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宿百传》闻一声

4、第01章：那颗星（三）

　　柳莺莺的落败几乎可以料到，虽然她的功夫比在场任何人都高，但这本就是一场搏杀，比的是谁更阴险，更无耻，所以，当飞扬的舞擎丝勾住了阿篦脖子时，胜负已定。
　　舞擎丝，这也是九王爷赏赐的宝物。又称“无情丝”，晶莹剔透，尖锐柔韧，飞扬对它爱不释手，不知用它穿过了多少武林豪杰的肺腑。
　　如今，它正勾着阿篦小小的脖子，柳莺莺怎敢乱动。她紧紧盯着飞扬的左手，叫道：“也罢，我随你们处置，只是……阿篦还小，你们……”

　　飞扬笑了笑，是那么没心没肺：“我要收回刚刚说的话。柳女侠虽隐居多年，身手不减，我兄弟竟然被你耍的团团转，实在佩服。”他说的是刚刚柳莺莺跟穆震对决时，穆震好几次被钳制，打的很狼狈。
　　这是理所当然的，柳莺莺金鞍坠的名号可不是白送的，穆震才出道多久，又怎么可能凭实力胜过柳莺莺。但显然，飞扬的心中却另有打算，他笑眯眯地问阿篦：“喂，你觉得你娘和我兄弟谁更厉害啊？”
　　阿篦虽害怕，人却不傻，刚刚以多欺少的情形她看在眼里，这时听到飞扬这么问，自然站在母亲这边：“还用说，当然是我娘。要不是你们以多欺少，抓住了我，我娘才不会输！”
　　飞扬嘻嘻笑着，转头对柳莺莺道：“柳女侠，落到我圣门三使手中，有个规矩。若是武功比我们好的，自然要请他教教我们。你女儿也说了，你比我们厉害，我这兄弟是个武痴，麻烦你跟他点到为止的过过招吧。”

　　竟然是逼她当他们的实战靶子！

　　柳莺莺立马明白了飞扬的意图。当今武林，若想快速提升，只有实战一途。高手的修成从来就是一次又一次的生死相拼，运气不好的，没修成高手前就去见阎王了。所以，飞扬才抓阿蓖做人质，换言之，就是打的时候，穆震可以招招致命，她却必须点到为止，不能伤穆震分毫！
　　“我若说不呢？”柳莺莺直直盯着飞扬。
　　飞扬掏了掏耳朵，也不说话，忽然一把夺过身旁手下的刀，只见寒光一闪，柳莺莺只看到一个物什飞起，又“噗通”一声掉到了地上。

　　——那是什么？

　　阿蓖毫无知觉地看向自己的右手臂，待看到那里空空如也时，突然放声尖叫起来。
　　“阿蓖！阿蓖！”柳莺莺心绞万分，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血流如注的右手臂。天，天，这群畜生，竟然二话不说就砍下了阿蓖的手！他们，他们——
　　她满眼通红地瞪着飞扬，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飞扬早已被她千刀万剐。可是，她不能动手，刚刚就因为她的不知轻重，已经害阿蓖没有一只手了，她不能再惹怒他们。
　　飞扬无视地上不住尖叫的女孩，抬头笑嘻嘻地望着柳莺莺：“柳女侠，现在可以开始了么？”
　　柳莺莺拿起水中月，充满恨意地望着穆震。飞扬不动声色地拿刀靠近了在地上打滚的阿蓖，意图是那么明显——倘若想耍花样，就等着给你女儿收尸吧。
　　看到女儿脖子上那寒光光的刀子，柳莺莺瞬间冷静下来。不，她不能冲动，阿蓖还在他们手上，阿蓖还没死。
　　玄云一出，穆震攻上来，柳莺莺迎刀对上，两人很快就打到了一处。飞扬冷眼旁观，看着柳莺莺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看着她一次又一次被穆震逼到绝境。终于，只听“嚓”一声，柳莺莺身上的布料被穆震的刀口划开，露出了里面的红色肚兜。
　　穆震仿若没见到般，继续不要命地攻过去，柳莺莺踉跄后退，一手按住自己的衣领，转头对飞扬说道：“等等，让我收拾一下。”
　　飞扬无动于衷，穆震的大刀如期而至。
　　柳莺莺的心里升起一股绝望，只得全力去拼。这群人根本就没把她当人，哪怕当着十几个男人的面坦胸露乳，她也必须跟穆震斗下去。
　　很快，她的衣服就被扯的七零八落，露出了里面雪白的肌肤，这是一个女人最屈辱的时候，两旁十几个男人的目光下流地看着她，飞扬却不给她时间整理，她只能咬牙继续。
　　也许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阿蓖啜泣着朝自己母亲看去，当看到母亲一身狼狈还在那里跟穆震过招时，心整个就纠了一下，哭喊着爬向柳莺莺：“娘！娘！你别管我了，你快逃，快逃——”
　　飞扬走向阿蓖。柳莺莺一直分心在女儿那边，此刻见飞扬又走向阿蓖，吓得三魂失了六魄，立马停下叫道：“阿蓖！”
　　与此同时，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正是姗姗来迟的珈勒也。

