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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薄幸不来 ...

  •   羲和神宫的传人,只要被当任的国师定下,是不能更改的,除非身死。

      列峥先是一口否决,“息何不行。”

      按照原计划里,令仪本就不曾把息何纳入其中,是以对列峥的反对毫无异义,只道“赈灾途中,他曾收了一名孩童为徒。”

      想通了这一点,列峥的神色渐渐凝重,“你的意思是……”

      既然坐稳江山赵家血脉和神宫缺一不可,赵令仪和息何收回来的那个徒弟都在列峥这方,那列峥自然不必仰仗息丞,来瓜分这江山了。

      列峥的呼吸急促起来,他虽然年迈,眼神却并不浑浊,思忖片刻后道,“这样,我派人去将那孩子带过来,现在人多眼杂,放任你们在外面不是太好,我这里虽说不是绝对的安全,但也总不在外吹风受雨好上许多,有什么事情也方便商讨。”

      说完看向令仪,示意她说出之前的藏身处。

      令仪却笑了,像是看猴子演戏一样把列峥看着,列峥本未觉的有什么不对,前后联系起来,突然耳根发烧。

      前面才说自己这里不安全,后面又要把她和那小儿接过来住在这里,这不是明显的矛盾吗?

      “阿蔷……”

      列峥正想辩解,却遭到令仪的挥手制止,她抖了抖袖口,上面缱绻的暗纹在光线下折出变幻的亮泽,“我在何处藏身无可奉告,阿耶只需记着,若非母亲血仇,你我永不可能相认。”

      说完,她朝列峥拜了一拜,神情恭肃,却又不像是在拜他,待她离去时,列峥恍然回头,才看到自己身后的纪飞歌画像,在缭绕烟雾下,一如当年。

      *

      赵令仪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了。

      李沣尚在门外候着她,本以为是等不到了,或许还能替她收个尸或者往息何那里传口信什么的,没想到她就脚下生风地走了出来,李沣看到她的时候怔了怔,“您还活着呢?”

      这句话将令仪气笑了,“怎么,师兄一直盼着孤死呢?”

      “非也非也,”李沣赶紧摇头,“只是里面危险重重,不知殿下是如何脱身的。”

      他提起这茬,明显能看见令仪的面色沉了下去,那双清亮的眼底是风起云涌,她嘴角勾了勾,神情冰冷,“因为孤知道他的软肋。”

      其中详情并没有对李沣明说,李沣从她恢复了自称这点看出来,这位殿下已经今非昔比了,虽然不知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总之跟着她多半是没错的。

      就这样李沣跟着她到了公主府的后巷,令仪转过身来,皱眉看着他,“你跟着孤作甚?”

      “殿下,”李沣笑里带了点尴尬,“当初沣真的并非有意欺瞒,那日殿下离去之后,沣回想了很多,觉的实在是愧对殿下,能否请殿下网开一面,让沣跟着殿下。”

      感受到她目光的审视,李沣当即起誓,“刀山火海,誓死相随。”

      令仪眉一挑:“这也不必了,孤曾深信师兄,师兄想必也不曾忘记当时是如何对孤的,若要孤不去追究那些前尘往事,师兄也未免将孤看得太大度了一些。任你如何表露心迹,孤也不可能让你跟在孤的身侧,更何况……”

      她漂亮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是息丞的人,对吧?”

      李沣身躯一震,抬起头来,吃惊地看着她,令仪笑道,“孤早该想到的,息丞以假死遁逃,便不可能不留下眼线,他知晓息何会因我杀他,必然会在我身边安排人手,只是我没有想到,会是你。”

      这局势错综复杂,她细细思索很久,才摸出一星半点的线索。息丞手段通天,她要与之抗衡,怕是难比登天了。

      但再难还是要前行,她强撑着一口气活到现在,全凭着当年长安的那场雪,罪魁祸首是谁,不是先帝,也非列峥。

      令姝与皇后更是范围之外,顶多算是站在旁边煽风点火的那个,令仪神情冷清地瞥了李沣最后一眼,“总有他算计不到的事情,他当真以为,自己乃天人?”

