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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伍 ...

  •   明月升上夜空,温柔地洒落如水银辉。

      笼罩在吉原上方的黑暗随着夜王的陨落一同消逝,只是短短几日内,吉原就在百华及日轮的管理下重新恢复了生机和秩序。街道灯火通明依旧,繁丽的花之街染上缱绻月色,乌发红唇的游女不再端坐精致的牢笼之后,仰头便能望见夜空中的银月,拂过街道的风都仿佛多出了几分轻松自在。

      今晚月色甚好,如果暗中盯着他的百华能把警惕的杀意收起来就更好了。阿伏兔耷拉着眼皮,没精打采地抬手掏了掏耳朵。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替他引路的格子女郎以袖掩唇,咯咯轻笑道,“若不是提前打了声招呼,以大人和春雨的关系,怕是连这八幡屋的大门都进不得呢,受点监视也是无可奈何。”

      没有按照正常的程序经过茶屋接引,他是名副其实靠后门进来的。

      “所以才说啊,这样真的没关系吗,”阿伏兔趿着步子跟在后面,穿过拱桥流水的中庭,“以吉原现在和春雨尚未理清的关系,放我这个外人进来谁知道会惹上什么麻烦。”

      繁丽的和服衣摆在走廊地板上悉索滑动,眼尾妩媚的女郎在金漆隔扇外停了下来。“这位大人,还望您不要介意,但妾身这次会破例,全是看在阿茶小姐的面子上。”

      拉开隔扇,屋外的月光透过敞开的格窗流淌进来,前几日短暂碰面后再次销声匿迹的人正倚在窗台边逗弄盆栽,循声回头时乌黑的长发散漫地沿她肩头滑落,神态悠然得如同这里的熟客。

      阿伏兔感到自己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一抽。

      ……难不成之前对方说的找乐子还真的是这个吗喂——!

      “人我给你带来了,”妆容精致的女郎朝阿茶一扬下巴,语气是和待客时截然不同的轻松熟稔。她眨眨眼睛,漂亮的眼尾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之前说好的喔,可别让我失望了。”

      ……不等等,你们说好了什么?

      金漆隔扇在身后合上,阿伏兔表情疲惫地立在原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春雨第七师团标配的黑色服装和周围艳丽的装横简直格格不入,有种前来砸场子却不小心跑错地儿了的微妙感。

      他该感谢布置房间的人没有铺上红毯床褥吗?

      一手撑着下巴,阿茶一点也不惊讶地开口:“你还活着啊,阿伏兔。”

      春雨第七师团不需要失败者,夜兔也不会缅怀在战斗中丧命的同伴,落败便是实力不济。就如同阿伏兔在几日前吉原的动乱中失去了左臂,云业在阻止神威和凤仙的战斗中失去了性命,既然是自身力量不足所招致的结果,就没有怨恨或复仇一说。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阿茶之前虽出手救了他一次,却不会干涉接下来神威的决断。

      不过看她现在这幅样子,似乎对于自己会活下来的事情一点都不惊讶。阿伏兔抓抓头发,无奈地开口:“我会出现在这里很奇怪吗,明明叫我来的人是你吧。”

      他保持着平常毫无起伏的颓散语气,听起来倒是没有显得有多高兴。

      “你这几年看起来混得不错嘛,”阿茶眨眨眼睛,咬字清晰地笑道,“副团长。”

      悦耳的丝竹之音乘风滑入窗隙,隐隐还能听见其他客人的谈笑。室内光线幽静,角落里的纸灯哔剥一摇发出柔软的声响,勾勒出月色的边影。作为成熟的大叔,阿伏兔面无表情地立在原地半晌,然后单手捂住了脸。

      “……你怎么了?”