　　见到了救星，阿蓖尖声呼叫：“爹——”
　　飞扬和穆震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一人一个制住了柳莺莺和阿蓖。身后十几个手下齐齐出剑，竹林大战一触即发。
　　“前辈，你最好别乱动，我手上的刀子可不长眼。”飞扬“好心”提醒道。
　　珈勒也望着女儿失去的右臂，再看妻子狼狈的样子，只觉脑袋一懵，紧接着，一股无边杀意袭来，恨不能立马杀死在场所有人。
　　沉默良久，珈勒也开口说道：“放了她们，我随你们处置。”

　　哎呀呀，这么快就弃械投降了？真是无趣哪。
　　飞扬眨眨眼，跟穆震隔空对望一下，突然扔出了手中的剑：“既然如此，那就请前辈自己砍断手筋脚筋吧。”
　　话音刚落，一旁的柳莺莺就叫道：“不要！勒哥，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放过我们，不要管我了，救了阿蓖赶紧逃吧！”刚刚那些事，足以让她看清这群人的打算。若真想放过她们，就不会一点都不犹豫地砍下阿蓖的手。他们早把她当成死人，所以，才会不在乎她是否衣衫不整，是否受尽屈辱。倘若勒哥当真听了他们的，那么，她们将再无脱困可能！
　　而另一边，飞扬被柳莺莺一语道破心机，恼羞成怒，手中舞擎丝飞出，刹那穿入柳莺莺肩胛骨、胸骨、肱骨、肋骨、骶骨，略略一提力，便将她吊了起来。
　　这是活生生的吊人，柳莺莺痛极，表情一度扭曲，汩汩鲜血自她伤口流下，染红了地上的泥土。珈勒也怒急，大吼道：“放了她，要杀要剐我随你！”

　　他慌了。

　　飞扬心中隐隐升起一丝得意，启明星啊！名副天下的启明星今日就要死在他手上了！
　　当是时，珈勒也突然动了！闪电般快攻向飞扬，眼中有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先杀了这小子！他已看出，在场众人中，带头的就是他，只要杀了他，群龙无首，形势必转！
　　珈勒也这速度不可谓不快，飞扬大惊失色，堪堪向后退去，穆震情急之下，竟然提刀直接扑上来，拿自己身子挡！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珈勒也眸光一寒，手上动作未停，明明是作恶多端，残酷暴虐，为什么偏偏有生死情义！
　　飞扬被穆震掩护逃出生天，却没管穆震死活，反而转身射出舞擎丝，直对柳莺莺死穴。
　　围魏救赵！竟然是一招围魏救赵！
　　瞬息时间，这个圆脸少年的心思竟然就转的这么快。珈勒也被逼无法，只得放弃杀穆震，飞身去救妻子。
　　“爹！小心——”
　　身后突然传来阿蓖疯狂的叫喊。电光火石间，飞扬那些手下的剑一齐刺向背后空门大开的珈勒也。
　　珈勒也却顾不得这些，被刺到，他顶多受重伤，可若晚救柳莺莺，柳莺莺失去的却是一条命。
　　他一把抱住了柳莺莺，同时，后背刺入两把剑。这对平时经常斗嘴的老夫妻，此刻终于紧紧相拥在一起。柳莺莺温柔望着珈勒也，神情是那么温柔，可能这一辈子，她都没这么温柔过。她尤记得那一年，十九岁的她嗔笑着问他：“不知道自己丑啊，还敢追求我，可不是人家说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哦，对了，她想起来了，他当时说的是：“我丑可是我好使唤啊。就你那暴碳脾气，等过几年人老珠黄了，看谁敢要你。”
　　她骂了一声：“死鬼。”然后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明媚，宛若风铃——那便是幸福的感觉吧。
　　时光悠悠，沧海桑田。死鬼，我最怕的，就是不能跟你一起变老。而现在，恐怕这个害怕要成真了……
　　两人落地的瞬间，穆震玄云宝刀劈来，柳莺莺推开珈勒也，用自己身子替他挡下了这一刀。

　　血。
　　红色的血。
　　漫天都是红色的血。

　　望着奄奄一息的妻子，珈勒也悲嚎出声，再抬头时，眸中闪现的就是一股疯狂的毁灭之意。气浪滔滔，随风翻卷而下，整个树林在珈勒也的长啸中一片肃杀。穆震情不自禁朝后退了几步，却碰到了飞扬的身子。飞扬在他身后低声提醒：“别忘了他已中胭脂泪和美人愁。”
　　“不够，还不够，要再添一把火，让他急火攻心，精神就此崩溃，那么，世上就再无令九王爷寝食难安的启明星了。”
　　穆震的目光看向一旁已然呈呆滞状的阿蓖。
　　那是启明星的女儿。

　　也许是那目光太过肆无忌惮，意识到穆震想干什么，原本痛苦的珈勒也突然回神，恶狠狠地盯着他：“畜生，今日你有本事就将我们父女一起杀了，否则，来日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
　　这饱含着当世绝顶高手的戾声一喝，骇的飞扬穆震同时打了一个寒颤。地狱修罗也不过如此了吧？
　　却在此时，一道白光如流星般出现，划过众人，只留下了一抹圆弧的尾迹。死一般的寂静里，一个小小的身子倒了下去。

　　——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珈勒也盯着不远处的阿蓖，纤细的脖颈处，一丝鲜红溢出，仿佛一圈极艳的项链，女孩躺在那里，永远闭上了眼睛。
　　珈勒也又看向女儿身边站着的那个人。那人衣袂飘飘，迎风而立，琥珀般的眸子安静而又无情。他抬头，对上珈勒也茫然的目光，冷酷的语调听不出一丝情绪：“……如你所愿。”