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以致远》院幽

3、希望的缝隙

　　这件事过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更加陷入了冰点。如果说，以前的陈静忆心里对这个哥哥还有一点点幻想的话，那么现在，这最后的一点点幻想，也算是破灭一空了。
　　于是后来，每次在家里避无可避地遇到苏致远的时候，陈静忆都尽量假装没看见，她想，自己这样做，也许苏致远心里也是乐得轻松吧。与其拼命地让两个人都难受，不如诚实地面对这个家庭本来就不可能和睦的事实。
　　可陈静忆不知道的是，这几天苏致远的心里完全没有她想象的那样轻松。其实，无论苏致远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多么成熟懂事，归根到底他也只是个上高中的孩子。他在陈静忆和陈以萍面前，甚至在大多数不了解他的人面前，所表现出的冷漠与不屑，都只是一个孩子表达内心不满的方式。但是，一个孩子的内心也往往是最柔软和最容易被触动的，自从那件事后，苏致远每次看到陈静忆闪躲的身影，心里都会涌现出一种名叫愧疚的情绪。
　　终于有一天，这种情绪在一次次的积累中到达了顶点。这一天，陈静忆去家附近的超市买了些零食，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往家里走，走到门口，才发现自己出来得急忘了带钥匙。但陈静忆并没有担心，因为林姨在家，按几下门铃，她应该是能听见的。
　　于是陈静忆继续哼着曲子，然后准备伸手按门铃，可手还没碰到门，门忽然自己开了。而开门的竟然是苏致远。陈静忆的曲子在嘴边还没来得及停下来，脸上也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情。可这一切都在看到苏致远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两人面对面站着，完成了这么多天来的第一次眼神对视。陈静忆的脑子开始飞速运转起来，想着自己到底要以怎样的方式才能看起来自然地躲过苏致远。
　　然而还没等陈静忆想出办法来，苏致远却首先开了口，“去哪儿了？”
　　“嗯？”陈静忆没想过苏致远会主动跟自己说话，本来飞速运转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去...去超市买了点吃的...”
　　陈静忆笨拙地如实回答道。
　　“......哦。”
　　气氛又陷入了尴尬。
　　“那，那你去哪儿啊？...致远...哥？”陈静忆艰难地扯出了一个微笑。
　　“去书店里买资料。”苏致远答。
　　“...哦，那致远哥你路上小心。”两人之间本来就没什么话题，陈静忆心里现在只想赶快结束这尴尬的对话。
　　苏致远张了张嘴，却没再说什么，他侧着身子走过了陈静忆身边，然后往书店的方向去了。陈静忆转头望向苏致远的背影，心里突然觉得松了口气。这种感觉很奇怪，连陈静忆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平时都想着盼着他能跟自己说几句话，而当真正与他说话时，却只想快点逃离。
　　大概是习惯于看他的背影吧。
　　陈静忆回到房间里，一个人静静地开始整理思绪。她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这是冷战之后苏致远第一次对她主动说话，也是她搬进这个家这么久以来，苏致远第一次没带敌意地与她说话。刚刚他明明也可以像平常一样无视他，然后自己去做自己的事，可他偏偏主动说话了，而且口气还那么......温和。
　　难道这是一种示好吗？
　　陈静忆越想越觉得心里轻飘飘的，有一种不真实感。苏致远......他也会跟人示好的吗？
　　想着想着，陈静忆的心情渐渐明朗了起来，她好像看到，在一片黑暗之中，一点点光从缝隙中投射过来，那是希望的缝隙。
　　不过陈静忆没想到，在当天晚上，那条希望的缝隙便不仅仅是一条缝隙了。
　　晚上，陈以萍和苏健林竟破天荒地都不用加班。于是，在饭桌上，陈以萍便提议一家人一起去看场电影。一家四口除了苏致远，都欣然同意了这个建议，但苏致远也没有拒绝，只是态度含含糊糊的。
