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年春（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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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家原籍苏州，是上海滩十里洋场上鼎鼎有名的大户人家，在国内拥有银行、矿山、面粉厂、纺织厂，书局、药行等等产业、无论内贸外贸均有涉猎，家大业大，传承有序。
百货许家虽大在明家面前不过是个三流的暴发户罢了。
明家在巴黎的房子和许家的房子只隔了一个街区，房子却大得多，三层的欧式楼房，足有二十几个房间，窗明几净，干净大气。宽敞的院子，阔大的车库，精美的花园，应有尽有。
明家兄弟三人明楼、明诚、明台住在这里，还养了一辆车作为代步工具。明楼身份特殊，明家家里并没有佣人。明楼和明诚平日住在巴黎大学的宿舍，最近回到这里居住是因为这个月明家的小少爷从国内来巴黎求学，还需要兄长的照顾。明楼提倡简朴家风，自力更生，兄弟三人平常自己负责打理自己的衣食和家里的卫生。只雇了几个当地的华裔来打理车库和花园。
这次他带着许晓宇回来也不过准备让她暂住一夜，待天亮后再寻个妥善去处来安排。
明楼用余光打量着许晓宇，面对富贵气象，女孩儿神色平静如常，没有羡慕，没有嫉妒，没有因而手脚拘谨，举止谄媚。这是个和许家人不一样的姑娘。
二楼的客房门前，许晓宇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晚上先是和那对姐弟吵架，接着收拾贴身的东西，竟然忘记吃饭。她尴尬的笑，摸了摸肚子：“唱空城计了，明先生这里附近可有能吃东西的地方？”
明楼把许晓宇的行李拎放在门边，也觉得无奈：“最近的餐馆在三条街外，这时候不知还开门么？”
现在的巴黎并没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馆。
许晓宇愁上眉梢，难道要饿到明天？她大病初愈略有些低血糖，恐怕明早起床都成问题。
许晓宇看向明楼，见他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小心翼翼的低声问道“家里有厨房么？我想借用一下。”虽然没礼貌，她也只得如此。过几日她还是得找到房子搬出去，自己住还是方便一些。
明楼指向楼下的厨房位置：“那里有厨房。米面俱全，你若是饿了，可以自己做一些。”他不善厨艺，大部分时间在外面吃，平时厨房的事都由兄弟明诚做的多，明诚另有任务，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
这个小姑娘如果会自己煮饭更好。
许晓宇本是个爱做饭的吃货，一听有厨房可用，眼睛一亮，欣喜非常。
明楼最喜欢许晓宇的清澈直白，可以一眼看透，不费心机。
他推开了客房的门，带着小姑娘走了进去。
明家的房间很大，里面一应俱全，客房里还有附带的书桌书架。
明楼扯下床上用来防止落灰的床单，搭在手腕上，礼貌的退到门边：“许小姐，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开口。”
许晓宇满怀感激的走到明楼的身前，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明先生援手。”
她走了好运遇到了古道热肠的明楼，在她万分为难的时候，对她伸出援助之手。只是她暂时无以为报。
明楼摆手：“都是中国人，不必客气。”他不可能让这个同胞小姑娘流落街头。他是中国人。
他退出房间，轻轻的带上房门。神色清正，不带半分轻浮猥琐。
许晓宇心中赞叹，这才真正的儒雅绅士，这样的男人在浮躁的现代已经少见。
她松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自嘲的想，这个算是自己穿越的好处么？
