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以致远》院幽

2、不愉快的暑假

　　陈静忆搬进苏家，正逢暑假来临，偏偏苏健林和陈以萍白天都要上班，甚至经常晚上加班，于是很多时候家里除了保姆林姨，就只剩下陈静忆和苏致远两个人。可几天过去了，两人还是一句话都没说上，甚至除了吃饭时间连面都碰不上。
　　一切就如同苏致远那天在喜宴上说的一样，“我和你们，各过各的。”
　　陈静忆喜欢吃饭的时候说说话，可只要苏致远在，饭桌气氛就变得异常压抑，后来，苏致远干脆直接让林姨岔开了两人的吃饭时间，这下，两人之间几乎连面都很难碰上了。
　　住在一个家里，两人之间就隔着一堵墙壁，可这堵墙，却仿佛将自己的整个世界都与对方隔绝。
　　陈静忆不是不想跟苏致远说话，可是，只要苏致远一出现在她的视野里，表情就是冷冰冰的，让人不太敢接近，甚至陈静忆想叫他一声哥哥也不敢。因为她知道，他从头到尾都没接受过她这个妹妹，也没打算接受。
　　陈静忆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样又想接近一个人，却又怕去接近他的感觉。他对她的态度与她之前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这让她有些好奇，也有些沮丧。
　　又是无聊的一天，陈静忆看完了电视，便躺在床上用床头的座机给自己的好朋友钟棋打电话。
　　“喂，棋棋？”
　　“喂，小忆啊，怎么你每次跟我打电话的都是同一个时间啊？你是掐着时间打电话的吗？”
　　“没有啦，每天这个时候就是电视剧放完啊，我无聊嘛，家里又没有人玩，只能跟你打电话了。”陈静忆的语气有些委屈，尤其是在自己的好朋友面前，这种委屈感就更甚了。
　　“家里没有人？不是有个哥哥吗？”钟棋疑惑。
　　“哥哥？还说呢，我都不敢叫他哥哥，更别说去跟他说话跟他玩儿了，他老是冷着个脸，我看着都害怕，我是真的想跟他好好相处，可他连理都不想理我，我有什么办法，也不能总是热脸贴冷屁股吧...”陈静忆一想到苏致远，便开始肆无忌惮地抱怨起来。
　　“......”
　　“咚咚咚...”正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有人敲门，不跟你说了，我先挂了啊...”陈静忆挂断了电话，以为敲门的是保姆林姨。
　　“是林姨吗？进来吧！”陈静忆挂掉电话，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也没去开门。
　　于是当门一开，苏致远的冰块脸出现在门外时，陈静忆吓得差点没从床上摔下来。
　　“致...致远哥...你有什么事吗？”陈静忆赶紧从床上跳起来，心里莫名地对苏致远的突然造访有种不详的预感。
　　“没什么，就是提醒你一声，以后要是想在背后议论别人，记得把门关紧。”苏致远第一次直视陈静忆的眼睛，他眼神里有些许怒气，还有些讥讽的笑意。
　　苏致远说完，便拿着杯子下楼倒水去了，陈静忆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过了几秒才反应了过来，然后拔腿就追了上去。
　　“那个...那个，致远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无聊嘛...啊，也不是，也不是，我不是无聊才说你坏话的，也不对，我不是在说你坏话，我是......”陈静忆跟在苏致远身后，语无伦次又手忙脚乱地解释着。
　　“那你是什么？”苏致远停下了倒水的动作，转过头来盯着陈静忆，似乎在等待她的解释。
　　“我...”陈静忆抬头迎上苏致远的眼睛，一看到他严肃的神情，便一下子有些心虚，“我、我只是讲真心话嘛，我真的很害怕你面无表情冷冰冰的样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陈静忆越说声音越低，毕竟这样的当面“对峙”，还是第一次。
　　“......”