      列峥与李沣都信不得,她步伐沉稳地拐入一处巷口,在肃杀的冷风中弯腰开始干呕。

      叫列峥的那声阿耶,让她几欲做呕,好容易才将反胃的感觉忍了下来。她这几日都不曾好好吃过饭,息何虽然日日要守着她吃下,但一转过身她便吐了。在某个夜里,她背着所有人偷偷出了门,坊间本该有金羽卫值守的,却全被撤走了。她在离城门还有百来步的地方停了下来,视线稍微往上抬,就看到了令姝和裴英的头颅。

      蜀地的灾祸因皇室的动荡而悲搁置不管,本来已回暖的天气又突然飞起雪来,一片雪落在令仪的眼睫上,本就因暗夜而不清的视线更模糊了。但这样也好,她不必瞧见令姝与裴英腐朽发黑的面庞。

      “心疼?”

      有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令仪漠然地摇了摇头,她已然分不出别的心思去管令姝与裴英了,说来谁都不无辜,却又着实无辜。

      但自那以后她就吃不下饭了,她掰着指头算,许是时日无多了。她借了这么多年,如今也该笼统还回去了。

      从后门回到公主府的时候,里面一片悄寂,只有生冷的风将残叶吹响,看起来倒真像是久无人住的落魄府邸。她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却听见息何的声音从后传来,“殿下此行未果?”

      她回过头,看到息何就在离她五步远的地方,手里握着枚夜明珠,将他的面容映照得格外柔和。

      公主府虽然败落了,但还是有些值钱有用的物件。夜明珠就是云梦翻出来的,东阳因为陈璋的事情一蹶不振,精神时好时坏的,好在云梦人小鬼大,将东洋托给他照顾也算是能放下心来,令仪向他走近了些,“座上在等孤?”

      “是。”
      “等多少时辰了。”
      “二十余年。”

      令仪挑了挑眉,却不曾反驳他这句话,“孤回来了,有劳座上久等。”

      “为了殿下,等再久,臣也心甘。”夜明珠的光与烛火并不相同,即便是在风中也不会闪烁,息何持着夜明珠在侧为令仪照路,直至走到房门前,都再无交流。

      在将要进屋的时候,令仪又回过了身,她把披风解下来要还给息何,息何按住了她的手,“便放在殿下这里吧,夜里风大,殿下切莫着凉了才好。”

      白梅香袭来,令仪有霎时的晕眩,那感觉稍纵即逝,从中却也品不出什么滋味,她只能作罢,“那座上也请回吧。”

      千言万语都说不出口,她其实是想告诉他今日的事情很顺利,她遇见李沣了,她也知道李沣是息丞的眼线,列峥已并非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位青年将军了,岁月能轻易地将一个人改变,正如现在的她一般,也许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令他喜欢的她了。

      他为她弑师,她却没办法回报他的这份情。

      从先帝去世后的日子过得混混沌沌的,她从浑然中醒悟过来的时候,却更感到空洞。若是大殷的江山只有在她手中才能得以续存的话,那她背负的便不仅仅是母亲的血仇,突然间就将黎明苍生的担子压到了她的肩上,在此之前,她没想过去抗。

      也有可能想过,那都是太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母亲还未死,她意气飞扬马踏长安花,倒也有过为何女子不如男的存疑,那时令靳也还在,她常拿着自己猎中的鸟兽给他看,令靳性格软弱,最怕此类生灵,她每每都会放声大笑,细细想来,倒是有一种炫耀的情绪在里面了。

      如今再拾起这种想法,对息丞的恨意倒是不曾减轻。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座上,好梦。”

      息何微笑,一如初见时的柔和,“殿下,无论何时,无论臣是否在您身边,您都要始终相信,臣是唯一不会背离您的那个。”

      说完,息何躬身向她行礼后离去,他的轮廓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但他此前又没少说这样的话,令仪只当是他再次强调,也就没有追上去询问他话里的深意了,只是当晚的梦中,她又清晰的梦见了自己死的场景,齐州叛乱,她领命去平叛,战至力竭,最后被人砍下了头。

      前世太苦了,她连死都是孤独的,消息传回长安还被批为毫无将帅之才,当时齐州军队仅剩几千人,军粮又短缺,其余各州袖手旁观,不是推脱路险难以支援,便是声称逢旱粮仓也空,让她领着这群散兵去对抗叛军的几万精锐,她如何能够!

      这回,她终于看清了那个将她的头捧起来的人,他有一双漂亮到冷清的眼睛,看她的时候,总是带着怜悯的情绪,像是天上的神佛一般,其实她是知道的,他并没有这样的感情,救起她不过是他的举手之劳,为她收敛尸骨,只是他渡世的寻常举动。

      是息何。

      夜里的梦太长,她气喘吁吁地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云梦刚好推开她的房门,神色焦急地道,“殿下,师父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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