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故人依旧》逛栈桥

2、第二章

　　“你们都不吃吗？”啃着手里的鸡腿堡，我努力淑女的闭着嘴细嚼慢咽。
　　“我们刚刚吃过了。”范越喝着可乐，笑得一脸温和。
　　“东施，我可以分给他们一个全家桶，以后让他们还我就是了！”
　　“哈哈~”唐千帆愣了一下，一口可乐差点喷出来：“东频，你妹妹真~哈哈，真可爱！”
　　“谢谢！”我很淑女的笑了一下：“赞美别人应该面带微笑，学长你的微笑太不专业了。”
　　“哈哈~”唐千帆笑得更是形象尽失，冤家宜解不宜结嘛，我继续卖乖：“东施，先上一个全家桶，算我请客呗！”
　　“又是你请客我付钱啊？”谢东频一副苦瓜相。
　　“是啊！”我理所当然的笑着：“人情算你的！”
　　“小妖精！”唐千帆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哄小孩的玩意，你留着自己吃吧！”
　　“真的？”我一脸灿烂的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嘿嘿~”

　　大学生活远远没有想象中的精彩。
　　半个月的军训把我整掉半层皮，瞅着对着镜子长吁短叹的老四，女人啊！
　　“七七，去那约会呢？”老六看了一眼准备出门的我。
　　“我和僵尸有个约会！”我白了她一眼。
　　“晚上七点开会，据说选班委，七七，准备一下吧，据说班委可以争取很多利益的，比如贫困补助什么的。”老四从自怜自艾中抬起头，脸上赫然抹着美白面膜，一张惨白的脸煞是吓人。
　　“好姐姐，你是吸血鬼少女啊？”我做了个鬼脸“我是良民，嘿嘿。”
　　“好好考虑一下啦！我看导员挺照顾你的。”老六状似无意的提起。
　　“哦，我晚上会回来的，不过要先出去办点事情啦。榕，给我占个座位啊。”我给了她一个飞吻：“我先走了。”
　　能进重点大学，那个没有辉煌的历史啊？
　　强者云集的大学里，还是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比较实际。
　　比起班委学生会，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精神抖擞的骑上四十块钱买的自行车，迎着初生的太阳，希望今天能有个好运气。

　　一路打听而来，我克服了身为路痴的极大障碍，终于找到“热心大嫂”的办事处。
　　阴暗的地下停车场一间二十平米大小的小屋，幸亏这个城市比较干燥。办公室很干净，两张写字台，上面一摞摞的材料，一个个文件夹，外面扯着几排晾衣绳，上面挂满了求职简历，我一打眼就看见我的简历在一个角落摇摇欲坠，上面是高中毕业时的一张黑白照片，淡淡的脸，淡淡的眼神，淡淡的经历，实在是苍白的没有一点颜色。
　　“林佳？”
　　“在，刘姐好！”我笑容满面的朝两位“热心大嫂”打了个招呼：“纪阿姨好！”
　　“进来坐，外面很热吧！”
　　“是啊，是啊！”我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这么热的天还要工作真辛苦啊！”
　　“小丫头就是嘴甜！”纪阿姨笑着朝我招了招手：“这里有份工作你去看看吧。”

　　大学生的工作无非是家教或者给某个培训中心讲课罢了，再不然就是推销，我开始琢磨着每天工作多少个小时才能负担起学费生活费外加回家的路费了。
　　我的第一个学生是一个初二的女孩子，每次辅导2小时，每次25元，扣除路费我可以赚到23元，一周2次，基本可以解决我的吃饭问题。

　　十几年来，我察言观色已经炉火纯青到本能的高度，喜欢逢迎是每个人的软肋，只要做的恰到好处，一般都是有求必应的。于是我很顺利的打发了宿舍一帮姐妹，比较顺利的打发了辅导员，略带困难的打听到了那个距离不近的一个不大的家属区。
　　第一次辅导我就开始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怀疑，因为我用了整整一个晚上在解释什么是对应角对应边，讲到最后我都对自己的观点产生了怀疑。女孩子长得像极了徐静蕾，用那双纯洁的眼睛水灵灵的看着我，秀气的眉峰攒着忧愁反而让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让这样一个天使一样的女孩遭受非人的折磨。最后我摸了摸她的脸：“没关系，我们需要磨合。”我都不指望自己的谎言能骗得了谁，因为经过一晚上的奋战我已经充分鉴定了她学习数学的智商。
　　可是谎言总是比较让人容易接受，走出的那一刻我感到自己长长的舒了口气，摸了摸口袋里的票票我安慰自己：你已经尽力了，孺子不可教而已。