　　最终苏健林还是把苏致远强拉了去。其实苏致远并不是一个能被人强迫的人，他心里或许也是......想去的吧？陈静忆想着，心里不觉有些欣喜。
　　一家人欢快地来到电影院，然后从陈以萍便去窗口买票去了。大概过了十分钟，陈以萍拿着两张票，满面愁容地回来了。
　　“怎么了，妈？怎么只买了两张？”陈静忆疑惑地问。
　　“还不是公司吗，又有事了，”陈以萍眉头深锁，一副十分烦躁地样子，转头对苏健林道，“老苏，刚刚小王给我打电话，说那客户又来了，非要在晚上见我们一面。”
　　“又是那人？不都谈妥了吗？还有什么可谈的？”看来苏健林也非常无奈。
　　“那我有什么办法，人都在公司等我们呢，总不能不去吧，算了算了，我只买了两张票，让孩子们先去看吧，我们一家人下次再去。”
　　“也只能这样了......”苏健林无奈地叹了口气。
　　苏健林和陈以萍在临走前对陈静忆和苏致远道了歉，陈静忆虽然不开心却也不好说什么，而苏致远则是面上淡淡的，似乎没什么情绪。
　　父母走后，苏致远和陈静忆又陷入了尴尬。
　　“还...还去看吗？致远哥...”陈静忆试探地问道。
　　“不去了，没意思。”苏致远答道。
　　“可是，可是这票价40块钱一张呢，两张就是80，要是不去，多浪费啊！”陈静忆看苏致远有要走的意思，心里一下急了，想也没想，就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苏致远疑惑地看了陈静忆一眼，然后拿过了她手上的电影票看了看，“可这电影没意思。”
　　“可以换的！今天电影院搞活动，换票补十块钱就行，补十块钱总比浪费八十块钱好吧？你看那上面，全都是正在上映的电影的广告，你看看你想看哪部，我去换！”陈静忆殷勤地指了指卖票窗口上方的屏幕上滚动着的电影放映信息。
　　苏致远目光跟随着陈静忆的手指，看了看上面的电影，然后随便指了一部放映时间最近的，“就那个吧。”
　　陈静忆抬头一看，竟然是一部恐怖片。陈静忆胆子小，平时连那些搞笑僵尸片都害怕，所以她从来不作死地去主动看恐怖片。但是，这次如果不去，苏致远肯定要回家了，这样与他单独看电影的机会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有第二次了。
　　“恐怖片啊....那好吧，我去买票。”陈静忆只权衡了几秒钟，就做了决定。
　　苏致远敷衍地点了点头，他当然没有注意到陈静忆的这些细微的情绪变化，他只想早看早了。
　　半个小时后，电影开场了。即使苏致远坐在旁边，陈静忆心里仍然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所以从电影幕布上有画面开始，陈静忆就几乎没睁开过眼睛。但在电影院看电影，就是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所以即使闭着眼睛，恐怖情节出现时那诡异的背景音乐，仍然能从四面八方全方位地袭击陈静忆的大脑。配合着那音乐，陈静忆的脑海中一直不断地重复出现着以前不小心看到的恐怖电影的画面。这感觉几乎快把陈静忆逼疯了。
　　陈静忆一害怕，身子就开始发抖，于是电影过半，一直思绪飘飞的苏致远终于察觉到了陈静忆的异样。
　　苏致远转过头看着陈静忆紧闭的眼睛和深锁的眉头，似乎明白了过来。
　　“害怕？”苏致远凑到陈静忆的耳边低声问。
　　陈静忆正沉浸在恐怖的气氛中，于是苏致远突如其来的问话，吓得陈静忆一个颤栗。但意识到是苏致远后，陈静忆马上冷静了下来。
　　“嗯，害怕。”陈静忆眼泪汪汪地，诚实回答道。
　　“那怎么开始不说？”
　　不知怎的，陈静忆竟从苏致远的话中听到了责怪的意思，更委屈了，“因为，因为我觉得换来换去的话，你会嫌麻烦，然后就回家了。我不想这样......”
　　“就为了80块钱？”苏致远不解。
　　“也，也不全是，我觉得这是很好的跟你相处的机会，我不想错过！”陈静忆怕苏致远误会自己是个贪小便宜的人，便一股脑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相处的方式多了去，不用非这样，走吧，回家。”苏致远说着，站起了身。
　　“可是......”
　　“回家！”苏致远粗暴地打断了陈静忆，然后径自出了放映厅。陈静忆无奈，也只好跟了上去。
　　两人拦了辆出租车便径直回家了，车上一路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