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花村旁桥边果儿》喑医

39、强弩之极

　　刀尖刚没入心口不到半寸便停了下来。一桥双手死死抓住刀刃，血顺着手腕一路滴落。刘雄还沉沉地昏睡着，半点儿要醒的迹象也无。天潮地湿，空气压抑得人直不起身来。室内一时间只听得到三人的喘息声和血水的滴答声。浅荷知晓她不会武功，所以这一刀也就没用什么力气，甫一惊愕后随即暗笑她垂死挣扎，正要运功结果了她，却听得一桥吐出一句话来。

　　“你会死......”一桥艰难出声，言之鉴鉴，“你屏息也是无济于事，沾上了我的化癫散，不出一个时辰就会化为一滩水......”

　　浅荷眼皮倏然一撩，手上力气却不松，笑道：“人在快死的时候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你以为我会信你？”

　　“你大可不信，一会儿我们在地府碰了面，咳......你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刀尖又往里送了一些，浅荷额角青筋跳动，眼里冒出火来，吼道：“解药呢？”

　　一桥已经分辨不清哪里更痛些，唇角轻勾：“不在身上便是了。”

　　浅荷盯她半晌，狂笑起来：“骗小孩儿的把戏耍够了吧！”说罢，压上全身的力气送出刀刃。

　　叮，叮。

　　浅荷骤然起身，后撤翻腾，愤怒地望向门口。而她原来的位置，赫然插着两根通体银白的牛毛针，只针尖莹莹，绿光殊然。

　　苏亦晚单手扶着门框，面色惨淡，喘道：“这地方可真绕，光是走过来都要累死我。”

　　一桥紧张地望向她，苏亦晚身上的紫霄毒还未解，此时该是站都站不起的，又怎么可能与人缠斗！冷声向苏亦晚斥道：“没你的事儿，快些滚吧。”

　　“那可不行，来者皆是客。”浅荷站起身来，笑得嗜血而又急切，抽出腰间的另一把短刀，在手里把玩得轻巧，道，“就让我好好招待招待你吧！”

　　苏亦晚也知自己此时是强弩之末，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侧走，避开浅荷冲击的身形，反手一挥，四根毒针齐发。四针在空中诡谲地结成一条锁链，霎时间袭向浅荷的面门。浅荷双刃交叉，随着几声清脆的金属声，接下这一招，继而怒喝一声，身形暴长，以虎扑豹跃之势猛击苏亦晚。苏亦晚不敢怠慢，借着虚掩的木门，旋身一绕，两把白刃就插|进了门扇，离她双眼也不过只有一寸的距离。

　　浅荷见一击不得，弃了双刃，生风绕行，闪身至苏亦晚同侧，单肘电光火石间扣在她肩头。苏亦晚吃了一击，闷哼忍痛，脚下一滑，却又在下一掌袭来之前，飞起一脚甩开木门，晃回到了另一边。

　　两人就着门来来回回地打，门框撞得当当作响，门扇都快被掀飞了出去。浅荷的耐心也是越磨越少，冷笑一声，动作却陡然慢了下来，只见她步步稳踏，转身欲取回双刃。

　　苏亦晚立在原地似是整顿，可她面青唇白，看样子撑不多时候了。

　　一桥看出端倪，急在心头，顾不得绽开的伤口，趁着浅荷拔刀之际，奋起冲上前去，隔着门扇撒出一把毒粉。

　　此时两人皆是身负重伤，筋疲力尽。一桥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气力，竟真的眨眼间冲出这么远的距离。可这巅峰一过，整个人便如同千年枯木，在经历了最后一道闪电后般，摇晃着倒了下去。

