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莱戈拉斯的脱单日记》奈晚歌

27、蔷薇荆棘（5）

　　作为典型的亚热带地中海气候，这片红海边缘的古老土地总是炎热而干燥的。
　　眯起眼，任凭裹挟了黄沙的风吹在脸上，带来有些细微的痛觉。路加慢慢走在布满碎石的荒凉道路上，眼中所见，除了蓝天，就是时间。

　　“……那里没有永恒之城，
　　那里没有怜悯，
　　那里的天空下空无一物，
　　没有彩虹也没有担保——，
　　那里没有我和你的神所立之约[1]。”

　　远处，似乎有人在吟诵着赞美的长诗。他仔细倾听了会儿，遮在帽兜下的脸一如既往平静。在这片黄沙掩映的高原上，人们似乎总是带有一种属于远古时代的质朴与野性，造物主在这里撒下光辉，将一切承诺送给自己奉献羔羊的子孙。在四面八方的颂歌包围中，路加有一瞬间想起了在中土仰望过的满天星辉……不论在哪个世界，发在内心的赞美歌声总是能直击灵魂，引起生命的共鸣。

　　耶路撒冷，圣殿山。

　　毫无疑问，这是他此行的最终目的。而在这片上帝赐予的乐土迦南上，无数岁月过去，历经千年战火纷飞，它早已没有了曾经的辉煌和荣耀。唯剩一片荒芜的黄土，在苍穹安静沉睡着。

　　想要在这种干旱的地方聚集水汽是非常困难的，对于泽水之力的施展也并不算什么有利的环境。但即便如此，路加依然能清晰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黑暗气息，无端为这‘圣城’的名号增添一份讽刺。

　　——毫无疑问，暗涌的影响力正在慢慢恢复……哪怕在离火的封锁下也一样。

　　面带忧色，少年抬头看了眼头顶似乎触手可及的苍穹，难得感觉到一丝烦躁。

　　他已经快没有时间了。

　　再次拉了拉兜帽，敏锐的第六感顺着风延展，瞬间就从无数旅客中锁定了两个一直缀在自己身后的黑影。路加眼神闪了闪，在人群中快走几步，然后迅速拐进了两栋遗迹之间一条古旧的巷弄里。

　　——不知死活。

　　隐入墙根的阴影里，听到一阵慌乱嘈杂的脚步也紧跟自己跑了进来，路加嘴角微微露出一缕冷笑。

　　“Wait……wait！wait！！”

　　似乎感觉到了对现在的处境有点不妙，追着少年而来的其中一人拉住同伴，站在原地警觉打量着四周：

　　“都告诉你那小子不是省油灯，我们这么冒冒失失跑进来，不被他一勺烩了才怪！”

　　“但不这么做跟丢了怎么办？”语气听上去十分焦虑，他的同伴看着似乎空无一人的小巷，站在原地急得直打转：

　　“你看，现在人就没了吧？！”

　　“哎呦别乱动我的小祖宗！！等会儿那小子看都不看直接把你冻成冰块就好玩了！！！”

　　嘴角抽了一抽，懒得再听他们毫无营养的废话。路加指尖闪过青蓝色的光芒，迅速抬手，朝着巷口一划，一道坚固凝视的冰墙就突然拔地而起。在挡住来者退路之时，也隔绝了外界所有窥探的视线。

　　‘咔——咔——’

　　空气中为数不多的水汽慢慢在身后聚集，拉出锋利透明的刀刃。路加缓缓从角落踱步而出，心里怒火一点点高涨，而伴随着主人的愤怒，泽水之力也渐渐攀上规则允诺下的最高峰。漫天风雪突兀遮蔽了头顶苍穹，刹那间乌云压城，让人仿若置身一座冰雪铸就的牢笼。

　　他死死盯着巷子中央如临大敌的两人，面无表情挥手，一道冰刃眨眼便扎进了他们脚下的大地。

　　“斐……斐尔！你看清是我们！！”

　　冷汗津津看着那半截都没入地下的利刃。莱戈拉斯拼命朝少年摆着手，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把那堆凶器全扔过来……看在维拉的份儿上，那可真会出人命的。

　　“我知道。”

　　神色平静，却比暴怒更加让人胆战心惊。路加站在原地看了他们很久很久，久到连一向脸皮奇厚的亚德都忍不住轻咳一声，尴尬偏过头，他才终于深吸口气，散去身后凝结的泽水。

　　“亚德。”冷冷看着那个不安捻着发尾的混账，顺便剜了眼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小王子，路加觉得自己简直要被气死：“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

