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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端倪可察 ...

  •   满果一行人脚程颇快,行至西域时比预计的还早了十日。三人一路打听,却也只听得个轮廓,说近年一个自称“八手阎王”的人在龟兹招收弟子,习得便是点穴的功夫。可此人从未露过面,谁也不知他长相,且龟兹西与姑墨接,东至都护所乌垒城三百五十里,领地辽阔,大海捞针实属不易。幸而白铭之恢复得快,是以三人便挑了处落脚点,白日里低调出行各自探查,入夜时再聚在一处整理线索。

      满果虽未到过西域,可长安胡风大盛,除了语言上听得费劲,衣食住行倒也还算习惯。眼下她身着苋红的回鹘小腰衣,足蹬金边皮靴,梳辫盘髻,加之她本身便是深目高鼻,再往脸上抹些脂粉,变作朱唇赭颊,竟真有几分胡姬的模样。眼前的轻纱除了,赤眸混在褐眸中,也没那么古怪。她给自己编排了个身世,说是少时在长安独自长大,现今回来寻亲,倒也无人疑她。

      奔走了一日,得来的消息没什么新鲜的,眼见日头落了山,心急如焚。她故意走得远些,可收效甚微,翻过了数座岭,便是想浑水摸鱼去当八手阎王的弟子,也没能打听到门路。

      “好个缩头老贼,藏得倒是深!”她飞起一脚,踹开路边碎石,却听得前边一人大声哀嚎。说来此人也是倒霉,兀自走着,哪料凭空飞来一块石头,眨眼间被砸了个底朝天,眼见着鲜血顺着额角便淌了下来。满果自知理亏,又见他伏地不起,掏出一瓶药来,上前拍拍那人肩头,还未吐出半个字,那人竟两眼一翻昏过去了。

      满果简直目瞪口呆,伤口不深,失血亦是不多,这人怎么就昏死过去了?四下望望,见岭脚边一座小屋,背靠颠崖,门临怪树,也好乘凉,便拎着他领口提到了树荫下。又敲敲大门,道:“主人家在吗?”话音刚落,侧首屋下走出一个大汉,只见其赤色虬须乱撒,红丝虎眼圆瞪,露着精壮的两臂,下面各围一条布手巾,粗声道:“何事?”开口竟是中原口音。

      满果抱拳道:“误伤了一人,请问阁下可否予我些清水、布条?”说罢指指树下的男子。

      大汉顺着看过去,登时神色大变,惊呼一声“大哥”,慌忙奔了过去。

      竟是兄弟?满果见他掰住男子肩膀自顾地摇,涕泗横流,和方才威风的模样大相径庭,摇头道:“小伤而已,死不了。可你若再折腾他,就不一定了。”

      “我去请大夫。”大汉抹了抹脸。

      “哎,不必。”满果挡了一把,“我有药。”

      大汉冷静下来,看看伤口,又看看眼前的少女,迟疑片刻,这才扛起男子。满果随之甫一进屋子,便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一下吹散了浑身凝结的寒气,原来这里面竟是间铁铺。大汉将男子小心地放在后面床席上,备好清水和干净的布条,催促道:“快上药。”

      满果见多了一桥包扎的手法,这会儿学得有模有样,不消一会儿便处理妥当。两人无言,干坐着,只等男子醒来。大汉心中担心,无话可讲,而满果则是一股脑又想起来与一桥相处的日夜,心中思念更甚,垂下头去不作言语。

      等了半个时辰,男子终于哼唧着睁开了双眼,细看过去,生得一表非俗,貌如重棘,面白髯净。大汉上前一把抱住,竟抽噎起来,男子笑着抚过他的头顶,连声道“无碍”。满果看得眼角抽搐,说不出的怪异感,感受到男子投来的目光,站起身来,作揖道:“方才误伤了阁下,还望多多包涵。”

      男子笑容可掬:“无妨,姑娘请坐。”

      大汉抬起头来,硬气道:“方才我大哥昏过去了,我不好与你计较,现下你怎好说句话就糊弄过去?”

      满果倚门蹙眉:“你倒要如何?”