　　如果是在家乡小城，一到夜晚路上行人就会很少，可是这里是大城市，走在马路上灯火辉煌。
　　我踢着小石头，脑海里却是女孩乖巧地说：“妈妈，姐姐讲得很明白，我一定可以学好的。”
　　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一个并不聪明的孩子，一个望女成凤的母亲，一丝一缕是剪不断的血缘亲情。看着被拖得长长的影子：“难道还没有习惯孤独？”
　　一道耀眼的灯光刺来，我条件反射的抬起手臂，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对面直冲过来，等我大脑来得及思考时，我已经抱着那个小小的身躯滚到马路的对面，而那辆飞扬跋扈的车已经扬尘而过，我只来得及看清它的车牌号65871，眼前一片鲜红，我抬手一抹，热热的黏黏的。赶紧把怀里的孩子抱起来，那孩子眼睛睁得圆圆的，似乎是惊吓得忘记了哭泣。
　　我用沾满血的手拍打着他精致的脸蛋惊恐的问：“有没有伤到那里？宝贝儿不怕，宝贝儿不怕……”直到确认孩子身上的血都是我流出来的，我反而长长舒了口气，把他抱在怀里，分明的感到他急速的心跳：“宝贝儿不怕……”直到现在才感到身上脸上火辣辣的疼，我想我毁容了。
　　“哇~ ~ ~ ~ ~”我都开始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吓傻了的时候，他突然开始大哭着紧紧抱着我，小小的脑袋埋在我的怀里，我母性大发，用沾满鲜血的手拍打着他纤细的脊背。
　　这个年头谁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干辆车在我们身边呼啸而过，却没有一个施以援手。
　　我边哄着孩子“不哭不哭”边狼狈的处理脑袋上的伤口，用手帕捂住血很快止住了，可是手帕却黏住了。
　　“妈妈，呼呼！”怀里的哭声终于告一段落，那孩子抽噎着，用一双亮的跟黑宝石一样的眼睛看着我“痛痛！”
　　“宝贝儿，那里痛？”我紧张的查看。
　　“妈妈痛痛。”
　　“你妈妈生病了？”急症吗？让这么小的孩子出门求医，还这么晚。
　　“妈妈痛痛！”孩子不依不饶的重复着，用小手小心的碰触我脸上的伤口。
　　“你妈妈在那里？”决定帮人帮到底。
　　“妈妈痛痛，呼呼！”说着在我脸上轻轻的吹着。
　　“姐姐不痛！”我厚着脸皮自称姐姐：“你妈妈病了吗？”
　　“妈妈痛痛！”他倔强的强调着：“呼呼！”
　　这孩子傻了吗？难道摔到头了？
　　“妈妈！”他噙着的眼睛，突然笑了：“我终于找到妈妈了！”
　　“？？？”我被一个小孩紧紧的搂住，脑袋里轰的一声“妈妈？？”