　　“啊！我的眼！”浅荷哪里料到一桥会突然冲出，双手撇开了刀，颤抖地捂住脸，勤步后撤，墨色的汁液顺着指缝流淌出来。

　　苏亦晚也不好受，由于自己强行调用内力，毒发攻心，身体里像是有百虫在拼命地噬咬。她扶起昏在一旁的一桥，点了她止血的穴道，让她斜倚在墙角。

　　一旁的浅荷声嘶力竭地大笑起来，似悲若喜，她的眼睛已经变成了两个漆黑的洞，像阴间索命的恶鬼般可怖。她循着声响一步步靠近苏亦晚，刀还在门扇上插着，可她已经不需要了。

　　苏亦晚手中还捏着银针，却不能再发出一根。四肢如同灌了铅般沉重，意识也在逐步地消散。视线中模糊的人影在一点点放大，死亡也离她愈来愈近。

　　浅荷听着近在咫尺的喘息声，诡异的笑容爬上嘴角，一把扼住苏亦晚的喉咙，下一秒，右手化为劲掌，生生刺穿她的皮肉，穿透了她的左胸。

　　撒开手去，那人应声倒，仿佛还在粗喘着气，可浅荷已经懒得理了，一个人被挖了心又能活多久呢？指缝间尽是浓稠的鲜血，手伸向旁边的一桥，兴奋得额角直跳：“下一个，就是你——”话音未落，便斜斜地倒了下去。她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着，眉心一杆三叉箭尤为醒目。

　　“呵......怜娘......”她似笑非笑地吐出三个字，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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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边传来熙熙攘攘的声响，一桥艰难地睁开双眼，阳光透过床幔洒在脸上，刺目得很。整个红笙坊好像都乱作一团，到处都是奔走的人。

　　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一桥此时却顾不上去研究有没有自己处理得好，撑起身来，欲要下床。可腿刚迈出一条，就被人扶住了。

　　“你莫动！怜娘说你伤得忒重，不能下地。”女子放下手里的脸盆，急煞煞地将一桥摁回了床上，见她面露不解，续道，“我叫翠漪，以后浅荷的活儿就由我代替了。”

　　一桥点点头，哑声问道：“浅荷呢......”

　　翠漪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眼神躲躲闪闪，附耳道：“听说是化成滩水啦，就在后院最靠里的那间房里。”

　　一桥不置可否，听得走廊中脚步声连连，不禁惑道：“怎么这么乱？”

　　“不知是谁这么缺德，往饭菜里下迷|药，好些个姐妹到现在都还不省人事，还有的吃了过量的，发起高热来。今儿个呀，生意都没法做了，光忙活着喊大夫了。”翠漪跺脚，眼底满是愤懑，“问题是还迷昏了一干来听曲儿的官人，这下可是惹了大|麻烦咯......”

　　一桥自是明白这个中缘由，不过是浅荷做的手脚罢了。耳旁的翠漪还在絮絮而谈，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一桥歉笑道：“发现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另外一个女子？”

　　“另外的？”翠漪的思绪突然被打断，一时反应不过来，“我不清楚诶，好像是怜娘发现你的，我去帮你叫她。”

　　翠漪一路小跑地奔了出去，隔着门窗都能听见她四处呼喊的声响，一桥揉揉额角，却发现双手都被包成了粽子。不消一会儿，一个面冷的年轻女子快步走了进来，周遭流动的气息仿若都被她冻住了一般。

　　“要问什么？”

　　“和我一同的那个女子——”

　　“估计活不成了。”

　　一桥脑内一震轰鸣，半晌才颤声问道：“什......什么？”

　　人就是这样，悲剧非得要重听一遍才心安，仿佛第二遍就会换个结局似的。

　　“我说，她大抵是活不成了。”怜娘除了眉间轻轻皱起，实在算不上有什么表情，“左胸口被戳了个通透，还有什么活头？”

　　“她在哪儿？”一桥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必知道了，难不成你还要看着她咽气？”

　　“她在哪儿？”

　　怜娘盯了她片刻，微微叹气，语气稍缓：“你还是歇着吧，你伤成这样去了又有何用。”

　　“但凡要死，”一桥抬起头，一字一句道，“也得我同意才行。”

　　唔......到底要不要让她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