　　“既然害怕，那就没必要总是那副殷勤的样子了。各过各的，互不打扰，多好。”苏致远不着痕迹地冷笑了一下，幽幽说完，转身就准备往楼上走。
　　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陈静忆赶紧想弥补，慌乱之间，也没多想，下意识就伸手拉住了苏致远的胳膊。
　　苏致远显然对陈静忆的举动感到有些吃惊，他转过头，目光游移到她拉着他胳膊的手上，然后又移回了她的脸上。她惊慌的神色被一览无余。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陈静忆在0.01秒内就放开了苏致远的手。她赶紧低下头，生怕看到他脸上会浮现出那种嫌弃的伤人的表情。陈静忆尴尬地看着自己紧紧交握在身前的双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委屈顷刻间涌了上来，眼睛竟有些酸。
　　那种委屈感来得很强烈。在陈静忆之前十几年的人生里，因为她开朗的性格和姣好的相貌，无论是在学校里，还是在家里，都是被众人呵护着的存在。就算不是众星拱月，也至少没人会舍得让她受委屈。她本能地以天真善意对待每个人，也以为每个人都会以温暖回应。可是在苏致远面前，自己之前十几年的“人生经验”就好像一张废纸。他拒绝的态度，凶狠的神情，都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委屈和不知所措。
　　陈静忆本以为，苏致远会转身走开，就像之前的几次戛然而止的谈话一样，可这次，苏致远竟然没有走。
　　“...你想说什么？”苏致远竟然靠近了一步，问道。
　　“我......”陈静忆没想到这次谈话还能继续下去，可真当他给她机会，让她说出她想说的话时，她的脑子里却空白了，之前打好千百次的腹稿也荡然无存。
　　除了有一个问题，真的很想问出口，即使知道也许这个问题本身没有答案。
　　“致远哥，到底我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我？”陈静忆用尽最后一丝勇气，终于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她说着，抬起了头，酝酿许久的眼泪终于从脸颊上滑落下来。
　　苏致远还是第一次看见女孩子因为自己而流眼泪。
　　苏致远并不是从小就成熟懂事，小时候，他也是个像别的孩子那样调皮的小男孩。有一次，苏致远和邻居家的小男孩小女孩玩打雪仗的游戏，几个人在冰天雪地里玩来玩去，本来很开心，可有一个男孩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将一个大雪球直直的砸在了一个小女孩的脑门上，小女孩当下就哇哇大哭起来，这一哭把几家的家长都招惹了过来。家长们问清事情原委后，互相表达了歉意，然后把自家孩子领回了家。
　　苏致远清楚地记得，那时回到家，苏健林很认真地对苏致远说，“致远啊，以后可千万不要惹女孩子流眼泪。女孩子的眼泪是多么衿贵的东西啊。要保护她们，不让她们流眼泪，才是一个男孩子的担当，你懂吗？”
　　那时的苏致远，并不太懂这句话里包含的意思，但从那之后，苏致远一直记着苏健林的那句话：要保护女孩子，不能让她们流眼泪。
　　可今天，苏致远第一次违背了这句话，他竟然让陈静忆因为自己而流下了眼泪，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感到慌乱和无可适从。
　　可似乎陈静忆并没有期待一个答案。她说完这句话后，抹了抹眼泪，转身便跑上了楼，留下苏致远一个人有些发愣地立在原地。
　　那天晚上，苏致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脑海中一直回荡着陈静忆的那句话。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讨厌我。
　　讨厌她吗？好像没有。从头到尾排斥的只是她现在是他的“家人”这个身份，其实她真的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他和她的关系，注定了他不想去亲近她。
　　在陈静忆和陈以萍搬进来之前，苏致远就暗暗在心里下定决心：她们和自己绝对不可能成为“家人”。可现在想来，这种想法毫无用处，就像当初因为爸爸再婚的事情，与爸爸的冷战也是毫无用处一样。自己的冷漠反抗换来的只有四个人的尴尬。
　　想起今天陈静忆委屈的样子，苏致远突然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件特别特别坏的事情。
　　无论是之前叫她不准在学校里提及两人的关系，还是白天对她说的那些残忍的话，都让苏致远觉得自己特别地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