　　“小姐，需要帮忙吗？”终于有个好心的司机把车听到了快要震惊道傻掉的我身旁，我木讷的看了他一眼，他硕大的啤酒肚挡住了我瞻仰他的尊容的视线。
　　“不用了。”我还没来的及做出反应，怀里的孩子已经清脆的替我回答了“谢谢你伯伯。”
　　就这样打发掉了第一个救世主。
　　“宝贝儿，妈妈可不能随便叫啊！”我从极度的震撼中清醒过来尽可能委婉的纠正他的错误认识。
　　“妈妈，你又要不要小远了吗？”他眼睛里扑簌扑簌一下子充满了泪水。
　　“可是我不是你妈妈。”
　　“你是！”他倔强的强调，用力抱紧我。
　　“宝贝儿，哦，小远，你真的认错人了！不信，你去问你爸爸。”
　　“你就是妈妈。”
　　“你家住在那里？”
　　“我不知道，我出来找妈妈的，妈妈找到了。”他噙着泪水搂着我笑了，那天使一样的笑容打碎了我心底最柔软的一角。
　　“小远，你看，你妈妈一定不会像姐姐一样年轻的，姐姐还在上学，学生是不会有孩子的。”我努力解释着：“姐姐只是碰巧长得跟你妈妈很像而已。”
　　“你就是妈妈！”他倔强的看着我的眼睛，亮晶晶的像雨洗过的宝石。
　　“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他痛快的回答：“妈妈，你叫什么名字？”
　　“我真的不是你妈妈。”
　　“你是你是！”他焦急的说：“爸爸说，妈妈生下小远后就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可是妈妈还是回来看小远了？”
　　“天！”我低叹一声，小时候，也曾经有人跟我说过这句话，对当时还拖着个大布娃娃的我。
　　“宝贝儿，我不是你妈妈。”我还是残忍的澄清事实：“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姐姐带你去找爸爸。”
　　“不知道！”他果断的说：“妈妈不要小远了吗？小远会很乖。”
　　“那，你知不知道你家的电话？”
　　“不知道。”
　　“那……”我焦急的抹着额头。
　　“妈妈，你又要走了吗？”孩子低着头：“那，你什么时候再回来看小远？”
　　“我……”我真不忍心再说出残忍的话。
　　“今天是小远的生日，妈妈可以抱着小远睡觉觉吗？”孩子低着头，声音里满是哀求。
　　“好。”我实在狠不下心，把他抱在怀里。

　　随便找个诊所处理了一下伤口，好在都是皮外伤，脸上的擦上也没有我想象的严重，只是额头怕是要留下永久的纪念了。
　　当我抱着个孩子狼狈的出现在宿舍里的时候，短暂的沉默被几个姐妹声嘶力竭的尖叫打破！
　　“亲爱的，你，你……”
　　“小七，你不会被……”
　　“七七，这孩子哪来的？”
　　“七七，你遭抢了？”
　　更绝的是我亲爱的二姐，本来正在跟同学讲电话，一看我进来大叫一声：“林佳你出车祸了？孩子哪来的？”结果立刻马上男生那边都知道我出事了。
　　“姐姐们，不要大惊小怪好不好？”
　　“大惊小怪？”几个人倒是异口同声。
　　“妈妈……”孩子抱着我的脖子，我感到他轻微的颤抖，这一晚对他来说真是够惊吓！
　　“妈妈？七七，你哪来的私生子？”老六大叫一声，伴随着二姐姐手里的电话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宝贝儿不怕！”我安慰着孩子，把他放在我的床上，他还是死死的抓着我的衣服，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稻草。
　　“好可爱的小孩！”老四榕榕从上铺跳在桌子上，又从桌子上跳到我的床上：“小帅哥叫什么名字？”
　　“阿姨好，我叫唐致远，大家都叫我小远。”小远瞪着晶亮的眼睛看着老四，小小的身子紧紧的偎在我的怀里。
　　“真可爱！七七，你认得干儿子？”终于有人说出一句比较正常的话了。
　　“小远迷路了，太晚了没地方去，明天再送他回家吧。”我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今晚睡就我们宿舍吧。”
　　“你怎么跟遭劫了似的？”老大给我倒了杯水，饥渴交加，一饮而尽：“谢谢老大，我还没有吃饭。”
　　“你今天干什么去了？”老大火爆的翻出一包方便面拍到我的桌上：“不是说家教去了？怎么弄成这样？”
　　“老大，别吓到孩子！”我哀怨的看了她一眼，轻轻安抚这怀里的小远。
　　“宝贝儿乖，姐姐这里还有糖。”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笑得跟狼外婆似的：“小远是吧？真可爱，来，叫姐姐！”
　　“切，多大年纪了还姐姐呢？没听人家叫你阿姨啊？”老三萧红不知从哪里整出一储物箱，里面竟是满满的零食，从上铺跳下来：“先吃点东西再说。来，宝贝儿，吃个派！”
　　“妈妈，你先吃。”小远剥开一个派，送我嘴边。
　　“小远真乖！”我大大的在他脸上波了一下。
　　“七七，这么晚了小远的家人找不到他会担心死的，你看咱们是不是该想个办法啊？”还是萧红比较理智。
　　“我要跟妈妈在一起。”小远立刻一脸敌意的看着萧红：“我不要回家！”
　　“乖，你家人会担心的！”老三耐心的哄着。
　　这时，隔壁屋里有人喊：“林佳，电话！”
　　“怎么打到隔壁去了？小远，你先吃点东西，吃饱了姐姐给你讲故事！”

