人当晚回去就又吐了血，一口一口呕了足足有半脸盆。又在床上拖延了半个月，如花的容貌也枯萎了。因为莲贵人眼见不好，淑庆宫的主位嘉贵嫔嫌不吉利，便将她们母子三人迁到了偏僻的后殿。有几个三心二意的奴才也远远地躲开了，只剩下从南苑跟过来一直服侍莲漪的花笺和尺素守护着她。

　　除夕当晚，外面喜庆热闹，阖宫的太监宫女都忙着装饰布置，在窗棂上都贴上红色的剪纸，干枯的树丫上也挂满了彩色的绢花。只有后殿里一片死气沉沉，冷冷清清，屋子里冷得像冰窖一样，一盆炭火半死不活地烧着，根本起不到丝毫御寒的作用。莲贵人面若金纸，昏迷了两天，早已是说不出话来。

　　慕容冲哭着闯进前殿时，嘉贵嫔正在穿戴打扮，准备赴宫中除夕的家宴，难得能见到圣上，自然要艳压群芳。她由着宫婢服侍穿上一件樱桃红色绣百蝶穿花的织锦宫装，梳了望仙鬓，插戴上珠翠金钗，在铜镜前左顾右盼，“腰身这里还是有点儿肥，本宫这几日每次用膳只进一盅羹汤，所以瘦了不少。可惜来不及改，也只能将就了。”

　　慕容冲扑通一声跪在嘉贵嫔面前，“求嘉母妃救救我母妃，刚才母妃在昏迷中又吐了一盆的血，求您宣太医来瞧瞧！”

　　嘉贵嫔懒懒地托了托鬓边的珠钗，挑剔的目光依旧盯着铜镜里的身影。慕容冲在地上将头磕得“咚咚”作响，才引来嘉贵嫔不耐烦地一瞥，“七殿下，不是本宫不帮忙，只是这大年下的，太医院都休假了，你让本宫上哪儿给你找太医去？前几日太医不是来瞧过了吗？医药局也配了好几包药材，不会今天就吃完了吧。要本宫说，实在没有药了，就把那药渣子再加水多熬熬，药效是一样的。”

　　慕容冲前额已磕出了血，神色悲怆，知道再求下去也没有用，愤而起身回转，“我找皇后娘娘去!”

　　嘉贵嫔冷哼，“本宫劝你还是别去了，皇后娘娘这会儿正准备家宴呢，犯不着拿这点儿小事儿去打扰她。”

　　慕容冲抹了一把将要流到眼睛里的血，一言不发冲到殿外。身后传来嘉贵嫔不满的嘟囔，“要死赶紧死，赶在除夕前还能立刻抬出去，若是过了今晚就得停尸七日，晦气死了！呸呸呸！”

　　天阴沉得像锅底一样，空中飘起了雪粒子，冰冷刺骨，打在脸上身上扑簌簌的响。慕容冲刚刚冲到淑宁宫门口，就被满面泪痕的花笺抓住了，“小主子，您快回去瞧瞧，帝姬醒了，这会儿一叠声地叫您呢。”

　　慕容冲脚下一踉跄，回身往后殿跑。他扑到床榻前，看到昏迷了两天的母亲终于睁开了双眼，灰败的面颊上带着一丝不正常的潮红。慕容嫣小猫一样蜷缩在莲漪的里侧，抱着母亲的脖颈，大大的凤眼已经哭肿了，细声细气地抽噎着。

　　慕容冲哽咽着叫了一声，“母妃……”

　　莲漪摸索着握着儿子的手，“娘亲没用……对不起你们……以后只有靠你们自己了……”

　　两个孩子一起大哭。莲漪眼中的神采越来越暗淡，仿佛逐渐熄灭的炉火，她费力地将女儿的手交到儿子手里，让他们两个人握在一起，“冲儿……照顾好妹妹……别让她落得跟娘亲一样的命运……”

　　一滴不舍的眼泪，从莲漪干涩的眼角滑落。在死神面前再多的牵挂都是枉然，那种锥心之痛，对幼子未来命运的担忧和无奈，比生离死别更让人肝肠寸断。

　　慕容冲伸出小手抹去母亲面颊上的泪滴，“母妃，你别哭，我一定看好妹妹，不让她受人欺负！”

　　莲漪想点头，却再也没有了力气，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郁结在胸中盘旋了一周又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吐了出去，飘散在空中。握着儿女的手颓然落下，在空中划过一道哀伤的弧线。莲漪至死没有闭上眼睛。

　　外面礼花漫天，将天空渲染得绚丽多彩，远处传来鼓乐齐鸣和人们的欢声笑语，而在这个阴冷昏暗的偏殿里，两个抱头痛哭的孩子失去了母亲，从此无依无靠。

　　只是此刻的慕容冲还不知道，终其一生为了践行在母亲临终前许下的这句承诺，他将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我最看不得孩子受苦人，这章写着很难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