　　敏锐感觉一股冰冷至极的煞气扑面而来。亚德眼角抽了抽，毫无怀疑自己被这家伙直接冻成冰块的可能性。

　　认命耸耸肩，心说要不是为了你们俩的破事我怎么可能在这里受罪。他举起双手示意少年稍安勿躁，自己则解开牢牢扣住的衣领，哭丧着脸把脖子上一道浅浅的划痕指给路加看。

　　“有人拿刀比着我的脖子问我你的去处，我能说不吗？”

　　瞪了眼缩在一边无辜摊手的某精灵，亚德深吸口气，语气怎么听怎么咬牙切齿：
　　“幽暗密林的王子殿下，您尊老爱幼的礼貌呢？我想密林王教你的肯定不是一言不合就把刀架在长辈脖子上吧？！”

　　“他只教过我不要轻易放弃想要的东西，我也只学会了这点。”眨眨眼，理直气壮站在原地。莱戈拉斯没有半点要反省的意思：

　　“谁让你不告诉我斐尔去哪里了……我不来找他，万一他丢下我跑了怎么办？”

　　“你……！！！”

　　“行了。”

　　不耐烦摆摆手，路加没兴趣听着这一人一精装模作样地打嘴仗。要说凭亚德的能耐，如果他真不愿意，莱戈拉斯就算把刀捅进他心窝子里也没用。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八成还是这两个家伙提前商量好来一出苦肉计……毕竟离开之前亚德那个表情有多么欲言又止，他心里还是有谱的。

　　权衡了一下把亚德弄死在这里的后果，路加遗憾散去了掌心青蓝的光芒。淡淡瞥了眼站在一边朝自己灿烂微笑的莱戈拉斯，他抿紧嘴角，却也没再说什么，冷着脸转身朝巷口走去。

　　知道他这是默认了自己的和小王子的跟随，亚德总算松口气。示意精灵上前几步跟在路加身后，他悄悄扯过莱戈拉斯的耳朵，细声低语：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王子殿下。”

　　点点头，眼神闪过一缕微光。莱戈拉斯看着身前大步走着的黑发少年，笑得满足而温柔。

　　——他知道斐利希德尔在害怕什么。

　　但有时候，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必须让他知道。哪怕这条路终究一无所有，哪怕总有一天会迎来既定的分离，在终点之前，他也一定会陪着他走。

　　……
　　…………
　　“就是这里了。”

　　三人各怀心思，一路沉默，最后还是路加先停下了脚步。无视了背后因为跑神而猝不及防撞到自己身上的莱戈拉斯，他抬起头，仰望着面前恢宏沧桑的古旧遗迹，眼神平淡无波。

　　“圣墓教堂？”

　　揉揉被少年后脑壳撞痛的鼻尖，莱戈拉斯也仰头看向教堂门楣上刻下的古拉丁语，似乎能从那一砖一瓦的缝隙中闻到干涸在时光中的血腥。

　　皱起眉，身为精灵自然不会喜欢杀伐之气太重的地方。而更让小王子奇怪的是，虽然这里笼罩着如此浓重的灰暗，那些血色却仿佛有意识般，避开了右侧的楼梯和其他几处零星的地点。尤其是正门门口那块红色的大理石，没有任何一丝黑暗之力胆敢靠近，一层柔和的乳白光笼罩其上，仿佛牢不可破的盔甲，将所有恶念隔绝在外。

　　“这里传说是《圣经》中基督殉难的地方。”

　　看出精灵的疑惑，一直安静站在他们身后的亚德轻轻开口：

　　“那条楼梯是他背负十字架走过的苦路，那块大理石浸透着他的鲜血。虽然耶路撒冷历经千年战火，早已丧失了神的福祉，但这里依然保留有圣子的痕迹……而正因为如此，就算黑暗势力再盛，那些邪恶之物也不敢去触碰基督留下的遗物。”

　　似懂非懂点点头。因为出身中土，对这里的宗教并没有什么感触，莱戈拉斯自然也无法体会得到这里对于信教者无比重要的意义所在。他只是看着无数人跪在地上向各各他山朝拜，亲吻浸染基督鲜血的石碑，走过耶稣受难的阶梯，眼露震憾，若有所思。

　　而更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发现连路加和亚德都不由自主朝圣殿微微躬身，右手点在胸口和前额，表露出顺服之意。

　　“我以为你们不信神？”跟在两人身后踏上阶梯，莱戈拉斯神色有点怪异。

　　“我们确实不信。”

　　忍不住笑了笑，大概能了解小王子现在的感受。亚德安慰般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我在成为同源者之前可是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路加或许是基督徒，但也这并没有什么——毕竟，要按普通人类的说法，现在我们中任何一人皆可称为‘神’。”