　　“佳佳，你出事了？”对面竟然是谢东频那家伙急躁的声音。
　　“没关系！”我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不介意你明天带个蛋糕来，太晚了不跟你说了！”
　　“等等，你带了个小孩回来？”
　　“放心不是私生子啦！”
　　“我知道！我看还是送他回家好。”
　　“大哥，都几点了？警察都下班了！”
　　“现在的小孩怎么这么迷糊！好了，明天请你吃饭！”
　　“好！挂了！”
　　顺路从隔壁A了点粮食过来堆在已经成山的桌子上，漂亮小孩果然招人爱，只见我们寝室里三层外三层的，花样百出争小帅哥一顾，可是一看到我小帅哥就欢呼一声扑到我的怀里，跌碎一片玻璃心，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女人对两件事最没有抵抗力，一件是当媒婆，另一件就是当妈妈。果然不假。
　　“妈妈，这里的漂亮阿姨真多！”小远钻进我的怀里，把一块巧克力饼干塞进我的嘴里，哎呀，这么乖巧的孩子真是，想不爱都难啊！
　　于是众狼女们热情高涨的继续表达充沛的母爱！
　　“好了好了啦，大家睡觉！如果有爱心的话明天早餐就靠各位姐姐了，今晚的奉献我代小远笑纳了，呵呵！”
　　“七七我鄙视你！”榕拧着我的腮帮子：“小远，今晚跟我睡吧！姐姐的床最舒服！”
　　“不要，我要跟妈妈睡！”小远威武不屈，努力拉开老四的狼抓“阿姨，不能打架！”
　　“小远好乖！”我感动得一把抱住他，大声宣布：“我决定，小远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儿子了！”
　　“你当自己是欧阳锋啊？”老六泼冷水。
　　“小远本来就是妈妈的孩子！”小远用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我：“妈妈，明天我们去公园好不好？小涵的妈妈就经常带她去野餐。”
　　“明天小远要回家啊！你家人找不到你会着急的！”我谆谆教导。
　　“不要！我要跟妈妈在一起！”他倔强的抬起小脸：“要是妈妈不想去，小远就陪妈妈看书，小远已经学会泡茶了！”
　　“七七，我说不要这么狠心啦！”三姐大大拉拉拍了我的脑袋一下：“小远，我保证明天咱们一起去公园野餐！小七，给我闭嘴！”
　　“耶！”小远欢呼着扑向我的怀里，我被他的笑容闪得忘了思考。
　　“作为回报，小七，叫上你那个可爱的老乡吧，上次请咱们吃了顿大餐，礼尚往来是不是？”
　　“帅哥多多益善！”老五从床上蹭的坐起来：“也许，爱的火花即将擦亮！”
　　“少来！”我不屑瞥了她一眼：“女神，不要在小孩子面前说些没营养的话题！”
　　“妈妈，什么是没营养的话题啊？”小远瞪着晶亮的眼睛望着我。
　　“就是……”我挠了下头发：“就是白日梦！”
　　“白天睡觉做的梦吗？”好奇宝宝继续打砂锅。
　　“对！”我十分中肯的说：“好孩子应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能天天做梦！”
　　“可是我只有在梦里才看见妈妈。”
　　“……”
　　“现在可以天天跟妈妈在一起了，我就再也不用做没有营养的白日梦了，耶！”他兴奋得欢呼一声在我脸上波了一下。
　　“七七，我想你惹麻烦了！”老大冷静的陈述：“现在，赶人，关灯，睡觉！”

