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短篇合集》子非狐

9、入宫觐香

　　长乐宫究竟用了多少根檩条，我的轻微强迫症总使得我的眼睛始终四处扫视，以便能够看尽那根根檩条上绘制的不同祥瑞图案。

　　手中捧着的乌檀木盒略有些沉，盒子里无非装的是龙涎、沉香、乳香等十几种贵族香料。

　　太后突然下旨召我入宫觐香，事情来的太过突然，民女一个的我还毫无准备，只好顺手将平日里拿来请香贵客的名贵香盒捧在手上。

　　即便如此，我也深深明白，这世间再名贵的香料，放在贵比天高的太后眼中，不过尔尔。

　　想我容貌平常，性子沉静内敛，着衣素白一片，不知是否合了太后心意，不至生了厌，再将我驱赶出去。

　　走了大约几柱香燃尽的时刻，内殿公公高声唱喏，例行传报：“宣莫燃，入殿觐见……”

　　朝凤乐响，声声舒缓肃穆，这宫中的气氛果然不同平民百姓，规矩到生怕每一步脚印切莫印错了地方。

　　穿过约十余根雕凤华柱的大殿，绕过金丝漆画的屏风，打起白棉的垂帘，遵照入宫之前被告知的规矩，我低低的垂下头，躬起身子，随着宫女缓步进入后堂。

　　见到了太后，即刻下跪山呼万福千岁，呼完静静跪在原地，将手中的香盒打开，将一包一包的香料取出来……

　　“先别摆弄这些个，你走近前来让哀家瞧瞧。”

　　太后的声音慵懒中透出一股犀利，我起身近前两步，微微抬起头，却只敢将目光停留在太后着了褐色凤履的双足上。

　　“恩，这孩子长的倒是一脸聪慧之相，可懂医否？”

　　见太后问，我忙轻声回道：“回禀太后娘娘，奴只懂香。”

　　“凡香亦有神医用，你可知否？”

　　“奴略知一二，不敢在太后娘娘面前卖弄。”

　　“恩，还算乖巧，若说你不知，岂不玷污了你祖上以香疗病的‘香医’美名？此后就留在哀家身边，做个奉香如何？”

　　“奴谢太后恩典。”

　　用祖父的话说，这是我们莫家八百年修来的福气，从一个民间的香医突然被选入宫，做了这天下香族的第一荣耀‘奉香’之职，我莫燃便是莫家祖辈的骄傲。

　　但我始终快乐不起来，到不是因为宫中的这‘奉香’之职不许婚配，而是始终担忧，好事来的太快，必然有不期的结果，太后她召我入宫，果真只是为了让我给她熏香么？

　　翌日晨省时分，忽闻传报圣驾降临，太后却嘱我不必退下。

　　垂首侍立于太后凤案的右下端，偷瞄凤案对面的天子一眼，果非凡人家出的男子，伟岸的身形，妆上整套龙服华饰的尊贵无可言述。

　　天子缓缓卸下冕旒冠，我微微惊讶一瞬，他天赋地与的容貌中竟隐隐透出些不足之患的劳疲。也难怪，这治天下的人哪有十分康健的呢？

　　“圣上早朝乏累了，奉香去换个清醒点儿的香吧。”

　　听闻太后吩咐，唱喏后将殿前炉中正燃着的龙涎取下，复换上已调制好的甘松薄荷，并唤了小宫女将龙涎拿到殿外以水浇灭。

　　片刻功夫长乐宫中便萦绕起阵阵清爽气息。

　　“圣上昨日可是又宿在了自己的未央？”

　　“母后，昨日朕在华琉宫。”

　　“哀家就知道！要么圣上干脆就废了皇后，让那华琉宫的女人直接搬进椒房殿去？”

　　“母后，朕没有那个意思……”

　　“看看你都什么样子了，哀家说说她也不行？”

　　太后似乎有些急了，言辞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母亲再训教儿子。

　　圣上眉心略扫过一丝阴霾，转瞬却又恢复了几分温和，一丝笑意便弯在了唇角。

　　“母后，婉儿她可能有喜了，这几天不太舒服呢，所以没来给母后请安，母后可是因此怪罪于她？”

　　太后瞥了他一眼，不言不语的小啜一口淡茶。

　　“莫奉香，你等会儿随着圣上去华琉宫看看，给婉夫人配些安神保胎的香……”

　　圣上龙目扫了我一眼，我忙低头屈身唱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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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波池的温泉水氛萦绕下的华琉宫中，云纱缭绕，胜似仙境。

　　紧随圣驾一路至此，离长乐宫倒也并不算太远，只是手中抱着的乌檀木香盒坠的两臂略有些酸麻。

　　华琉宫内垂着粉色的及地长纱，纱幕后隐隐有一曼妙夫人，隔着纱幕我看不清她面容，只见她闻报圣驾来临便起身要出来参拜，被圣上紧忙止住了。

　　圣上拂过粉色纱幕也走了进去，我不敢近前，只在殿侧的含香金兽下，悄声开了檀木盒，取出调好的安神香，置于金兽内，悄手点燃。

　　一缕青烟自金兽口中袅娜飞升，层层纱幕内竟突然传出阵阵娇吟之声。

　　我吓了一跳，本意是想奉香之后便跪拜离去，此时却不敢出声。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跪在那里静静的等着……

　　香燃了大半，圣上竟赤膊从纱幕内走了出来，他看见我跪在那里，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朝我随意的挥了挥手。

　　“你下去吧，回复太后，就说这香很好，婉夫人极是喜欢……”

　　我紧忙唱喏起身，正对上圣上□□的后背，惊见那紧致的后背上竟然有碗大的一片淤青，猛吓了一跳，却不敢言语，悄声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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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看见了什么？”

　　太后慵懒的倚在凤塌上假寐，仿佛早已料到我此去之后的所见所闻。

　　“奴听见圣上临幸婉夫人，看到……看到圣上后背有片淤青……”

　　太后起身瞪了我一眼，我慌忙埋下头去，方想起刚才如实禀报的言语中触犯了龙颜。

　　“圣上的后背可能医治？”

　　“可宣太医……”

　　“哀家在问你！”太后面色极是不善。

　　我慌忙如实答道：“茵犀香可除恶疾，但圣上的疾，需找到根源……”

　　太后微眯起凤目谨慎的看着我，神神秘秘的问了我一句，“世上可有驱邪的香？”

　　我想也未想又答道：“回太后，藏香、茱萸可驱邪……”

　　太后满意道：“好，你去把这两种香料调一批出来，就说是安神保胎的新方子，给华琉宫送过去……”

　　“太后，这些香料中有滑胎……”

　　我猛的刹住口，惊慌的想明白了太后的意思，还没等她怒斥我之前，忙战战兢兢的唱喏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