　　“那你们为什么……”脸上疑惑更甚。余光瞥见路加居然正朝一尊受难像双手合十，精灵吓得脚步一顿，差点没站稳滚到楼梯底下去。

　　“每个世界都有造物主的传说，莱戈拉斯。比如这里的基督，还有中土你们所信仰的伊露维塔，等等……但实际上，它们都是至高法则的一部分，是每个位面的仲裁和执行者。说到底，守护的还是整个时空的秩序。”

　　转过身，无奈给小王子这么解释道。亚德一把拽住就要从他们身边走过去的黑发少年，示意他不要那么着急：

　　“所以，身为继承法则之力的同源者，我们理所应当对至高法则保持尊敬。下次去中土，如果碰上了伊露维塔的祭礼，我们少不了也是要拜上一拜的。”

　　“没错，虽然我并不怎么喜欢这样做。”

　　抬手就挥了道冰刃过去，路加极其淡定看着亚德狼狈退开，丝毫没有自己刚刚差点削下人家半个臂膀的觉悟。

　　“不过话说回来，那家伙居然把聚集地修在这种地方。”

　　皱了皱眉，没理那个冲上来要跟自己拼命却被莱戈拉斯按住的疯子。他四下里打量一圈，眼中隐约浮现出一丝淡淡的讽刺：

　　“是在向他的父神示威吗？因为他曾经对他降下那样可怕的惩罚？”

　　“……也许。”

　　说着这话时，他们一行三人已经走到苦路的终点。看着那方狭窄的大理石墓穴，来自密林的小王子率先蹲下身，好奇观察着这个看上去平淡无奇的棺椁。

　　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样的想法。路加和亚德同时点点头，伸出右手。随着青蓝和墨青光芒先后亮起，在半空互相交融，一道强大的屏障也从他们相接的掌心中透出，瞬间笼罩整个教堂。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来……WTF你们干了什么？！！”

　　刚一抬头就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吓死。莱戈拉斯目瞪口呆看着刚刚还人满为患挤都挤不进来的圣墓一下子变成空荡荡一片，除了他们三人连只鸟都没有，有点无法接受这种过于悬殊的落差。

　　“空间分层而已，你没见过？”

　　收回手掌，撇了眼正震惊地来回走动查看的精灵，亚德耸耸肩：

　　“那边人实在太多了。而且，我想任何一个虔诚的基督徒都不会愿意亲眼看到我们把这玩意儿给砸了的。”

　　“说的没错。”

　　懒懒比了个请的手势。路加拍拍圣墓中央古旧的大理石，朝莱戈拉斯挑眉：“所以，帮个忙？”

　　……别开玩笑。

　　翻个白眼，压根不相信这两个武力值爆表的异能人士会需要一个小小的精灵的帮助。莱戈拉斯后退一步，把自己站的地方挪出来，随便他们怎么去折腾。

　　“我昨天还在床上躺着半死不活呢，别打我主意，亚德——我死都不会去从这个脏到要死的棺材淘什么，No way！没门！连窗户都没有！！”

　　亚德嘴角一抽。

　　“……拜托，别让我后悔带你来这儿，殿下。”

　　眼看旁边撑着膝盖站起身的路加意味深长飞了自己一把眼刀，欺上瞒下把小王子偷渡来的罪魁祸首默默鼻子，总觉得有些尴尬。

　　“圣墓只是‘门’，我们需要通过它到达另一个地方，没人让你去掏棺材……顺便一说，别在这时候犯你们精灵那该死的洁癖，lady莱戈拉斯。”

　　“……！！”

　　霎时瞪圆了眼，却在黑发轻描淡写的目光中蔫吧下来。小王子委屈扁扁嘴，从鼻子里哼了声，不吭气了。

　　“So……如果以后你打算自作主张什么的话，记得要把该懂的东西先让他知道。”

　　淡淡开口，依旧对亚德帮莱戈拉斯追着他出现在这里深怀芥蒂，路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掩饰自己的嘲讽：

　　“我想，你应该不是好心带莱戈拉斯来找我度假的吧？”

　　“……闭嘴，先干正事。”

　　连额角也抽搐起来。自知理亏，亚德狼狈偏过头，轻咳一声，从兜里掏出一个密封得严严实实的玻璃瓶。晃了晃瓶中暗红的液体，他深吸口气，指尖墨青光芒闪过，片刻后，在半空中浮现出几行古旧晦涩的文字。

　　“这是……？”

　　看着亚德手一挥，其中一行字母便化成光点融进了自己身体里。莱戈拉斯眨眨眼，动动肩膀，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特别。

