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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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他相遇在一个古老的游戏里。那年我大二，走读。
走读的意思就是，走去学校上课，走回家睡觉。
那一年，奉父母之命我开始准备托福。托这个英文考试的福，我会最终会按部就班地挤入出国深造的大军中去。父母对我的要求很高，而我，一边背着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的考试负担，一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罩上一床能闷死人的被子，在网络游戏里释放我仅剩的童真。
如果按一百分制计，我的成绩从没低过九十，但我的网络技巧绝对不会高过十分，因此在游戏里晃悠了半个月的我，仍然是个一贫如洗的低级ID。
可是我很愉快。最让我愉快的是得到了一个蹩脚的外挂，让我独自在野外忘情地殴打低级怪物时，不至于忘了加血或者迷路。
用外挂是不对的，我知道。我知道太多不对、不应该、不允许做的事，而“该做的事”这个概念已经渐渐模糊。更确切地说，那些事带给我的压抑痛苦让我渐渐不再认同，总要做些出格的事以示我无力虚弱的反抗。
就如同我的网名-
“瞅谁谁阳痿”……
我忘情地殴打低级怪物，然后在屏幕上看到一个已经重复了N次的友好笑容。
“妹子，麻烦你瞅我一眼，我想看看我是不是真会阳痿。”
哗众取宠的轻浮家伙。我在心里暗骂，忘了这都是我的网名招惹来的。
如他所愿，我回头“瞅”了他一眼，打出一串与我的教养不符的话。
“感觉怎样？”
他做了个晕倒的动作。
“倒是没有阳痿，但是被美女瞅晕了。我迷路了，妹妹你能告诉我去愚人村怎么走吗？”
原来是个问路的。我迅速将鼠标移到他身上查看属性和装备，立刻不屑地“切”了一声。
这是一个近乎□□的男性ID，比我还不如。
他有一个贱绝了的名字，“昨日黄花菜”……
但是我很亢奋。哗众取宠、轻浮、贱，都没有关系，关键是他比我还菜。
我立刻发过去一个组队信息，同时打开那个蹩脚外挂，在目的地栏输入“愚人村”。
“看好了！”我在屏幕上叫嚣。
这外挂真是蹩脚，它没能把我们瞬移到目的地，而是让我们象两具挺尸一样在游戏画面上平移，移过山川，移过平原，移过奔腾的黄河长江。屏幕上是黄花菜一连串的“哇”“哇”，哇到愚人村口也没哇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搞笑！笨蛋！我在能闷死人的被子里笑骂，享受着平生未有的荣耀感。
很久以后我问这个笨蛋，看到我的名字为什么没把我当成人妖，他立刻拉过群里一名人尽皆知的人妖法师，指着他身上的豪华套装说：“人妖有象你这么穷的嘛。”
“哇”声一片中，黄花菜成了我在游戏里的第一个朋友。
很快，我发现他和我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我俩就象两个半圆，他认可的“优良品质”我肯定没有，我信奉的“美好节操”在他那里肯定是一片空白。我对他来说是“孤僻成性”的傻女，他对我来说是“没有节操”的流氓。我们表面上彼此厌恶，却在心底里彼此欣赏。
一星期后，当我依然停留在捡破烂换银两、单打独斗的低级层次上时，他已经有了一大堆狐朋狗友，包裹里总揣满了红红蓝蓝的药瓶。而他的等级也超过我两倍有余。
他并没有嫌弃我的等级，每天都来找我，正如我不嫌弃他的低俗，每天都在等他。每次见面时他说的都是这句话。
“我今天又泡到个妞！”
我想他是在故意炫耀，但我不介意，我不厌其烦且兴趣盎然地听他吹嘘。我们是两个半圆，截然不同，却始终重合在一条中线上，以各自的方式抒解各自的压抑。
又是相同的一天，相同的时间，我们在游戏里遇见，但不同的是，他今天看来很亢奋。
“我今天又泡到个妞！这个绝对正点，都视频过了，我在哄她见面。”
我诧异地瞧了一眼他身后名叫“八爪熊”的性感女医，又看了看他猥琐的表情，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个中指。
“切！”他立刻不满地大叫，“小破孩，什么都不懂！”
八爪熊一直都没理我，这时默默地走到一丛野花里坐下。黄花菜朝我脚下扔了一坨红色药瓶，屁颠屁颠地跟了去坐到她对面。
我想她也许象大多数人一样，只把我当成是个没品的人妖，而他们一定是在私聊，或者甚至是视频。我吞了一大瓶红，和以前一样忘情地殴打低等怪物，不同的是，这个游戏似乎不再象从前那样有趣了。
后面几天我们都没有再见面，网络中萍水相逢的所谓“朋友”随时出现，随时消失。刚开始的时候你会觉得伤感甚至沮丧，慢慢的也就不当一回事了。
就在我快要将他忘掉的时候，他又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在我脚边扔下了一坨红色药瓶和蓝色药瓶。
“她要跟我分手。”
“谁？”
“八爪熊。”
“再找一个呗。”
“不想找了。如果她真跟我分手，我就删号自杀。”
我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都多大个人了，动不动就删号自杀。我觉得我们曾组成的两个半圆裂了，合不拢了。
“她说我游手好闲，不好好练级，让她觉得没面子。”
“你本来就是。”
“你……”
他显然怒了，一跺脚不见了踪影。我打开好友栏，他下线了。
