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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年春(1) ...

  •   1936年,五月 ,法国巴黎
      塞纳河畔的草坪上,一个柔嫩的像二月豆蔻一样的中国少女身着一身略显宽大的大红色旗袍手持古铜色的中国传统纸伞站无奈的给堂哥许飞鸿和他的法国同学做着写生模特。
      她叫许晓宇,是个纯粹的中国女孩儿,她生的细□□致,旗袍包裹下的身体曲线玲珑,袅娜的站在那里,乌发如云却因为站久了被风吹散了发髻,有几缕垂了下来,她的神色有些疲倦,却仍站的笔直,更显得楚楚可怜,像只倍受欺负的小兔子。
      绿水之滨,红衣如火,异国风情,吸引了无数游人的目光。
      那目光里有欣赏的,惊奇的,更有别有用心,不怀好意的。
      许晓宇站在那里觉得自己就像动物园里的大猩猩,十分的别扭难堪
      许飞鸿和他的同学不紧不慢地画着,一边用法语和拉丁语愉快的交谈。
      他这堂妹皮相甚好,刚好可以卖个很好的价钱,既拉近和法国同学的距离,又可以弥补最近赌博的亏空。
      许晓宇不知道许飞鸿有如此龌蹉的心思,她站的累极了,脸上还要尽职的保持着僵硬的微笑。
      她知道许飞鸿有意排挤她,暗自咬牙,但又不能干脆的翻脸。她不懂拉丁语,法语她还可以连蒙带唬的听个七七八八,拉丁语她真的一窍不通了。她刚到法国不久,法语还说的不利落,徐飞鸿却已经在这里念了两年多的书。很明显许飞鸿能说法语而不说,一定在背着她在做不可告人的坏事。
      可是她真的听不懂,也不能敢随意行事。她在法国无亲无故,财务也被控制,离开许飞鸿寸步难行。
      更何况,她还是个穿越到这个身体里的冒牌货。
      她本是社会主义大学培养的接班人,好容易医学院毕业,实习完毕分到市里的中医院儿科做了大夫,跟老师值了个24小时的大夜班,在寝室里补眠,一觉醒来竟然身在去往巴黎的大船上,成为了三十年代赴法国巴黎大学留学的一名中国留学生。不不,她还不是巴黎大学的学生,而是正准备考巴黎大学的学生。
      这个身体叫许晓宇的女孩儿是中国上海百货巨头许氏家族下面分支的一个小工厂主的独生女儿,家在徐州,家境不错,也是许氏家族略有成就的远亲,平日里在上海慈心女子学校读书,成绩很好,被许家本家选中跟在许氏家族族长的二小姐许飞燕来到巴黎伴读求学,做姐妹是好听的,陪公主读书,在闲暇时间还要给许飞燕做跑腿的小跟班。最近徐飞燕迷恋上了经济系叫明诚的一个助教,早晨起来扔下她自己跑去到巴黎香榭丽大道的百货商店去选名表准备送给心上人。许晓宇本来要一个人去补习拉丁文却被许飞鸿无赖的拦住,让她为他和他的法国同学做一天的油画模特。
      许家给的生活费被许飞鸿捏在手里,迫于无奈,许晓宇只能在火辣辣的阳光下站了一个小时。这些人还坐在树荫下轻松的没有动几次画笔。
      她的衣服被汗水湿透,心情也忍无可忍的焦躁了起来。
      许晓宇僵硬的笑着,内心却像崩裂的雪山,这个可恨的许飞鸿!要不是她有求于他,她一定用针灸的银针连扎他十个最疼的穴位!
      为了学费,她尽力将脸藏在纸伞的阴影下,暗自调整身体重心,缓缓地放松僵硬的肌肉,让自己的身体更加舒服一些。
      这群二世祖觉得她不会累、不会疼、也不是肉长的?他们看她就像看个玩具,没有一点尊重。
      许飞鸿见影子挡住了许晓宇的脸,不满意的呵斥:“脸被阴影挡住了,露出来。”态度随意,没有半点尊重。
      许晓宇忍无可忍,许飞鸿真当自己是他家丫鬟么?她是他的堂妹,不是卖身在他家为奴!