　　一大早，一睁眼就看见天使一样的睡脸。
　　好像梦一样，我抽出被压得发麻的胳膊，孩子不满的咕哝了一句，小手紧紧的抓住我衣服的一角，额头上睡得一层细汗。陡然心里升起一种怜惜的感觉。
　　轻轻的掰开他的小手，悄悄的爬出去，整理好一桌狼籍，出去买早餐。
　　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刚还没进屋就听见惊天动地的哭声：“妈妈，我要妈妈”孩子哭得肝肠寸断。
　　“你妈妈一会回来，宝贝儿不哭了，把楼管阿姨哭上来就麻烦了……”
　　“姐姐这里有糖……”
　　“我保证你妈妈没有不要你……”
　　“小七，你终于回来了！你儿子哭了一早晨了！”门口的二姐一看见我，就像濒临溺水的人抓到稻草。
　　赶紧放下手里一大袋子油条，一暖瓶豆浆。
　　“妈妈！呜……”小远哭着越过重重障碍扑到我怀里：“我以为妈妈又不要我了！呜……”哭得顺不过气来。
　　小时候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这种感觉我太能体会。
　　梧桐树下，我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静静的等待爸爸妈妈来接我，一直等，有希望等到绝望，在绝望中终于认识到自己孑然一身的事实。
　　“乖，妈妈给小远买早饭了啊！”我拍拍他的脑袋：“姐姐们，热乎乎的油条加豆浆！”
　　“七七，我爱你！”榕率先从床上跳下来。
　　边吃早饭边讨论野餐的问题。
　　“七七，就去植物园吧，又不用花钱又近！”
　　“植物园太没意思了吧！动物园吧，小孩子都喜欢动物园！”
　　“你们太老土了吧，那里有云车吗？有划船吗？有鬼屋吗？有溜冰场吗？”
　　“拜托，我们去野餐！”
　　“那也要选个有气氛的地方啊！又不是谈恋爱！”
　　“不是说好了多叫几个帅哥吗？七七，交给你！姐姐们请客！”
　　“你们确定？”我边给小远把油条撕碎泡到豆浆里，边挑挑眉毛。这孩子真省心，吃饭的样子真优雅，让我觉得自己这些年都是在“吃食”！
　　“给你手机！”老六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塞到我手里：“先约唐千帆吧！”
　　“好吧！不过我可不敢保证人家愿意来啊！”
　　“我们相信你！”六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我，目光里满是信赖。
　　我冷不丁的打了个冷颤。

　　手机里传出童话，带着蛊惑的声音，低低的诉说。
　　“喂？”接电话的是个很陌生的声音。
　　“你好，我找唐千帆。”
　　“你是？”
　　“他同学。”我朝眉飞色舞的一群四女眨眨眼。
　　“喂？那位？”
　　“是我啦！林佳！”
　　“林佳？这是谁的手机？”
　　“同学的啊，怎么了？”
　　“没什么，我小侄子失踪了，大家都很焦急……”
　　“哦，有消息了？”
　　“没有！”对面声音有一丝急躁。
　　“不会是绑架吧！”我紧张兮兮的小声问。
　　“希望不是！好了不跟你说了，回头再联系。”手机那端传来嘟嘟的声音。
　　六双眼睛齐刷刷的等待我的解释。
　　“绑架？”老六奇怪的看着我：“唐千帆被绑架了？”
　　“怎么可能？”我叹了口气，这就叫关心则乱？“他小侄子找不到了，估计是迷路了吧！”
　　“小侄子？”短暂的陈么后，老大大叫一声，吓得我把手里的油条一下子掉在碗里，皱着眉头：“老大，你可不可以不要一惊一吒？”
　　“七七，小远，不会这么巧吧？”老四看看小远，又看看我。
　　“不会吧！”我也觉得兹事体大：“小远，你认识唐千帆吗？”
　　“不认识！”孩子眼睛闪着纯洁的光辉。
　　“我看还是问清楚比较好！”二姐沉思了一下：“用我的手机吧，打过去问问。”
　　我迟疑着接过电话，怎么今天大家都这么大方？殊不知这是钓凯子的策略之一，间接得到电话！
　　“喂？”又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我找唐千帆。”
　　“你是谁？”
　　“我是他同学！”
　　真可怕，我现在非常肯定接电话的肯定是警察，而如果老大不幸言中，我们将……不敢想像，天下大乱！
　　“喂？”
　　“是我，林佳！”
　　“这又是谁的电话？”
　　“我舍友的！”我无辜的说：“听我说，那个，你小侄子叫什么名字？”
　　“唐致远！”
　　“唐致远？”我惊叫出声，虽然已经有心里准备。
　　“怎么了？”
　　“那个，听我解释，小远现在在我这里！”
　　“我不要回家！”同时身边的小远一跃而起，夺过电话，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被——背叛。
　　“乖，把电话给我！”我哄着他：“小远最乖了！”
　　“我不要回家！”他倔强的不让眼泪流出来：“我要跟妈妈在一起。”
　　“好。”我安抚着他：“我们吃完饭出去野餐好不好？”
　　“妈妈会不会在骗我？”他抱着我的腿，我感到热热的，是眼泪。
　　“妈妈不骗你！”我蹲下来：“你家人很担心你！”
　　“我不管，呜……”
　　“天哪！”老六长叹一声：“他们不会告你拐带儿童吧！”
　　“乌鸦嘴！”老大敲了她一击响头：“有我们这么善良的人贩子？”
　　“我不要回家……呜……我要妈妈……”
　　一锅粥，我现在只希望自己晕过去。