神经！我暗骂了一句，花心、懒惰、小气，男人决不能有的缺点他给占全了。我突然有种把他拉入黑名单的冲动，鼠标已经点在他的名字上时，他突然出现在屏幕上，信心满满地说：
“她是个弓手，我准备去买把极品弓送给她。老子就没见过不爱慕虚荣的女人！”
我毫不犹豫地将他的名字拉入黑名单，然后，下线睡觉。那以后，我再没有去游戏，专攻托福。
时间一晃就过，大二快结束的时候，我考了托福。英文高分加上优秀的成绩，我被学校推荐，作为交换学生进入A国的一所名牌学校就读。
临行前的暑假，我想起了那个游戏。谢天谢地，这次我不不用躲在象蒸笼一样的被子里，妈妈大发慈悲，让我在暑假里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看着更新条象爬虫一样慢吞吞地挪移，我忽然变得急躁起来，站起身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又回来坐下，一边怕腿一边幽怨地盯着象爬虫一样的更新条。
当熟悉的音乐响起，电脑上的视野变得豁然开朗时，我又变得犹豫了。我慢慢打开黑名单，鼠标在那个超贱的名字上停了停，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关上了黑名单。
在我心里，两个半圆早已经悄悄地裂了。
打开自己的装备栏和物品栏，一贫如洗，就如离开时一样，身上只有他最后送给我的一坨红和一坨蓝。照我以往喝药的速度，这两坨东西大概只够我用一两个小时的。
自食其力吧。我想了想，给我这种级别的ID的赚钱方法就只有做任务了，最简单的任务就是在愚人村和各大村庄之间送信，无需技巧只是耗时间，回报却是丰厚的。
没想到游戏更新后，原先的外挂已经不能用。天生路痴的我看着身边人来人往，就是找不到通往愚人村的路。
“你在干什么你？”一声暴喝从身后“传来”。
不会这么巧吧。我打了激灵，只看了那个说话的ID一眼，心猛跳了一下。刚打上一个尴尬的笑脸，那ID上来就给了我一拳。
“前段时间你去哪儿了？你这人有神经病是不是？干嘛把我拉黑了？你现在鬼鬼祟祟的又是在做神马？我跟着你好半天了，你瞎转悠什么？把老子头都转晕了！！！！”
他连珠炮似地质问，我还没见过他发那么大的脾气。
“前段时间考试，没空上网。那个，再过两个月我就要出国了。”
他突然没了动静。我移开视线，看着四周的野花、柳枝随风飘摇，原来不打怪的时候，这游戏是这么的安静。
“八爪熊呢？”
“分手了。”
“你没送她弓？”
“送了。”
“那她还走？”
“她不想走。”他顿了顿，“但我突然觉得没意思了。”
我看着屏幕发了一阵呆，不知哪根神经搭错线：“你有女朋友吗？”
他没说话，我的手指有点抖，想敲一个开玩笑的表情，敲了几次都出错。
他发了一个组队邀请过来：“又迷路了是不是？外挂被禁了。你要去哪儿？我带你。”
我抖着手指按下了“确定”，按了几次都不行。
“笨蛋，把老子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这个游戏有个好处，就是组队了以后由队长带路，队员只要喝喝汽水看看屏幕就可以了。我被他“拖着”，心里有一丝莫名的温暖。
“你在干什么？”他问。
“看你。”我说。
他沉默。许久，扔下一坨蓝一坨红：“这是中蓝中红，你这个级别只能喝这个。”
我点开他的状态栏，一个浑身极品装备的超级ID出现在屏幕上。
“超蓝超红都不够你喝的吧，你带着这些没用的中蓝中红干嘛？”
他又沉默，我从没见过他象今天这样话少。
屏幕上跃出一个怨妇的表情：“还不是等你回来好给你嘛！”
我在屏幕后偷笑，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整个暑假，他帮我打怪，我吃经验他出力，他陪我做升级任务，追杀那些杀过我的ID，被他的朋友们取笑说他重色轻友。而我，再也没有象从前那样忘情地殴打怪物，我喜欢看着他打boss，和他聊天，扰乱他的心思分他的神，看他被boss打得鬼叫，然后无奈地陪我一起傻笑。
有一次，我无意中谈到我的专业我要去的学校和将来的职业规划，他出奇的安静。我想他大概是不耐烦听这些枯燥的东西吧，刚刚停下，他却说：“继续。”于是我继续滔滔不绝，直到他因为心不在焉被boss一个必杀技秒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叫我“笨蛋”，我不再只叫他“你”，我们之间有了新的称呼- “老公”和“老婆”。
假期的最后一天，也就是我上飞机前一天，我们一起参加了朋友的网游婚礼。我们躲在最偏僻的角落里，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欣赏着道路两旁连绵不绝的玫瑰和漫天的礼花。
他忽然问：“我们也结婚怎么样？”
我知道他说的只是游戏里的婚礼，那只是许多升级任务里的一个，并不是现实中的婚礼，但我仍然红了脸。
“做梦去吧，我人妖！”
他“切”了一声：“你糊弄谁！说吧，怎么才能娶到你？开出条件来！骑飞宠行不行？”
飞宠是这个游戏最新开发的功能，需要做一连串变态的任务，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和时间。
我白了他一眼：“开宝马来，我就跟你走。”
他做了个咬牙切齿的表情：“你这个女人，虚荣也要有个底线好不好！这游戏里哪儿有宝马？”
我欣赏着他的抓狂和无奈，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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