      此人不可救药,委屈求全也没用!许晓宇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画画的那个法国学生发出一声怪叫。
      许飞鸿拉不住面子大叫:“许晓宇,你要敢走,就别想拿到今年的学费。”
      许晓宇冷笑一声,半步未停,她还不想伺候这对变态的兄妹呢。
      法国学生发出一阵大笑,用法语取笑许飞鸿:“你的模特跑了,哈哈”
      “今晚,路易斯没有中国舞伴了。”
      许飞鸿被洋人同学取笑自觉失了脸面,十分恼怒,快步跑过去拉许晓宇的肩膀。
      许晓宇既然打定主意不再理许飞鸿,自然不会给他捉到自己的机会。她身子虽瘦,却不弱,前世的她太极八段,跆拳道黑带。灵魂里自然地带着身体反应。加上她醒来的一个月一直注意锻炼,身体反应不慢。就在许飞鸿手刚触及她肩膀之时,她及时的侧身向后半步。许飞鸿一手抓空,立时被晾在当地。
      那些法国同学笑声更大。“东亚病夫。”
      “东亚病夫!中国的”
      许飞鸿气急,他废了多少心思花了多少钱财才摆平这些法国同学,都被这不听话的女人给毁了。想也不想的抬手一个耳光对许晓宇扇过去。许晓宇用纸伞挡住了许飞鸿的攻击,用中文冷笑:“你该动手打的人不是我,你该去打那些笑话你的人,要么在武力上打败他们,要么功课上打败他们。不是像现在这样,欺负一个弱女子,靠出卖妹妹讨好他们。”
      许飞鸿被说中心事,气急,抬起脚就踢了过去。他力道十足毫不留情,被踢到必定得重伤。许晓宇顿时变了脸色,手中的纸扇募然收紧,伞柄倒转打在许飞鸿左腿的环跳穴上,许飞鸿的一条腿瞬间发麻,一个后仰,狠狠地摔倒在了草地上。
      许晓宇后退一步,收式站好。挺胸对许飞鸿冷笑:“以后这种卖身求荣的事你自己做就好了,我不会给你第二次威胁我的机会。”
      满含警告的瞪了许飞鸿一眼,她撑开纸伞,转身就走,留下许飞鸿的法国同学惊叫:“好厉害的中国女人。”“好弱的中国男人!”许飞鸿想起身去追爬了两次也没爬起来。
      许晓宇撑着纸伞,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女战神,昂着头迅速走出河边草坪,消失在树影之外,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一道注视的目光。
      花树之外,站着一个身材修长,西装笔挺的中国青年,他二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容清俊,鼻梁挺直,一双眼睛漆黑如墨,深得看不见底,里面波澜不惊却让人觉得是静水流深,不能忽视,仿佛那里有个漩涡让人一看就要陷进去,再也不能脱离出来。他就是现任巴黎大学经济系的才俊副教授,来自中国上海的世家明氏的大公子,上海滩经济达人汪芙蕖的口里的心爱弟子,也是中国经济系统大鳄国民党财政部高参沈谦的得意门生,曾任职国民党南京政府经济部的经济奇才明楼。
      明楼是听见许飞鸿用拉丁语调笑许晓宇时停住的脚步,这个百货许家的三公子,在巴黎的野鸡大学学什么文学,却跑到这里出卖堂妹,拉起了皮条。就在他不知道该不该给许晓宇一个提点的时候。许晓宇发飙了,静态婉约的中国仕女,一下子变身成了花木兰,带着腾腾烈焰将许飞宇烧个灰头土脸。
      明楼摇头,暗自笑道:“谁说中国女子柔顺没脾气,这个许姑娘是巾帼不让须眉!”那发火的模样像他在列宁格勒郊外惹毛的那只兔子,只是外表要好看多了。
      本以为是个小小偶然的偶见,但没想到只过了两个小时,他们便又相遇了。

      东街119号咖啡馆旁的书店里,明楼又看见了许晓宇,她已经换了衣服,穿着米色的风衣,内衬淡蓝色的连衣裙,乌黑的秀发整齐的扎在成马尾,利落而清爽。
      他近距离的看清楚了她,如雪肌肤,五官精致,一双秋水一样干净的眼睛却有着不柔弱的眼神。
      许晓宇拿着一本基本的拉丁语法书,用不熟练的法语和老板在讨论价格,她的声音里含着江南春雨一样的温柔,语气却很坚定,有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
      老板磨不过她,终于同意了她的价格,她乖乖地掏出钱包付了账。眼神中跳跃着小小的得意,就像一个得到胡萝卜的小兔子。

      出了书店,许晓宇并没有回家,举目四望,她犹豫了一下,慢慢挪进了东街119号咖啡馆。明楼微微呆住,好巧,那里正是他和人约好的见面地点。他摇了摇头跟了过去,就听见女孩儿用不熟练的法语问道:“老板,这里招人么?”
