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何为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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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嫂正聊着学业的事儿，凤鸾宫的太监通报，“莲贵人携七皇子和九公主觐见。”
陈氏迟疑了一下问皇后，“就是那个南苑国的帝姬？”
宋皇后冷哼一声，“南苑国的弃子而已，哪还称得上什么帝姬！”
南苑国原是大楚南边的国家，人口不足百万，却是异常富饶之地。十年前大楚出兵南苑国，直指南苑国都，南苑皇帝请表自降为王，南苑国愿归入大楚版图改为南苑郡，同时献上了最美丽的帝姬莲漪。大楚这才撤兵。
三年后南苑王蓄力而发，陈兵边境与大楚拉锯三载。大楚虽国力强盛，兵强马壮，奈何远距离作战，终是损耗过大，遂不了了之，默认了南苑郡脱离大楚，重新立国。只是莲漪却回不去了。南苑国舍弃了这个女儿，换来三年的休养生息，厉兵秣马。
莲漪美貌倾国，当初圣上也很是独宠了一段时日，封为莲妃。后来南苑为复国发起战争，圣上自觉扫了颜面，一怒之下将莲漪贬为最末等的才人。彼时莲漪已有孕在身，直到生下一对龙凤胎儿女才晋位为贵人，这在育有子女的嫔妃中是少有的低位。
照理说低位的妃嫔不得自己抚养子女，但莲贵人为圣上所弃，连带着两个孩子也得不到父皇的眷顾。所以没有高位的嫔妃愿意抚养这两个身上流着南苑血脉的孩子。也算是因祸得福，两个孩子能够陪伴莲漪，给她凄苦的生活增添了希望和乐趣。
莲贵人在宫中一直默默无闻，只守着一双儿女度日，按说是没有招惹到谁的。但后宫中就是这样，你不斗，不等于就可以独善其身，自然有人拉你进来蹚浑水。积年累月的明争暗斗，欺压倾轧让本就柔弱的莲漪身心俱疲，疾病缠身。她仿佛离了土壤的花朵在宫廷中日渐枯萎。
莲漪自知时日无多，只是舍不下一双儿女。当今圣上有八子十二女，还有两个妃嫔有孕待产，他不会稀罕一个无宠贵人生的孩子，更何况这母子三人在他眼中根本就是耻辱的象征。没有父亲的眷顾，没有得势的母族撑腰，如果再失去母亲的庇佑，两个稚子着实孤苦无依。
她拼着在死前为儿女找条出路，放眼后宫，还有谁比皇后更有权势？因此莲贵人不时带着两个孩子来凤鸾宫请安，只求自己死后，皇后能照料她的孩子，至少能让两个孩子在宫廷中顺利长大。
宫门大开，莲贵人带着两个孩子款款而入，阳光自她身后照射进来，为她镶上了一道金色的光晕，光晕中的女子仪态万方，只见曳地裙摆如一层层的水波荡漾在青玉铺成的地面之上，上身却静如止水，连头上的珠钗和耳上的流苏耳坠都不见一丝晃动。
宋曦瞪大了眼睛，傻呆呆地张大了嘴，在他六岁的生涯中，头一次有了震撼的感觉。
莲贵人拉着两个孩子盈盈跪倒在地，声音和悦如石上清泉，“奴婢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以莲贵人的微末身份，在皇后娘娘面前只能自称“奴婢”，这让小小的宋曦十分不解。在国舅府中，稍微平头整脸的丫鬟都被老爹收房了。剩下的除了膀大腰圆的厨娘，就是五大三粗的仆妇。宋曦很难将面前这位风华绝代的女子与“奴婢”二字联系在一起。
两个孩子也随着道：“儿臣叩见母后。”
皇后叫起，莲贵人和两个孩子方起身，又和陈氏与宋曦互相见礼。宋曦这才看到这位莲娘娘的面容，宋曦还不懂得沉鱼落雁、倾国倾城这样的词语典故，只觉得戏文里的九天玄女也不过如此！
耳听“哼”的一声，才把宋曦上升到头顶外三尺的魂魄拉回身体里。宋曦擦擦嘴角的口水，这才看到仙女一左一右领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娃娃。一个穿着粉紫色衣裙，梳双髻娃娃头，一个穿朱红色外袍，束发戴着小小的金冠。
发出哼声的正是那个头戴金冠的小娃娃。看上去跟宋曦差不多大，因气恼宋曦盯着他母妃的痴呆样儿而对着宋曦怒目而视，薄唇紧抿，目光颇为犀利。
陈氏行过礼之后，笑语道：“这便是七皇子和九公主吧，上次见时还是在去年的除夕宫宴上，远远的看了一眼。今日瞧来，真是跟观音娘娘座前的金童玉女一个模样。后宫中双生子本就少有，这龙凤呈祥的福照更是开国以来的独一份儿，莲娘娘真是好福气。”说着递上见面礼，“来的匆忙，没想到能有这个福分见到娘娘和七皇子、九公主。市井上的一点儿小玩意儿，不比宫里的精细，给皇子和公主拿着玩吧。”
莲贵人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国公夫人谬赞了，要我看，小世子才是人中龙凤。”
七皇子上下打量了白白胖胖的宋曦，很难将他同所谓的龙凤联系在一起，倒像个刚出锅喧喧腾腾的肉包子。