　　混乱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几辆价值不菲的车夹带着警车停到了我们楼下，在唐千帆的带领下，我们宿舍一下子积满了人，一时间眼泪、以获得的目光、猜测……
　　我手足无措的看着眼前的人，如果不是小远紧紧拉着我衣角的手，我还以为自己在看一场闹剧。
　　浑浑噩噩的抬头，眼睛里对上一双眼眸，那双眼睛里带着惊疑，带着不可置信，一抹惊喜夹杂着莫名的心痛一闪而过。我没有心情去关心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直到小远怯怯的叫了声“爸爸。”
　　我才打量了一个这个被称作爸爸的人：那人很高，具有成功男人的一切特质，那骄傲的神情像是来视察，只有看过小远的时候才闪过一丝温情。
　　“曹警官，这里交给你了，小远，回家。”
　　“不要！”小远字正腔圆的回绝，身子向我的怀里靠得更紧。
　　“小远，听你爸爸的话，跟奶奶走。”
　　“不要！”小远倔强的看着对面的男人：“我要妈妈！”
　　“妈妈？”一屋子人，包括那个曹警官都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着那个自称小远爸爸的人。
　　“她不是你妈妈！”他神情丝毫没变：“不要闹！”
　　“她是妈妈！”小远肯定的说：“我要和妈妈在一起。”
　　“小远，我不是你妈妈！”我蹲下来，直视着他的眼睛：“小远该回家了。”
　　“妈妈不要我了？”晶莹的眼泪像泉水一样溢出。
　　“我不是你妈妈！你爸爸都说了，你不相信爸爸？”
　　“你不是妈妈，那我妈妈在那里？”
　　“你妈妈她死了！”男人冷冷的说：“回家！”
　　“哥！”
　　“万里！”
　　“什么是死？”小远瞪着圆溜溜的眼睛。
　　“不要对孩子太残忍！”我对他的好印象一扫而光。
　　“林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千帆脸色不善的看着我。
　　“大家想不想换个地方说话？”我淡淡的开口，眼睛看向曹警官。
　　“唐先生，如果不介意我们需要录个口供。”
　　“好。小远，过来。”他冰冷的口吻，我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怪不得校园想妈妈，有这样一个冰砖老爸真可怜。