      明楼皱眉,暗想,那个许飞鸿真的停止了她的生活费?对亲堂妹也下的了手?这许晓宇也是烈性,一个大小姐竟然真的自己找工作。独身女孩儿,在巴黎谋生并不容易。她法语不熟又能怎样养活得了自己?
      咖啡馆的老板薇薇安是个三十五岁左右的法国女人,她的店里正缺侍应生,看见这个东方女孩知道她是勤工俭学的留学生,她干干净净的打扮正符合了她对服务生的要求。老板很快的答应了许晓宇的要求,让她在店里试用一天。许晓宇十分感激,连忙听话的走进了咖啡店的办公间换上了侍应生的制服,跟在薇薇安身后一步步的学起来。她有些紧张,这是她两辈子第一次当咖啡店的服务生。她必须做好,这是她在法国的第一份工作!从今天开始她要自己养活自己了。
      明楼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好,在别的服务生手里点了一杯蓝山咖啡,一点一点的慢慢品尝。咖啡的香气微苦回味却浓郁,就像它的味道,苦后回甘,让人清醒而兴奋。
      他在咖啡的香气里抬起头,就看见一身侍者装束的许晓宇小兔子一样小心的走过来。她的头发都束在咖啡色的帽子里,打扮得干净利落,眼神却拘谨了许多,她是那样的小心生怕失去这份薪水微薄的工作。
      明楼抬手,许晓宇立刻紧张的靠了过来
      她微笑着问他:“先生,你还需要点什么吗?”
      她的法语却并不流畅,人也柔怯。他心生怜惜,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我是中国人,你可以说中文!”
      “是哦!”她闻言抬头看他,确认他是中国人后松了口气,一时眉眼弯弯恰如同芙蓉花开,欢快的用中文说“那太好了。”她笑起来的的样子有种很干净的清甜,像刚刚开放的花朵,带着青涩的香气。
      明楼的心情也随着轻快起来。这个女孩儿脾气很好,很容易满足,更像那个给胡萝卜就温顺的兔子了,看起来格外的有趣。

      许晓宇问“你想再来点什么吗?我刚刚在后厨闻见了蛋糕的香味儿。应当不错”她的眼睛微微的眯了一下,长睫垂下,小巧的鼻子吸了吸,仿佛后厨的蛋糕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明楼被她带动有了食欲,笑着点头:“好啊!”
      许晓宇立刻应了一声“是”,马上欢快的近乎小跑着到后厨端来了厨师新烤好的蛋糕。
      这可是她的第一份订单,这个老乡真是个大好人。也许还是个好脾气的帅哥。她太紧张就没敢直视明楼。
      金黄的蛋糕上面并没有撒糖粉糖浆,干干静静的散发着属于蛋糕的香气,正是他喜欢的感觉!他没有说,这个许晓宇就已经知道?
      明楼微微顿了一下,语气有些沉吟。她知道他的习惯,还是巧合?
      作为深切学习过心理学,应付过几百个患病儿童的许晓宇从明楼眉峰一皱,立即感觉到了明楼心里的那一丝不悦,她连忙低声问:“先生喜欢甜一些的蛋糕?”
      明楼回过神,微微摇头:“不,这就很好!”他放下心来,这小兔子一样把所有情绪写在脸上的女孩子不可能是个别有用心的特工,更不可能是有心人安插的监视者。
      “我很喜欢。”他说。
      受到了鼓舞,许晓宇重新欢快了起来:“我也喜欢,你还有什么需要就叫我!一定要叫我啊!”她猜对了,没有男人喜欢太甜的蛋糕。
      说完马上转身微笑着转身,迎向刚进来的顾客。
      虽然当模特站了多半天,她的脚早已经酸了,可是这份工作是她立身的根本她不敢有半分懈怠。她已经下定决心远离许飞鸿,尽快搬出许家的房子,就必须有能力独自生活。
      至于明楼的帅脸,她来自未来,女人都知道钱比男人大,独立才有欣赏帅哥的资格。

      明楼看着她用不熟的法语磕磕绊绊的招待顾客,心下怜息,这孩子被许家那小子欺负的小小年纪便出来勤工俭学,实在是难为她了。
      明楼很快见到和他有约的朋友,交换完情报,很快的离开咖啡馆,他在离开时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宁折不弯的行动果断的小女孩,在咖啡馆的角落里,她忙里偷闲,弯着腰,轻轻的揉着小腿。玉白的脸色,淡淡的疲惫,可怜兮兮的像只被抛弃的小兔子。
      他有心帮她,又无亲无故无法开口。他想,以后尽量多来照顾她的生意。

      明楼有夜跑的习惯,九点钟天色已经黑的如同浓墨,月色昏暗,路灯的微光也只是让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
      明家不远的十字路口,昏黄的灯光中,明楼看见一个熟悉的、瘦弱的小身影拎着大大的行李箱向他蹒跚走来。
      明楼的眼力受过特训,眨眼间他就看清楚了来人,许晓宇?那个小兔子一样软糯的姑娘?这大半夜的她提个箱子要去干嘛?