两个孩子谢过国公夫人，接过见面礼。莲贵人也知道陈氏虽然说得谦逊，但作为当朝国舅夫人，一品诰命，国公府带入皇宫的东西又岂是市井之物。她是真没料到会在皇后这里遇到国公夫人和世子，当下摘下一块玉牌，“奴婢一见世子就觉得喜欢，这块玉牌虽不名贵，却也跟了奴婢许多年，有避毒之效，戴在身上毒虫蚊蚁都不得近身。全当给世子的见面礼吧。”
宋曦浑浑噩噩地接过来，玉牌颜色翠绿通透，不带一丝杂质，似一汪碧水。触手温润怡人，还带着一股清幽的香味儿，跟莲贵人身上的味道一样。
陈氏也是一惊，这块玉牌一打眼就知不是凡品，他们家也是皇亲贵胄，可是可着国舅府去找，还真不见得能找出一块品相这么好的玉牌来，兼有避毒驱虫的奇效，绝对是稀世珍品，于是忙推辞道：“这怎么使得，娘娘这玉牌一看就知价值连城，曦儿万万不敢收的。”
七皇子挣扎了一下，急急道：“母妃，那是……”却被莲贵人死死地抓住了手。宫中艰难，她陪嫁的首饰多已打点出去了，只剩下当年离开南苑国时，祖母套在她手腕上的一个血玉镯，她已经留给了九公主，再有就是一对儿南苑国宝灵犀玉牌。
莲贵人虚弱笑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这玉牌本是一对儿，一个给了冲儿，这一个就送给世子吧。他们两个年纪一般大，将来也是个玩伴儿。”
冲儿就是七皇子慕容冲。陈氏看了看皇后娘娘，宋皇后面无表情地低头喝茶，但也没有摇头。陈氏这才谢过莲贵人，“谢娘娘厚爱。”又让宋曦给莲贵人行了礼。
宋曦抬头时，看到那个穿粉紫色裙子的小姑娘在冲他笑，蔷薇花一般。白白细细的面皮儿，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小巧而微翘的鼻子，红菱一样的嘴唇。笑起来鼻子皱在了一起，仿佛风吹过的水面，娇俏可人。
同性相斥、异性相吸的真理在小孩子中同样适用。虽然这个小公主和那个七皇子长得一模一样，一样白得透明的皮肤，一样大大的凤眼挺秀的鼻子，但是宋曦就是觉得九公主更可亲。而那个七皇子看他的眼神总是凌厉，并带着敌意的。
“喵呜”一声，一只体态肥健的大白猫从多宝阁的顶上跳了下来，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拉长的身体不算尾巴也足有三尺多长。它气定神闲地迈着猫步，灵巧一跃，跳上皇后娘娘的膝头，宋皇后伸出带着长甲的手一下一下地胡噜着白猫的后背。白猫扭转头，一黄一蓝的眼珠儿俾睨了众人一眼，然后惬意地半眯了眼睛。
宋皇后自从莲贵人进殿就一直神色淡淡的，这会儿才露出一丝笑意，向冯氏解释道：“这是西域进贡来的，叫做波斯猫，两个眼珠儿不是一个颜色，很是有趣。太子给它取名叫‘玉狮子’，每天从南书房回来都要逗弄一番呢。”
宋曦忍不住好奇，悄悄伸手在玉狮子后背的长毛上胡噜一下。玉狮子半睁开眼睛，看了宋曦一眼，喉头“呼噜”了一声，懒懒地别过头往皇后怀里又钻了钻。
宋皇后笑道：“哎呦，这可是奇了，玉狮子除了本宫和太子，也就是专门伺候它的宫女才能近身，还从来没让别人摸过呢，上回本宫身边的紫樱想抱起它，被挠个满脸花。”
一旁掌事姑姑云歆跟着凑趣，“这玉狮子也是通人性的，分得清亲疏远近，世子是娘娘的嫡亲侄子，它自然瞧着比旁人亲近。”
宋曦因为得了猫的首肯，也有几分自得，一扭头才发现小公主吓白了脸，一个劲儿地往莲贵人怀里钻，莲贵人弯腰护着九公主，手抚着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抚她。七皇子站到了妹妹前面，双拳紧握，目光中满是戒备。
玉狮子感受到威胁，扭头冲着七皇子一呲牙，喉咙中“呼呼”作响，后背也弓了起来，凶相毕露，再也不是温顺的模样，那样子随时要跳下皇后膝头扑将过去。
宋皇后蹙了眉头，向莲贵人道：“行了，你带着皇子和公主跪安吧，别吓到了九公主。上次玉狮子挠了九公主一下，被七皇子踢了一脚，再见面就跟见了仇人似的，这畜生也懂得记仇呢。”说完这话，貌似不经意地扫了七皇子慕容冲一眼。这玉狮子是太子的心肝宝贝，被慕容冲踢了一脚，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太子抱了玉狮子一天，直到玉狮子吃东西了才肯去南书房。
莲贵人本就苍白的脸上越发没了血色。上次也是带着儿女来请安，玉狮子突然从几案上跳下来，毫无征兆地冲着九公主慕容嫣就是一爪子，当时嫣儿的袖子就被挠烂了，白嫩的手臂上留下长长的三道血痕。那猫发了野性，举爪子又扑过来，被冲儿飞起一脚踹翻在地，才灰溜溜地跑了。事后，嫣儿吓得发了三天的高烧，而冲儿却因踢了太子的宠物被罚，在凤鸾宫外跪了整整一天。
这样的不公太多了，多得已经没有力气去怨天尤人。母子三人在这宫廷中艰难度日，连宫女太监的脸色都要看着，论贵贱，真真是不如那个躺在皇后怀里的长毛畜生。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第2章 何为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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