　　“是‘邀请’，想要通过圣墓之门，必须有来自血族世界的‘邀请’不可。”

　　被路加一脸嫌弃拒绝自己往他身体中加东西。亚德无所谓耸耸肩，挥手把那混杂着殊木光芒的吸血鬼血液扔到少年手里，随他自己处理。

　　“我跑了大半年，差点被整个血族一起追杀，终于在北美一个叫福克斯的小镇里找到了愿意把这种信息素让给我的吸血鬼族群。”

　　最后检查了一遍确定空间结界完好无损，亚德整整衣领，不经意开口：

　　“记得把这东西放好，进了门也别丢，不然我就找不到你们的位置……万一跑散了被血侍围攻，我可没法去捞你们。”

　　眼中似乎飞快闪过什么。路加握着信息素的手突然一顿，随即往身后掩了掩。而无论亚德还是莱戈拉斯，忙于进行最后准备的他们，都丝毫没有注意到少年并不怎么隐蔽的小动作。

　　“那么，我们这就走吧，boys。”

　　在狭小的石制棺椁上围成一个圈。亚德把手分别搭在同伴的肩上，不过片刻，脚下有着繁复花纹的魔法阵倏尔出现，将整个空间映得刺目。

　　紧紧拉着路加的手，由于穿越圣墓之门时很有可能被传送到不同的地方，莱戈拉斯半点都不敢大意。看他一眼，难得没有说些什么，黑发少年抿了抿嘴角，静静等待着时空转换的那刻。

　　一秒钟后，墨青色光芒突然暴起，刹那间充斥了教堂的每个角落。当一切归于平静后，圣墓周边依然人来人往，无数虔诚的朝拜者跪地祷告。谁都没有发现，有三个不属于这里的人影刚刚在棺椁上消失，离开了这个世界，从此再也不会归来。

　　而在阴冷黑暗的地下，被火光映照的空荡大殿中。有一双鲜红色眼睛缓缓睁开，眸光如血，仿佛流转着的既定宿命，等待千年。

　　……
　　…………

　　生命最初的诞生，也不过如此。

　　像是堕入无边无际的深海，被让人窒息的水压包围。在黑暗中挣扎许久，当终于感到双脚踏在实地上时，第一次清醒着穿过时空之门的莱戈拉斯当即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手疾眼快扶住旁边的大理石柱，精灵这才艰难稳住身形。抬头打量了一番这个黑暗气息颇为浓厚的空间，依旧是圣墓教堂曲折的格局，却依稀比圣殿山上那片遗迹更加冷清灰暗。
　　他们现下所在应该是个类似天井的地方，苍白破旧的大理石雕花散落各处，二楼墙壁上挂满倒立的十字架。一道幽深看不到尽头的走廊安卧在他们正前方，仿佛会吞噬人的巨大怪物，连从深处吹来的风都隐约带着丝丝呛人的血腥。

　　“就是这里？”

　　耸耸鼻尖，确信自己并没有感觉到黑暗生物的靠近。莱戈拉斯转过身，刚想询问同伴更多的讯息，却意外发现，他身后竟然只剩亚德一人站在原地，神色前所未有凝重。

　　“怎么回事，亚德？斐尔呢？！斐尔去哪里了？！！”

　　心口突然一缩，仿佛坠入了一块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小王子眼中开始浮现出丝丝惊恐和慌乱。

　　“……”

　　脸色铁青，眼神风雨欲来。亚德一言不发摊开手掌。那里，一行墨青色的古旧文字安安静静躺着，其中蕴含的血族信息素已然随着跨进圣墓之门而消失，留下的，只剩他出发前注入的殊木之力。遗落了这个，就算他有通天之能，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再找到路加的踪迹。

　　“那家伙故意的。”

　　故意没有将信息素融入身体里。故意在穿过圣墓之门后甩开了莱戈拉斯的手。故意将他们留在这片炼狱的入口，而自己则直接靠着离火的指引前往最深处，直面那个可怕而危险的敌人，不留后路。

　　纵然再不愿承认，事情的真相似乎就只有这么一个。莱戈拉斯垂下眼，从亚德手里接过那本该属于那个少年的‘邀请’，一用力，无数破碎的墨青光点便如细沙般，从指缝慢慢滑落。

　　他明白的……他当然明白斐利希德尔此举的意义。若不是早就知道会面对什么，早就知道此去多舛，即便身负法则之力恐也难以匹敌，他又怎么可能一言不发孤身涉险，将他们阻隔在最安全的入口？

　　这场博弈，这条路，路加从一开始就已决定将他们拒之门外。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