      男子道:“也怪我回来的路上出神,没个防备,此事便算了罢。”

      大汉支支吾吾,又不敢顶撞哥哥,便朝满果撒气:“你若诚心致歉,下次便由你去给那个劳什子阎王送暗器!”

      “闫灼!”男子怒吼。

      闫灼也急红了眼:“上一次回来断了腿,这次又伤了头,下回是不是要将命也丢了!”

      “够了!”男子呵斥,抬起手来便要扇他个耳光,却又软下语气,卸了劲道,“唉,休要再多讲。”

      满果看了半晌,轻声问道:“阎王?”

      闫灼气得胸腔起伏,哼了一声,道:“可不是么,他那狗屁诨号也不是白叫的,我看地府的阎王索的命都不如他多!”

      男子一掌拍在墙上,怒喝道:“你这话若叫他听了去,还想不想活了?”

      “这般活着到底什么意思,倒不如死了干净!”

      满果眯起眼来,手指轻扣,倾身向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八手阎王?不是只听说他招弟子练功夫吗,怎么,他还干些别的勾当?”

      男子想拦,可闫灼出言更快:“我只去送过一次货,便见他杀了百人。”

      满果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若那人真这般暴戾,那师父的处境岂不危矣!忙道:“你与我细说说。”

      “闫灼!”男子抢先一步,“去将那把剑打完。”

      满果眼见着闫灼撩开帘子快步走了出去,便知接下来的话不好套了,坐起端正,正色道:“我不会与外人道今日之事,但求你将送货时的所闻所见说来听听。”

      男子抱拳道:“在下闫青,方才舍弟多有冲撞,休怪。”

      满果连连摆手,急待他说下去。

      “姑娘若无事便请早些回去吧。”

      “你!”满果气结,凛道,“我诚心与你相谈,你怎能这般糊弄我。”

      闫青却不回话,将头撇到一边,闭上了眼。

      满果走近,长揖之,道:“你若是担心自己有把柄落在我手中,那我便与你作个交换。”见他神情稍稍松动,续道,“实不相瞒,我师父被八手阎王捉了去,生死不知,我此行便是要去救他。”

      闫青深深叹了口气:“被他捉了去大多是活不成了。”

      满果咬牙道:“我师父功力五十年,不会轻易死了!你便告我他的老巢在哪儿,长得是什么模样。”

      “他......”闫青的眼底渐渐露出惊惧,继而大叫道,“快走快走!我没见过他!休再问我!”

      满果被他吓了一跳,那厢闫灼闻声风风火火跑进来,喊道:“大哥怎么了?”

      满果见状也知问不下去了,起身道别:“我明日再来。

      “鄙舍寒酸,姑娘不必再来了。”闫青顺过气来,出言相拒。

      “我带着酒来。”满果笑得眯起了眼,“中原的烧酒。”兄弟二人皆一脸茫然地望向她。满果续道:“胡人的酒虽醇香,却不如我们中原的酒辣得痛快。我一路过来还余了些,带来共饮也好。”

      闫青还想说些什么,可满果已掀开了帘子,她微微侧头,轻声道:“酒知人,辣酒烧心,更醒心。若人世皆屈于奸邪,浑噩的日子恐怕就看不到头了。”言毕,大步迈了出去。

      “大哥......”闫灼推了推失神的闫青。

      “为兄不是怯懦,只是你......”

      “弟弟知晓,大哥不必自责。”

      话说满果回到客栈已是深夜,白铭之和鸩千秋早就碰过了头,满果已答应了不将那二人的事情外泄,便只寻白铭之问了些消息。白铭之全程像是丢了魂一般,眼神也没个落点,虚晃晃地飘着。

      满果一掌拍在她额前,拧眉道:“想什么呢,一句话拆成十句,你要是说不清,我便不问你了。”

      “我碰到了故人......”白铭之攥住满果的衣袖。

      “谁?”

      白铭之摇摇头,不回答。

      满果又问:“与八手阎王有关的人?”

      白铭之亦是摇头。

      “哎呀!”满果一拍大腿,噌地站起身来,“我还是去问鸩前辈吧!”

      门在身后合上,发出不轻不重地撞击声。白铭之闭上眼,无声地说出了一句话:

      “我碰到了她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端倪可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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