      虽然这里是巴黎富人区治安也还算好,但是只要出了这个街区,她一个女孩子恐怕很快就会变成了尸体。夜晚的巴黎可不是单身女孩儿的游乐园。
      他莫名的有些愤怒,踏上一步拦在了女孩儿面前:“你这是要去哪里?”任性是要有脑子的,一个小姑娘半夜在外面游荡,是要没命的。
      许晓宇心里跑着一万个羊驼,这个许家大小姐大少爷居然真的敢把自己赶出去,害得自己只能拎着行李箱去找旅馆。
      虽然这是巴黎市区,但是这大半夜的她又没有车并也没有佣人做伴,一个人行动不安全。她也不知能在何处落脚?她手里的钱不多,许父的汇款又被许家姐弟无耻的扣留了,说什么会照顾她的生活,却一分钱也不肯还给她。等她安顿下来的,一定让他们好看,他们强迫她去陪那些法国公子跳舞,把她当成卖给她家的舞女了?大半夜的她哪里有命回来?
      看来前身的消失也与他们有关。也许他们正在想着让她消失,从前身的记忆来看,许家就不是个简单的是非窝。
      她心中余怒未消,又听见如此质问,顿时心头火起,没抬头,冷笑:“与先生有关吗?”手里扣紧了银针,决定见事不对动手自保。
      明楼抿起了嘴角,他身份特殊,不宜沾染是非。可是作为中国人,他不能看着同胞有难置之不理。
      许晓宇想起自己听到的是中文,连忙抬头定睛一看,发现原来是咖啡店里遇到的中国老乡。立即知道自己多心了,连连不好意思的致歉:“抱歉,没看清先生。”指着自己的行李箱:“我被扫地出门了,想找一个旅馆先安置一下。不知道这附近有便宜一点的小旅馆吗”
      明楼的眉毛皱的更紧,巴黎的小旅馆并不安全,她一个异国来的独身女孩,住在旅馆就像掉进狼嘴里的肉,怎么能保证安全?
      “你没有相熟的朋友?”他问
      许晓宇摇头:“我刚来巴黎不久,语言不通,也没有亲近的朋友。”她捏紧了衣襟,用力的呼吸,抑制住自己的紧张,可是她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举目无亲的巴黎,她路径不熟,不敢轻易的相信任何一个人。
      “这么晚了,小旅馆不安全,你来我家吧!明天我再帮你想想办法。”明楼想了一下,做出决定。
      “啊!”许晓宇睁大了眼睛,小旅馆不安全,她可以找大旅馆。这位先生是谁?不是人贩子吧?不会是色狼吧?可是除了眼前人,她真的没有认识的人,该不该听这个男人的话啊!
      他是谁啊!她盯着明楼,眼珠转来转去,飞快的想着办法。
      许晓宇吃惊又紧张的神情意外的触动了明楼。他微笑着用上海话柔声介绍自己:“我是明楼,来自上海,现在在巴黎大学任教。你要是无处可去,可以先在我家里暂住几日。待找到合适的住处,再好好安置。我家里还有两个弟弟,有些淘气。”
      许小雨眼睛一亮:“你是明楼?”许飞燕狂追的明助教的哥哥,那个华人圈里大大有名的经济学者!学霸啊!
      她崇拜敬仰的神情奇异的取悦了明楼,他问:“许小姐意下如何?”那该是安全的明楼这人虽然神秘,但是没有绯闻,也没有不好的传言。她还以为是个老学究呢?
      “你知道我姓许?”许晓宇吃惊的睁大眼睛。
      “我还知道你是百货许家的亲戚。”明楼笑。
      他神色清朗,坦荡如光风霁月。
      这男人也太好看了!笑起来就像天上的圆月,玉一样的光辉遮住了黑夜里所有的星星。
      她的心砰砰乱跳,第一次理解了那个词,公子如玉,世上无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36年春(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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