　　在一群好奇人士的目送下，我抱着膏药一样的小远，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唐家。刚下车我就吐得七荤八素，唐千帆凉凉的说：“原来你真的晕车？”
　　一边安慰汹涌澎湃的胃，一边安抚被吓坏的小远，倒是那个曹警官寄过来一瓶矿泉水，我直起腰感激的朝他微笑，然后冷冷的看着面前辉煌的别墅以及——唐家人，眼光扫过唐万里，淡淡的一笑：“不请我进去坐坐？”
　　“妈妈，你不舒服吗？”
　　“没关系，谢谢小远！”我领着孩子的手，跟着一对50上下的夫妇走进去——第一次来到这样奢华的地方，我有一瞬间的迷茫，也许灰姑娘皇宫的那一瞬间就是这样的感觉吧！可是，我绝不会像灰姑娘那样做着白天鹅的梦。
　　我默默的坐在客厅里，小远顺从的坐在我的怀里，紧紧的攀着我，那一瞬间，我真的以为自己是这孩子的妈妈。
　　“林佳，请你解释一下。”唐千帆淡淡的开口。
　　“小远把我错认为他的妈妈，时间太晚我只好带他回寝室。就是这样。”
　　“那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你以为？”我再傻也已经明白，原来，原来他们以为我想攀上他们唐家？
　　“林小姐。”曹警官打破尴尬：“请你描述一下具体过程。”
　　“好！”我挺直腰，淡淡的开口：“昨晚在路上碰见小远，他认定我是他妈妈。他不知道家长的名字，也不知道家里的电话，我只好把他带回宿舍。”
　　“为什么不送警局？”
　　“我受伤了。”我淡淡的说，对方挑挑眉毛。
　　“小远不知道家里的电话？”小远的奶奶显然不是很满意我的解释。
　　“奶奶，我怕妈妈把我送回家！……”
　　“她不是你妈！”那位爷爷打断小远的话，意味深长的看了唐万里一眼。我保持沉默。
　　“你的伤是怎么回事？”唐千帆总算注意到我挂彩的脸了。
　　“摔倒了！”我淡淡的说，心里只希望快点停止这审问一样的谈话，讨厌极了他们高高在上的姿态和像审判一样的口吻。
　　“妈妈为了救我才被车撞伤的！”小远清脆的声音在这所空旷的房子里回声阵阵，他站的挺直挡在我面前：“妈妈没有说谎，我找到妈妈，我要跟妈妈在一起！”
　　“林小姐，你有证据吗？”
　　“65871，肇事者的车牌号，你们可以查，另外——”我报出一串电话号码：“你可以打这个电话问一下，晚上九点我在她家做家教，九点半左右在同仁堂药房包扎伤口，十点前打车回学校，您经验丰富，这么短的时间我没有可能来唐家拐带儿童。”我不无讥讽的说：“还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真如你所言，谢谢你救了小远。”唐万里格式化的微笑，“为了表示感谢……”
　　“不用！”我起身：“小远，姐姐还有事，改天再来看你！”
　　“是你们，是你们要逼走妈妈，我讨厌你们！呜……”小远开始抱着我大哭：“你们坏，都坏……”
　　“小远，你要再哭，我就再也不来看你了！”我擦干他的眼泪，他强忍着抽泣：“我真的不是你妈妈。”
　　“你是妈妈！”他倔强的看着我：“我知道。”
　　“你还小！”我温和的说：“等你长大了就什么都明白了。现在，我必须要走了，以后可以给我打电话。”我掏出裤兜里的水笔，在他小小的手心里写下一串电话号码：“一定要先得到长辈的允许才能出去玩啊！我知道小远最乖啦！”
　　“林小姐”小远的爷爷不无歉疚的说：“对不起，小远失踪，大家都很担心。”
　　“我知道，没关系。”有礼的笑笑：“如果没什么事，我想我该回学校了。”
　　“我会想妈妈的。”
　　“我也会想小远的。”我抱了抱哭腔浓重的孩子：“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等等。”这时唐家奶奶拿着一个不小的信封笑得满脸和煦：“林小姐为了救小远受伤，这点……”
　　“不用！”我挺直腰杆，淡淡的笑，朝曹警官点了下头：“需要我签字吗？”
　　“请在这里签字！”他晃了晃神，拿过一个文件夹，我看都没看就签下了自己的大名，然后拿下脖子上挂了近二十年的石头，小心的挂在小远的脖子上：“小远要乖！”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狠心不理会小远撕心裂肺的号哭，那一瞬间，真的觉得自己像是抛夫弃子的狠心女人。
　　“佳佳，我送你……”背后传来唐千帆的声音。
　　我没有回头。
　　走出这片别墅，我感到自己长长的舒了口气，有点自嘲的笑笑，原来，我自己觉得自己卑微，在这样传说中的上层社会里，我会像刺猬一样不自觉的竖起满身的刺，来保卫自己的尊严……刻意的去保护自己的尊严啊！
　　“对不起！”唐千帆突然拦住我，定定的看着我。
　　“没关系。”我淡淡，礼貌的：“我自己可以回去。”
　　“我们以为……”
　　“我说过没关系。”我礼貌的看着他，像是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你给我打电话……”
　　“不是为了勒索你！”我淡淡的说，努力让自己心里一片平静。
　　“我知道。”他高大的影子投在我身上，突然觉得疲惫。
　　“……我自己认识路。”我无言以对，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你的伤……”他说着抬手想触摸我脸上的伤口。我不着痕迹的躲开。
　　“没关系，皮外伤。”
　　“你……你去做家教了？”他讪讪的收回手。
　　“对。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我还有事。”
　　“什么事？”他霸道的挡住我的去路。
　　“学长。”我抬起头，看着他闪亮的眼睛：“你不觉得你管的太多了？”
　　“为什么做家教？”他看着我：“你很缺钱？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要？那是你应……”
　　“我不想要！”我倔强的挺直腰杆：“请你让开！”
　　“佳佳……”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丝不解，也是，在他的逻辑里当然会不解。他怎么可能体会到，那对我来说，只是一种，施舍？十七年来，我拿的施舍已经够多了，收到入学通知书的那一刻我已经下定决心，今后我要自己养活自己！
　　“学长，我叫林佳！”我仰起头，与他擦肩而过。
　　他却一把抓住我的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但是，我没有恶意。”他用一种近似恳切的眼神看着我：“如果你缺钱……”
　　“我什么都不缺！”我甩开他的手，那一瞬间委屈的想哭，倔强的看着他的眼睛：“请不要浪费时间在这样琐碎的问题上。”说完甩头就走，把他留在太阳下。