明家的厨房很大，里面的米面油盐一应俱全，炊具厨具样样不缺，墙角的筐子里还放着几棵叶子发黄的圆白菜，几个发芽的土豆，几头洋葱和蔫了的青红辣椒。厨房的一角，还有一台铁箱子一样的冰箱，里面有几块儿冻了不知多久的肉。。
中医讲究夜间少食或者不吃，但是许晓宇身体虚弱还在调养阶段，晚上睡前必须进食，以保证血糖平稳。
许晓宇想了一下，动作麻利的煮了份菜肉粥，顺手调味儿，拌了一个小菜～葱油土豆丝。
现代社会里，她是个美食爱好者，初中开始她就在热爱美食的父母的带动下开始学习各地菜肴的烹饪，川鲁淮扬，中餐西餐都成为她一家三口合力奋斗的目标。每一道食物都饱含着家的温馨和快乐，充满了幸福的味道。她喜欢做菜也有天赋，吃过她的菜的人全部成为她美食的俘虏，连祖父都笑她若不为名医则可为名厨。许晓宇自嘲，要是考不上医学院，这手艺也许可以成为她在巴黎谋生的手段。
明楼是被厨房的香气吸引过来，跑步回来他也饿了，因为不会做饭，他只是忍着，假装自己在减肥。
久违的中餐味道，牵动了他的神经。不知这许晓宇做了什么？能吃么？会不会像他和阿诚一样？他遇见的大家小姐可都是讲究君子远庖厨的。
他走进了厨房，许晓宇正在为锅碗做着最后的清理工作。厨房的一切收拾的干净而有条理，如同未用时一样整洁。
厨台上摆着一锅米粒晶莹菜肉粥和一份闪着金黄光泽小菜。香气扑鼻诱人食指大动。
只色香两点便是大厨的水准，不知尝起来味道如何？
明楼强迫自己转移视线，他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岂能为家常小菜折腰？传出去多丢人！
许晓宇做饭的时候已经考虑过邀请明楼的问题，粥和小菜都多做了一些，足够两个人当做夜宵。
她满眼的诚意，笑容里都是自信：“明先生不嫌弃的话，尝一尝我的手艺。”
明楼没有拒绝，他想着只吃一点，检验一下小姑娘的手艺，万一做的不好，也可以提点她一下。
明家的大厨也是上海滩有名的。
明楼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嘴里的粥，米的清芬，肉的浓郁，菜的脆爽在他的味蕾上依次展开，又组合缠绵，鲜香软糯的气味迷醉了口腔，又温暖了肠胃。
小菜微凉，葱油的香气包住土豆丝的脆爽。
小菜和粥在一起中和了温度，香气却更加的迷人，每一口都诱惑无比。让人根本停不下来。莫说在这没有几个华人的巴黎，就是在国内他也没吃过这样好吃的粥。这顿饭唯一的缺点就是许晓宇做的太少了。
风卷残云，明大教授扫荡了桌上最后的一条土豆丝。
许晓宇慢慢的咽下了口里的粥。她吃的不多，大半的食物都进了明楼的肚子里。明楼是真的喜欢她的手艺，没有一点的忸怩假装，只为了食物，而不是讨好她的美色。对于厨师来说食客的食欲才是最好的奖励。她真的喜欢这个明楼教授的胃口。
风卷残云的扫荡干净食物后，明楼放下碗筷，把手放在肚子上面，抬眼看进了小兔子一样笑眯眯的眼睛里。那双眼睛漆黑如夜，里面闪着点点星光，就像银河里的星团。
明楼一时找不到可以说的话，下意识的挺直身子坐得端正起来。他虽无邪念，也知道眼前女子的美丽。在美人面前姿势还是很重要的。
许晓宇也抬着头望进了明楼的眼眸深处，那样黑的瞳仁，就像藏了无数秘密的深潭一样，让她移不开眼睛。这个男人，也太好看了一些。
明楼见她惊艳的神色，愉快的笑了起来，那深黑的水潭一层一层的漾出笑意，别样温柔，看的许晓宇低下了头，那抹羞红一直晕染到了耳根后面
她是纯欣赏啊！真的别无他念，她还要回现代呢。
赶不走身上的热气，她连忙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筷。
兔子一样胆小单纯的孩子！还不知男女情事，只会躲。看着她走向厨房的背影，明楼忽然脑筋一热。
他笑道“许小姐的好手艺，你可以选择烹饪三餐来代替住宿费用！”
许晓宇脚下一滞，歪头看向明楼，明楼的话虽然市侩的如同做生意，但是他的的眼神平静而坦荡也不见一丝的利用与轻视：“许小姐，意下如何？”他没有把她当廉价劳工，只是真的欣赏她的手艺。