      “没什么,”阿伏兔撇下手,还是那副颓懒到骨子里的模样,他漫不经心地清咳一声,“你倒是完全没变啊,还是单枪匹马在全宇宙乱闯。”

      话才出口他就后悔了。

      单枪匹马是什么鬼,这撑死也只有中二水平的蹩脚试探是什么鬼。一步错之后步步错,简直找不到谈判时冷静圆滑的状态,阿伏兔的死鱼眼顿时就更死了。

      “还比不上全宇宙都赫赫有名的恶棍集团。”琥珀色的眼眸微微弯起,阿茶漫不经心地偏过头,随意地拨了拨窗台上盆栽的叶子。

      阿伏兔的视线下意识地循着她的动作望过去,忽然开口:“啊,那该不会是……”

      “不是绿萝,”阿茶耸耸肩。

      “是阿纳托利·尼古拉耶维奇·托斯陀耶夫斯基。”声音重叠。

      手中的动作一顿,阿茶转过头来。阿伏兔张开嘴巴又闭上,半晌,才放弃般地道:“你之前不是老挂在嘴边吗,这个奇怪的名字。”

      “……不是哦,”阿茶移开视线,娇小的喜阴植物舒展枝叶,碧绿的叶片仿佛鞠着如水的盈盈月光,“这个名字我只说过一次。”

      “……”

      “这是久良的阿纳托利·尼古拉耶维奇·托斯陀耶夫斯基。”阿茶的嘴边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几分笑意,也不知道她在笑什么。阿伏兔沉默半晌后才回过神来,久良是先前替他引路的女郎的名字。

      槽点太多已经完全不知从何说起了。阿纳托利·尼古拉耶维奇·托斯陀耶夫斯基已经变成绿萝的代名词了吗喂。阿伏兔有种噎到的感觉,直觉告诉他,这两个人之所以会认识估计也和这盆绿萝脱不了干系。

      “虽然身体素质弱到难以想象,但地球的女人意外强大。”阿茶回过头,“我跟久良学到了不少东西,可以说是受益匪浅。”

      不,受益匪浅什么的还是算了,在吉原能学到好东西才有鬼了。

      阿伏兔面无表情地耷拉着眼皮,额际差点啪的爆出青筋。

      “那么,”看似懒散地靠着墙,空荡荡的左袖垂下来,没法抱臂而站的阿伏兔忽然出声,“你今天找我到底是有何贵干?”

      乌云半掩住月光,阿茶停止拨弄绿萝的叶片。“……你想知道?”她压低声音,不知道为什么简简单单一句话落入他耳中却多出了“你可别后悔”的意味。

      阿伏兔嘴角一抽:“不想知道的话就不会来了。凤仙旦那死后吉原易主,在地球上耽误的这一两天已经够长老院的那些家伙用唾沫星子淹死我了。”

      室内的光影随着移开的乌云重新界限分明起来,阿茶站起身,背对格窗,落于肩头的发梢被月光镀上一层微亮的边缘。

      “我喜欢我的工作。”她眯了眯眼睛,开口就是看似不相关的一句,“想打谁就能打谁,这点一直甚合我意。”

      “……不这和工作性质完全无关,根本就是你的性格问题吧喂。”

      “一个人的话,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阿茶漫不经心道,似是陷入了回忆,“作为赏金猎人,奇奇怪怪的事物见得多了,常年下雨的星球和四季干旱的星球,一生只开一次的花和终年盛开的花,只有一个太阳的星系和日月并行的星系,一个人的冒险总是趣味无穷。”

      不用顾虑他人,只是带着自己的旅行,她习以为常并且乐在其中。

      失去故土没有安身之处,世人皆说夜兔天生就是漂泊流离的命,惧光的特性注定了他们属于永夜的宇宙。她却对此不以为意,只觉说走就走一身轻,没有拖累羁绊只享受眼前的人生才当得上是恣意洒脱。

      想去哪就去哪,想离开就离开。

      “我喜欢一个人的工作,一个人的旅行。”