　　很快我开始后悔，又热又渴，而且我悲哀的发现我迷路了，几经打听，还是找不到回学校的站牌。身无分文，走得太着急，又没有带钱的习惯……
　　绝望的坐在一路边的树下，看着正午白花花的太阳，这种时候最好——什么都不想！
　　“妈妈……”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不明物体已经搂住了我的脖子。
　　“小远？”早晨光顾着照顾吃饭我滴水未进，又折腾了一上午，早就两眼冒金星了！
　　“林佳？”顺着声音望去，那位唐万里先生站在一辆黑色不知什么车前，笑笑的打量我一身狼狈。
　　“妈妈在等小远是不是？”孩子兴奋的说：“爸爸刚刚答应我，可以叫妈妈！”
　　“为什么？”我疑惑的看着他的眼睛，我非常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更肯定我从来没有生过小孩。
　　“小远喜欢你！”他笑着看我：“妈妈，只是一个称呼。”
　　“很奇怪的解释。”我继续坐在地上保持仰望的姿势：“差强人意！”
　　“妈妈，我们回家好不好？”
　　“回家？”
　　“如果不介意，请林小姐吃顿饭，答谢对我家小远的救命之恩啊！”他眼角带笑，跟刚才在唐家仿佛变了一个人。
　　“妈妈，走嘛！”小远拉起我，糊里糊涂的站起来，突然间眼前一片漆黑，耳根也灼热起来，连忙蹲下来，等待眩晕的过去。
　　“你没事吧？”唐万里扶着我的肩膀，似是关切的问。
　　“刚刚，站得太着急。”我慢慢的站起来：“没关系。”
　　“你太瘦了！”他左右而言他。
　　“妈妈不好好吃饭才会瘦！”小远在旁边帮腔，我抬头一看，着一大一小父子档，还真是一个表情。
　　“谢谢你，我得回去了。”
　　“吃完饭，我送你回学校。”
　　“我下午还有事。”我可没有说谎。
　　“家教？”他挑挑眉毛。
　　“对。”奇怪，同样的话，为什么从他的嘴里出来就没有那么刺耳。
　　“我有个建议。”他笑着：“小远很喜欢你，我想请你做专职保姆。”
　　“专职保姆？”我疑惑的看着他的眼睛。
　　“对，我们可以找个地方慢慢谈。”
　　“对啊对啊，妈妈就可以永远跟小远在一起了！”孩子灿烂的笑着，那笑容天真灿烂充满希翼，我狠不下心去打破那天真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