许晓宇当然同意，无处安身的她又如何拒绝得了明楼这样好的建议？真不愧是巴黎有名的经济学新秀。既解除了许晓宇入住新地方的不安，又没有浪费许晓宇的劳动力价值，互利互惠，让人无法拒绝。
许晓宇连忙答应：“多谢明先生，做饭没问题，不过我已经定好了在咖啡厅打工赚取生活费用恐怕只能做早晚两餐”她神情坦荡，既没有时下大家小姐自持身份的矜持，也没有小家子感恩戴德的拘谨扭捏。她真的只是在谈一分换取食宿的工作。
明楼喜欢她的清澈，不受诱惑，不起贪心，不加杂念。
夜静、更深。月色透过窗帘，照着一室的安宁。
许晓宇自重生以来，一直惴惴不安的心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奇异的放回了自己安定的位置。她睡了一个月以来，最安稳的一觉，竟然无梦。
明诚早年被明家收养，后随同明楼一同留学法国，其后一直作明楼的私人助理，兼任明公馆的管家跟在明楼身边。他性格淳厚，人又机敏通达，把明楼的话当作自己人生的目标，对明楼的信仰深信不疑，无论何等境遇始终不离不弃，兄弟二人感情深厚，如同手足。
明台是明家的小少爷，他才18岁，刚刚从上海的圣约翰教会高中毕业。平时不爱学习经济管理，专门喜欢看侦探小说，希望自己也能成为一名大侦探。也因为异想天开，学业松散，小少爷最近被大姐明镜从上海打包到了巴黎的大哥身边，明家只有明楼管得住他，大姐明镜虽然管着上千人的明家产业，偏偏拿这个一手养大的小弟毫无办法。慈姐幼弟，一味宠爱，只有明楼舍得下手管揍明台。
明家因为遵循《朱子家训》，——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
明家整个家族一向起得早。
明氏兄弟三人，虽然身在巴黎，但是自小规矩已经养成，均是早早起身整理内务，不得半点懈怠。
许晓宇学习中医出身，对旧规矩也甚是推崇，早早的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即使换了一个壳子，生活习惯也还是在灵魂里带了过来。听见了门外的人声，她迅速起身整理好着装推门出来。
明楼看见许晓宇，想起这是自己昨日收留的客人，不禁失笑。在这异乡，面对乡亲心底还是多了亲切的，何况好看的小姑娘是人人都喜欢的。
许晓宇穿着水蓝色的连衣裙，乌黑的头发编成了两根辫子，垂在肩头。她肌肤如玉，眼神明亮，朝气勃勃像清晨时枝头盛开的玉兰花。
“明先生早”许晓宇心底无私只把他当房东，大方的招呼问好。
明楼微微点头：“早，”老先生一样的和蔼叮嘱：“你在家里不必拘束，若是没有休息好，可以回去再睡一会儿！”
他很满意她的心思纯净，从她的眼睛里看不到女人对男人的旖旎思绪。她对他的男色真的只是纯纯欣赏。
许晓宇满怀感激，睡的好，心情也好：“不必担心半夜被赶出去，昨天睡的是来巴黎以后最好的一次。”
少女明艳的笑容像晨光一样照进明楼的心房，他收起了教授的师者尊严，柔和了眉间的严肃。“那就好。”
许晓宇微笑：“不知明先生早餐想吃些什么？川鲁京粤，还是海派扬州？或者来些西式早餐？”
明楼停下来，有些惊讶许晓宇：“你都会做？”是他捡到宝了？还是姑娘在吹牛？
许晓宇：“只会简单的家常菜，别的明先生想吃能买到的我会去采买。”她只是在开玩笑，中华菜系博大精深她哪里会全做。
明楼微眯了眼睛，笑道：“那买不到的呢？”
许晓宇先自己笑了起来：“我会说，先生这个实在没有办法。”这是巴黎又不是中国，她可变不出来没有的东西。
他就知道。这姑娘有趣。
明楼大笑出声，引得坐在楼下的明台明诚惊异的同时抬头看向楼梯处，两个人一看之下，吓得站了起来，大惊失色：大哥何时金屋藏娇了？他们昨夜回来的晚，还没来得及和明楼打招呼。今天竟然在家里看到一个中国小美女？大哥这是唱的哪一出戏？明台满脸的好奇。明诚却急的变了脸色。他和大哥的身份可容不得家里有外人存在。
许晓宇正式准备入职厨娘工作，笑问：“明先生，早晨想吃点什么？”
明楼示意许晓宇不必拘谨：“我是上海人，口味偏淡，不喜欢吃甜，做什么你来决定吧!”