      就算目睹壮丽到宛若朝地平线坠落的星河,却无人可与其诉说,看见劈裂大地曾有巨河奔流不息的沟壑,身侧却无人同享见证——那些自己经历过的事,又和他人何干。

      孤独成了常态,她反倒不会寂寞。

      阿伏兔沉默半晌,不知道在想什么。“你想说的就是这个?”他抬了抬眼皮,语气懒散而低。

      离开窗边,步入烛光静稳照耀的范围,阿茶走到他身前抬起头:“不,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

      夜兔天性嗜杀好战,被血液驱使着追逐战场。他们偏低的体温只有被滚烫的血液覆盖,沉冷的心脏唯有被激烈的厮杀唤醒时,才会有在当下活到极致的颤栗感。

      “我只是来确认一件相当麻烦的事。”

      ——哗然的雨声,听起来就跟飞流直下的瀑布一样呢。

      在阿伏兔愕然的注视下,阿茶伸出手,骤然拉住他的衣襟不由分说往下一扯——

      ——但就算她踏遍宇宙的星系、览尽世间风景,就跟生来眼瞎的不会理解色彩的含义,只见过沙漠的人想象不出滂沱的大雨,她身为夜兔,无论用什么经验类比,都不会领悟常人概念中温暖的阳光。

      她无法理解阳光的温暖,只觉十年前的时候刺痛难忍如遭酷刑。她也无法理解温存的感情,只将十年前心脏的悸动归咎于失血的伤口。

      她习惯一人也喜欢一人,一直都是这样,也本该如此。

      但是……

      细微的血腥味在唇间漫开,阿茶毫不客气地将其勾舔回口中。

      无法拥抱阳光的夜兔,却在十年前的某个瞬间感受到了近乎令人寂寞的暖意。直到此刻以前,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心里原来还漏了个小小的缺口。

      睁开眼睛,阿茶松开阿伏兔的衣襟,像是辨认品尝口中血液的猩甜,她咂咂嘴露出嫌弃的表情:“果然是你。”

      她说,扰乱我的人果然是你。

      两人的身高差距摆在那里,阿茶不得不微微仰起头:“碍事……”话音未落,她就被人单手一把捞了起来。

      “这样就不碍事了。”阿伏兔抬起头,他轻轻松松地托着她的身体,虽然还是那副天塌下来都不管的懒散模样,气息却有些不稳。如果她是地球人的话,骨头都会被压得作痛。

      她原本的打算,只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感觉而已。阿茶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片刻,嘴角一勾:“……的确好多了。”她倾身低头,像是张露獠牙的野兽幼崽一样在他嘴边亲了一下。

      “……什么受益匪浅,结果真正的东西你都没学到啊。”阿伏兔笑了一声,将阿茶的身体压近了些,声音到了最后已是低哑得几乎听不见了,“没办法,就让大叔来教你一下吧。”

      之前还想着要感谢布置房间的人没有铺上红毯床褥,现在却忽然生出了满心遗憾。不过若是流露出这种心思,一定会被打到腿骨骨折的。

      体内的血液在沸腾叫嚣,滚烫得令掠夺的本能都在颤栗,但和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不同,越是重要的事越要循序渐进这一点他还是能控制住的。

      ——“对于想要之物紧紧嵌入爪牙,不惜囚于笼中也要将其留在身边……如果是阿伏兔的话也会那么做吗。”

      ——“……别开玩笑了,我可不想被一拳打进墙壁里抠都抠不下来。”

      那家伙可不是温顺的家禽,而是独来独往惯了的猛兽,用强硬的手腕是不行的。他耐心等了十年,自然不会在此时操之过急。

      ……不能急躁啊。阿伏兔压下满腹遗憾,微微松开手。

      理智回笼,阿茶喘了口气,不客气地抬手将他的脸推远了些:“十年后你真的变成大叔了,胡茬都刺手。”

      阿伏兔嘴角一抽,如果不是右手此时托着阿茶,估计都想伸出手来摸一下。

      “不,别刮。”仿佛看穿了他在想什么,阿茶眼睛一眯,“这样以后我不想亲你的时候就有借口了。”

      阿伏兔:“……”

      等等,她刚才是不是说了“以后”??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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