许晓宇认真记下，缓步下楼，向明诚、明台微笑着介绍自己：“我是许晓宇，徐州人，在上海念的护士学校。来考巴黎大学，现在借住在这里，做饭换取住宿费。不知二位公子，想在早餐吃点什么？”
这女孩似乎见过？明诚盯着徐晓宇仔细看了一眼，接着又看一眼，立时想了起来，皱眉问道：“许飞燕是你什么人？”
许晓宇暗自赞美一声明诚高超的识人能力，她不过站在许飞燕身后去见过一次明诚，居然被记得如此清楚，和他比起来不大记人的自己就是个脸盲症患者。立时崇拜的乖乖的站好，恭敬回答道：“昨天以前，她还是我表姐。”对于强于自己的人，许晓宇一向十分的尊重。明诚有问，她坦诚回答。
明诚嗯了一声，示意许晓宇继续说下去。
许晓宇摊开手，无奈的交代细节：“昨天，我被她扫地出门，恐怕今后要各走各的路了。”她不是代替许飞燕来纠缠明诚的，还望他放下心来。
明诚抬眼看了一下明楼，明楼点点头，示意他许晓宇说的都是真的。
明诚才放下心，坐在餐桌旁，点了一下自己面前的牛奶：“我习惯早餐吃面包牛奶，要是有时间，来个上海小混沌就更好了！”
明台一向嫉恶如仇，见不得欺凌弱小，许晓宇长得漂亮，给他的第一印象太好，又是大哥的客人，他认定许晓宇是被欺负的那一个，挥了一下拳头，感兴趣的说：“要不要我帮你报仇？”
许晓宇捏起自己玉一样白的拳头：“许飞燕就算了。她知道我住在这里，就一定气死了。许飞鸿吗？有机会，我一定得好好的揍他一顿！”
明台兴奋的点头:“到时候我帮你，一定让他妈都认不出他来！”
明楼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明台，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复习，早点考上巴黎大学，不然，我就让大姐好好的收拾你。”这兔子一样的小姑娘就凭自己那花拳绣腿就想报仇吗？加上明台恐怕乱上加乱。
明台像打蔫了的茄子一样坐了回去。大哥从来一言九鼎，真的会对自己动家法的。那鞭子打人可疼的很。
许晓宇做菜麻利，不一会儿，皮薄味美的上海小馄饨，蛋皮素春卷，和一碟三丝小咸菜，一碟糖醋土豆丝就上了桌。
明氏三兄弟一看，玉一样的馄饨，香嫩诱人的春卷，三色交汇的咸菜，更像精美的艺术品，闻着菜里的香气，顿时胃口大开,三双筷子起飞，开动之后，三个人兴奋的几乎连盘子都想吃到肚子里。
明楼搞经济搞学问是一流好手，做菜是五流的，犹如下毒。明诚虽然是万能管家，做菜的水平也不过是可以吃。至于明台，他肯好好吃饭就已经让明镜念阿弥陀佛了。三个人自从明台到来已经吃了一个月的西餐。明诚更是彻底的忘记了自己的面包牛奶。在梦里都想的中华料理面前，牛奶面包简直就是猪食啊！
明台兴奋的叫：“大哥，小宇做的太好吃了，比国际饭店做的还好吃。”
明楼横了一眼明台：“食不言，寝不语”歉意的看了一眼微笑着品尝手中馄饨的许晓宇。他当然知道，甚至在昨夜床上入眠的一刻，他竟然在期待今天的早餐。能在巴黎吃到这样的美食，他是真的捡到宝了。
明氏三兄弟将小菜吃了个干净，又各自加了一碗小馄饨，才满意的放下手中碗筷。互相看看变圆的肚子，满意的表扬明楼的英明决定。
许晓宇利落的端走碗筷，将餐厅收拾干净。
回房换好了衣服，到楼下向明楼告假：“已经和咖啡馆老板约好到她那里打工。晚上我会带食材回来。不知明先生有没有特别想吃的菜品。”
明楼看了一眼伸着脖子等自己定菜谱的明诚和明台，深深地为自己的兄弟觉得丢人。不就是晚饭吗？用得着把脖子伸得那么长。一边咳嗽一声，坐直身子：“红烧小排和西湖牛肉羹不错。”明台举手叫道：“我要吃油爆虾，和芙蓉鸡片”明诚放下手中报纸，细细想了一下：“好久没吃扣三丝、腌笃鲜了”
许晓宇一下子笑了出来：“在巴黎我恐怕没地方买竹笋。扣三丝的竹笋丝换成蛋皮丝可好，腌笃鲜的咸肉，我也得准备一点时间。阿诚先生换一道糟青豆可好”
明台欢叫一声：“我喜欢糟青豆！”
明楼无奈的摇头，这弟弟太活泼：“阿城，你把菜金给许小姐。”他不能让许晓宇垫饭费。
交代了明台在家复习的功课，明楼带着明诚正要出门，院子的大门在此时被叩响，明台跳起来去开门，后面进来的是两个一脸桀骜的法国警察。他们横眉立目，脸神色轻蔑。
有钱的中国人就是法国警察上好的肥羊。中国太弱了不能为他的子民伸张正义，更别提撑腰立腕了。
明楼明诚互相看了一眼，静静的站起身，细细观察起了不素之客。
作者有话说第2章 36年春（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